第95章 閉院

  等林和清醒的時候，是在不算安靜也不算潔白的醫院病房，手上還掛著點滴，病房對他來講太熟悉了，即使在夢中，做的也是在醫院查房。

  惠然守在他的床前，看到他醒了，湊上前問他：「你感覺怎麼樣？」

  林和支撐著自己坐起來靠著牆，虛弱地笑笑，「沒事。」

  惠然仔細檢查他的臉色，確保沒問題之後長舒口氣，後怕道：「你嚇死我了！」

  「對不起啊，我也沒想到。」

  惠然給他倒了杯水，「你沒事就好。」

  林和接過水送到嘴邊，淺淺地喝了口潤喉，是溫水。

  惠然想問他為什麼會昏倒，猶豫著開口，「你……」

  

  病房門被打開，林和的目光越過惠然看向門口，是張笑。

  「你怎麼來了？」

  惠然搶先道：「是我給他打的電話，醫院讓找家屬我只能找他。」

  「我沒有怪你，你別多想。」

  張笑不客氣地從旁邊床位拖了把椅子，坐在林和身邊，臉色不虞，「說吧，怎麼回事？」

  林和垂著頭，躲避他的眼睛不和他直視，「沒事，就是不舒服而已。」

  「惠然，」張笑看向惠然，要求很直接，「能讓我倆單獨談談嗎？」

  「我去打水。」

  惠然理解，她兩手空空地走出去，關上房門，並沒有走遠，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林和，你和我說實話，你到底怎麼了？」

  林和不耐：「我說了沒什麼，你看到那樣的場景你也會受不了。」

  「你是醫生，你和別人能一樣嗎？你在急診的時候碰到的跳樓者還少嗎？還是說你看到的遺體少。」

  「你如果真如你所說的沒事，今天就不會焦慮發作！」

  「我也是醫生，你別想瞞過我！」

  「你別問了行嗎，」林和頭又開始疼，「我自己有數。」

  「你嘴可真是夠硬的。」

  張笑被他氣得沒辦法，狠狠地捶床，這個人看著溫和，實際上比誰都犟。

  從年初到現在，自己問了他那麼多次，他什麼都不肯說。

  即便是現在真相已經擺在眼前，他卻還是堅持什麼事都沒有。

  再留下去也沒意義，問不出來什麼。

  張笑冷著臉站起來，居高臨下地說道：「你這既是對你自己的不負責，也是對你手裡的病人不負責。」

  「你自己想清楚吧。」

  張笑走後，病房陷入沉靜，只有林和淺淺的呼吸，林和盯著窗外的枯樹看了許久，直到病房再次被打開。

  看著他這個樣子，惠然莫名地感到心酸，送他來醫院的路上她不斷地祈求，希望他不要出事。

  她在門外聽到兩人的對話，大概已經猜到林和暈倒的原因。

  他的職業創傷好像已經給他帶來傷害。

  而今天薛向東的離世，更是加重他心中的自責。

  發現病人的時候他第一時間衝出病房，穿著單薄的衣服跪在地上盡力搶救，卻沒能成功。

  這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對於他而言卻很絕望。

  可林和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無法挽回病人從來都不是他的錯。

  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

  並不是帶著醫生的名號便能成神。

  她紅著眼睛，問：「你還好嗎？」

  林和閉著眼睛，對這個問題抗拒得很明顯。

  「我累了，想休息了，你回去吧。」

  可是她走了，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惠然擔心地問：「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沒事，回吧。」

  外面天已經黑了，惠然點點頭，轉身就往外走。

  「惠然，」林和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別可憐我。」

  惠然沒有回頭，佯裝無事，輕鬆地說道：「你有什麼需要可憐的地方嗎？」

  林和滿意的笑笑，「開車小心，明天見。」

  惠然不想帶給他壓力，沒有猶豫地離開，眼淚卻在下一瞬間順著眼眶滑落。

  我是在心疼你，傻子。

  患者在醫院自殺屬於惡性事件，負責此病區的醫護全部被扣除下半年的獎金，警方封鎖全院，在調查之後確定薛向東為自殺。

  但病區有安全隱患，護理院被要求暫時關閉進行整改，不允許接收新病人，目前院內的病人可以繼續在院治療。

  林和因為生病被張子明強行放假，讓他在醫院多加觀察。

  患者自殺的事情鬧上新聞，惠然電視台的同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到林和住院的消息，居然拿著手機跑到病房來採訪。

  惠然並不認識這個人，兩人不屬於同一個部門，只是看到了他的記者證。

  他在病房糾纏林和非要他接受採訪的時候，恰好被惠然撞見，被惠然冷著臉趕了出去。

  惠然確保他走了才回病房，今天林和出院，他穿好衣服坐在椅子上笑得愜意。

  住院這三天林和幾乎從來沒開心過，整個人身上的氣息壓抑得要命，明明他看起來和平時沒有區別，甚至可以笑著和來的每一個人對話，可惠然能感覺到，他很傷心。

  惠然看著他真心的笑容才覺得放心，他笑起來宛如一輪明月，溫潤沁人。

  她站在門後盯著他看了許久，才走進去問：「你笑什麼，這麼開心？」

  林和唇角的角度未變，溫柔的嗓音里也滿是笑意，「想到當時你也是這麼來醫院找我的？」

  「沒有，」惠然持反對意見，「我可不像他這麼沒禮貌。」

  「嗯？」林和的調子慵懶，「讓我想想，天天在急診蹲我下班，好像確實蠻有禮貌的。」

  「別說了別說了，」去急診蹲林和可謂是惠然最有勇氣的事情，現在被當事人提起來還有點羞恥，她上前抓抓住他的小臂拉著人往外走，「快走吧。」

  「等下等下，包沒拿。」

  「哦哦哦。」

  林和跟著她來來回回，享受這少有的輕鬆。

  護理院回不去，出了這樣的事情，繼續拍攝就不是很禮貌，惠然也沒心情，也算給自己跟陳亮放假。

  薛向東去世七天之後進行火化，惠然聽小夢說，薛景辰的兩個姑姑還帶著人來護理院鬧事，院裡報了警，後來被薛景辰給勸回去了。

  張子明出於人道主義，在薛景辰和趙亞男離院的當天，補償給兩人兩萬塊錢。

  這件悲傷而又遺憾的意外，也就到此結束了。

  此事一出，好幾個家屬選擇帶著患者離院，護理院又陷入名聲的風波之中。

  但張子明沒有因此消沉，在閉院的第五天，組織宋允書帶著志願者團隊到首都學習，惠然跟隨拍攝，林和本來是不需要去的，但是他閒來無事，便聯繫了幾個在首都的醫生，打算去學習臨終關懷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