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想死

  林和走進食堂，早就聽見他們說今天吃水餃，北方人嘛，過節都要吃餃子，習慣了就好。

  林和還沒走到窗口呢，就被張子明叫住，張子明坐在餐桌上，指著自己對面的椅子。

  林和坐在他的對面，張子明推過來一盤餃子，說道：「這是你的。」

  林和開玩笑：「這是給我開小灶呢？」

  「不是給你開小灶，是給他們開，他們的有蝦，你沒有。」

  「你也不和我說你海鮮過敏，之前做海鮮的時候你是不是都沒吃？」

  林和從筷架抽出雙筷子，「不是什麼大事，就沒說。」

  張子明「啪」地放下筷子，罕見地生氣，他把院裡的每個同事都當家裡人，林和雖然說只是被派來做節目的，但張子明也從來沒把他當外人，「你是醫生你不知道海鮮過敏多嚴重嗎，要是不小心吃了怎麼辦！」

  「今天要不是惠然和我說我就得送你去醫院了！」

  「您消息氣，」林和不故作的冷漠的時候，還是很會哄人的，「生氣身體不好，我以後一定注意。」

  

  「行了行了，」張子明嘆了口氣，「我早就吃完了在這等你，我先回去了，你把飯全部吃完，瘦成什麼樣子了。」

  「好的。」

  林和答應得乖巧，實行起來很艱難，他這一盤頂人家兩盤，以他現在的胃口根本吃不了。

  但是哄張子明開心還是可以的。

  林和夾起一個餃子咬了一口，新來的大廚手藝不錯，以前的廚師做菜太油膩，林和不喜歡。

  他空閒的另一隻手拇指與食指互相摩挲，海鮮過敏，這所院裡除了惠然其餘的人都不知道，林和沒想到她還記得。

  林和滿足地笑了笑，繼續吃飯。

  下午兩點，林和去查房，這裡和醫院不一樣，查房不僅僅是觀察病人的體徵，還要觀察他們的精神狀態，了解病人需求。

  由於沒有專業的安寧療護從業人員，這些工作就全部由醫生來操作。

  這也是一名臨終關懷醫生日常所需要做的內容，他們給予病人的人文關懷要更多。

  今天病房裡的病人叫薛亮，45歲，薛向東和其他的病人有點不太一樣，但又差不多。

  林和到的時候惠然已經在，惠然非拍攝期間也會經常探望院裡的病人，和他們聊天，她情商高，講話好聽，知道往病人喜歡聽的方向講，深得院裡病人的喜歡。

  只是這次的病人，不太一樣，惠然來他病房好幾天都沒和他說上話。

  林和進病房，他朝惠然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來院照顧薛向的是他的媳婦和兒子，兩人總是換班來，你一天我一天，今天是兒子薛景。

  薛景辰今年21歲，還在上大學，臨近畢業結果父親生病，還是晚期，他不得不請假來照顧父親。

  醫院說出病症是肝癌晚期的時候，薛向東整個人都崩潰了，在家站也不能站，坐也不能坐，第二天直接起不了床。

  薛景辰的媽媽一開始還瞞著他，只是眼看著瞞不住，半隻腳都踏進棺材了，已經沒辦法再瞞。

  薛景辰一家是外地人，只有他在東山市上大學，知道父親得病之後薛景辰就回家照顧一段時間，只是學業與孝道不能兩全，薛景晨本想休學回家陪伴，只是母親不讓。

  薛景辰和母親商量之後都想讓薛亮再治一治，不管結局如何總要努力一把，而且就算治不好，他在網上看了，只要堅持化療，心態好，堅持個幾年沒問題的。

  於是薛景晨帶著薛亮回了東山市醫院腫瘤科，在化療了一兩個療程之後，並沒有特別大的效果，腫瘤科的醫生告訴兩個人，沒有治癒希望，可以選擇回家或者是繼續在醫院治療。

  只是如果到末期沒有治療意義，醫院也會讓他們回家。

  但醫生也給了他們第三個選擇，那就是東山市開了一家臨終關懷醫院，專門接受癌晚的病人，如果他們願意可以去問問。

  於是他們來到了護理院，在這既可以陪護，薛景辰也能正常上學，兩不耽誤。

  但和家屬截然不同的是，薛向東一心想死，不止一次在林和面前透露過想死的心情。

  此時薛景辰正在給薛亮餵飯，已經過了飯點許久了，林和問：「怎麼現在才吃飯？」

  薛向東躺著，薛景辰拿著碗只能用勺子一點一點往他嘴裡喂，但薛向東並不配合，他不張嘴，眼睛無神，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

  薛景辰無奈，但也只能好聲好氣地勸他：「你吃一點飯吧，不吃飯身體不好，熬不住。」

  薛向東有了動作，他抬手一把拍掉薛景辰手裡的碗，死氣沉沉道：「讓我死吧。」

  「死了就解脫了。」

  聲音沙啞枯朽，宛如一把拉斷了弦的二胡，聽得惠然喘不過氣。

  碗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湯湯水水的食物從空中落下濺起不少湯汁，惠然不由得後退幾步，擔心濺到自己的衣服上。

  「你能不能不要再說這樣的話！」薛向東的不配合令薛景辰也來了氣，他進院一直以來話就比較少，性格較為沉悶，能讓他多少幾句話的只有他的父親，薛向東。

  但大多都是被氣的。

  薛景辰被氣得胸膛起伏不斷，他口不擇言：「你不是想死嗎，我帶你來這個臨終醫院了，你就在這裡等死就行了。」

  這樣的場景從薛向東進院以來每天都會發生，這也是薛向東同其他病人的不同之處。

  有的病人即使進院也還是抱著對生的希望，死的恐懼，希望能和家人生活得更久一些，還有一種病人就是完全接受死亡，將所有的事情都打理好，等待死亡的到臨，不過這種看得開的病人還是少。

  他們的共同之處在於每個人不管是向生還是向死，都在遵醫囑，好好吃飯。

  薛向東不一樣，從進院就一副死氣，剛來的時候還問他們可不可以安樂死，可不可以想辦法讓他快點死。

  但這些都被林和一一拒絕。

  但他和其餘的病人又是一樣的，進入護理院的每位病人，都是多變的，可能今天還想死，可第二天又變了想法。

  林和熟悉每位病人的病歷，按照病歷上病情的發展，薛向東現在應該還可以站立，走路都不成問題，生存預期在半年以內，如果情況好，生存半年以上也是可能的。

  只不過他的配合狀態是最差的。

  他現在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是在用這種方式堅定地告訴他們，他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