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交底

2024-07-01 23:11:30 作者: 關山客

  「媽帶著我們,都給二叔和三叔下跪了,他們怎麼說的?」

  林小江的思緒順著林春曉的描述回到了自己初三的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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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盛夏,天氣熱得很,她們卻冷得很,林小江記得他們說:「女孩子家家的上這麼多學幹什麼,以後早晚不得是別人家的人,在家帶帶孩子做做家務,讀書花這麼多錢浪費幹什麼。」

  「姐,這房子是我的名,手續已經轉好了,買主答應一個月後再收房,我便宜了很多賣的,與其我們自己和二叔三叔糾纏,不如用錢打發別人去和他們糾纏。我反正以後是難得回來的,最多就來見見你,那些所謂的親人,我也是不打算要的。」

  「這錢你拿著,我欠你的,何止了這點錢,一輩子都還不上了。要不是你,我上不了大學,進不了城。比起你來說,我更自私了一些,這些年來我只管自己,從來沒有想到你,也沒有給你做點什麼。現在媽去世了,你也好好過日子吧,這些年,辛苦你了。」

  林小江被說的淚眼汪汪,哭著推託,「春曉,這錢你拿著,我知道這些年你因為家裡受了很多委屈,這錢你拿著。當初本來就是妹夫出錢買的,現在把這些錢拿回去,和妹夫好好過,也許他們看到這些錢,你們就會合好了。」

  林春曉看著依然天真單純,或者說是完全不了解內情的林小江,心裡知道這並不能怪林小江,在她的意識里,還是停在結婚一生一世的概念,對她來說離婚是很丟人的一件事。

  可能林小江會比吳心蘭好一點點,至少沒有那種男人是天的想法,但可能也比天低不了多少。

  她們已經把犧牲過成了下意識的本能。

  「姐,實話告訴你吧,我和祺生回不去了,我們已經領證了。對不起,騙了你。」半真半假的話,徹底讓林小江沒了言語。

  林小江淚如雨下,「春曉,對不起,這些年,我和媽給你添了太多的麻煩。」

  是的,添了很多的麻煩,家裡連買一袋化肥也是找林春曉要的錢。

  自知傍上了一個有錢的連襟,陸能熊得意得很,他是一個非常傳統的生於鄉土的男人,有著極重的鄉土氣息。

  同時隨著男女獨立平等的思潮在網絡等信息渠道的擴散,他對另一半的要求是獨立而不平等,一直以來他對林小江只生了一個女兒也相當不滿,他認為這是岳母家的基因不好。

  你看岳母就生了一個女兒,再也生不出兒子來,林小江只生了一個女兒也再沒能懷孕,林春曉更是一個孩子都出不生來,他的內心中天然地覺得林家欠了他。

  過去的他也努力肯干,但是土地能給他多少收入呢?

  這幾年來生活成本不斷提高,家裡母親常年生病,辛苦的很,每次沒錢也都是林小江找林春曉借錢,年初借,年尾還,循環反覆。

  對此林春曉從來不說二話,她打心底里覺得自己偷了林小江的人生,或者說自己的人生是林小江犧牲了她自己給的,所以幫扶也是理所當然。

  「姐,你這樣說就沒有意思了,你對我不用說這些話,我現在只希望你和姐夫好好地過下去。你把這錢拿著,日後鬧起來你就當作毫不知情,這個錢的事你千萬不要告訴姐夫,不,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放著就當作是你自己的錢,以防萬一。」

  「日後鬧起來,你就要說你不知道房子被我賣了,也不知道賣了多少錢,就說所有的錢都被我拿走了。這些年,他們也從我們這些拿走了不少,他們愚昧,我們不能把自己也墊進去。一個母親墊進去,已經夠了。」

  林小江低頭悲傷,重新抬起頭來時,淚流滿面,「春曉,姐雖然說比起來條件沒有你好,但是姐姐好歹有你姐夫,你姐夫對我好。你在城裡,壓力不小,這些年我想你也過得很辛苦。」

  豈止是辛苦,吳心蘭這些年從她們兩姐妹身上弄走了不少的錢支援給了她的那些親屬。

  沒有生出兒子讓吳心蘭覺得自己對不起婆家,而丈夫的早年去世更是讓婆家將莫須有的罪名扣到了她的身上。

  所有的人都知道林春曉嫁了一個有錢人,於是吳心蘭成了金礦,誰都要來挖一些。

  吳心蘭娘家有四個兄弟,儘管她從小就以寄住為名去了婆家,誰不知道是童養媳?

  林春曉父親從小身體差,怕他娶不到老婆於是早早從同樣很窮的山溝溝花了一些錢找到了小小的吳心蘭,兩家說起來還是遠親。

  娘家生活更困難,四個兄弟有兩個終生未娶,也是從她這邊時不時的有借無還地借錢。

  林春曉看向窗外,窗外很黑,透過窗戶,竟然還能看到星星的樣子,最終還是轉過頭來說,「姐,我還好的,雖然離婚了,但是我分了一套房,我也沒有孩子,以後還是可以重新開始的。」

  林小江愣了好一會兒,旋即低下頭去,重新泣啜起來。

  林春曉伸出手拍了拍林小江的背,又抱了抱她。

  「還算好,祺生……結婚這麼多年,我未曾對他有過幫助,其實以前一直抱怨媽的不是,想來想去還是我偏激了。終歸還是自己的原因,我和祺生,確確實實有過愛情。可是,我們也僅僅只有愛情而已,消耗盡了,沒了,離婚了,怨我自己。」

  林春曉有些木然地看著前方,「我以為,愛上了,就是一輩子,掛在他身上。那個時候我們相愛,結了婚。明明兩個人,兩個家庭差距這麼大,我卻毫無意識。只是欣喜灰姑娘的故事真實地發生在了我身上,變得是那麼理所當然。結婚那麼多年,祺生一直都是在成長,而我,始終是停留在相遇的那一年,腳步不一致了,時間久了,愛情自然沒了。怎麼能怨媽呢?」

  林春曉的目光仿佛透過了前方的牆壁,看向了母親的遺體的面容,削瘦乾枯,那個一生苦難的女人,被命運扭曲了生活和生命的女人,至始至終從來沒有為自己而活過的女人。

  林春曉想,自己是在不知不覺當中,已經走向了吳心蘭的命運吧。

  抱怨,恐慌,無助,一切的希望都在別人身上,總是從別人身上尋找希望,獨獨未曾從自己身上討教希望?想著想著,林春曉的眼淚從眼眶當中噴涌而出。

  「姐,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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