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老鴨粥

  江仲景直起身，抽出壓在公文底下的那封信，拆開蠟封，抖開了信紙，又是永安送來的信，上頭只有簡單的一行字。

  仲景，幫幫我。

  他神情複雜，將信紙撕碎，隨手擲入了紙簍中，正低頭沉思著，門外又傳來了江臨的聲音：「大人，是夫人身邊的人給您送飯來了。」

  江仲景一愣，一抬頭，發現一屋子方才還在埋頭苦幹的同僚不約而同地停下了筆，豎著耳朵期待著什麼。

  他莫名有些尷尬，故作不在意地回道：「讓他回去。」隨後拿起硯台上的豪筆，繼續批閱公文。

  

  屋子裡的官員正以為終於能歇一會了，聽到這位鐵面首輔的回答，紛紛表示難過地搖了搖頭，看來，就連傳說中美若天仙的首輔夫人也制不住他們的首輔大人哪。

  「大人，」江臨又大著膽子喊了一聲，「夫人說若您不吃，就賞給屬下了。」

  江仲景登時臉色青一塊紫一塊的，屋裡鴉雀無聲，都在默默等著首輔大人的反應。江仲景猶豫了許久，還是擱下豪筆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門邊的太監甫一推開門，江仲景便瞧見江臨那小子已經坐在了廊下，手裡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老鴨粥，正要往嘴裡送，看見他出來了便頓住了。

  「誰讓你動的？」

  江臨還捨不得放下碗，委屈兮兮地解釋道：「您說您不吃的，屬下餓了。」這都什麼時辰了，往常大人一忙起來忘了吃午飯，每回輪到他值班都得跟著挨餓，今日夫人這樣貼心，煮了這麼大一鍋粥送來，大人又不吃，這煮熟的鴨子哪有浪費的道理。

  江仲景卻板著臉說：「我說讓送飯的人先回去，何時說我不吃了？」

  江臨吃了啞巴虧，訕訕地把碗放回食盒去了，他沒有理解錯，只能說是大人變了，若是以前老夫人來給送飯，大人這樣回答的意思，就是不吃了。

  誰知道呢？這有了媳婦的男人，真是越來越難琢磨了。

  傍晚回府的時候，江仲景順路去了一趟國子監，接了江仲允，兩個人一道回去。

  江仲允一上馬車，就掏出了一包糕點，笑著說：「學生送的桂花糕，可好吃了，你中午又忙到忘了吃飯吧？我特地給你留了幾塊，快嘗嘗，墊墊肚子。」

  江仲景看了一眼那幾塊淺黃色的糕點，說：「不了，中午吃的有點多，現在還有點撐呢。」

  江仲允有些意外，「母親又讓人催你吃飯了？」他還是十分了解這個弟弟的，雖坐到了內閣首輔的位置，可從前生活上有些事，總是要家人操心，母親又是個不管不安心的性子，只是他這麼大個人了，母親管的太多也不好，說出去，難免會讓人笑話。所以慢慢的，也就隨他便了。

  江仲景說：「沒有。」

  江仲允頓了頓，恍然大悟，笑容一陣欣慰，往嘴裡塞了塊桂花糕，頗為感概，「你願意讓弟媳管著，就再好不過了。」

  江仲景想反駁他才沒有讓那丫頭管著，看著大哥，想起一些事，便又不說了，「明年初，蒼梧國使臣來京朝拜，宇文肖也會來。」

  江仲允怔了怔，繼續低頭吃著他的桂花糕，過了好一會，才開口問道：「他來做什麼？」

  江仲景故作不以為意地說：「我哪知道？來找永安的吧。」

  江仲允吃完最後一塊糕點，抽出汗巾抹了抹嘴，臉上表情沒有什麼變化，江仲景卻能看的出來，他只是把那些想法都壓在心底了。

  他總是這樣，尤其是在面對永安的事情上，表面上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永遠都帶著笑容，只有自己知道他背地裡曾有多麼痛苦。也正因如此，江仲景不敢告訴他，永安回京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他害怕會出事。

  竹意堂里，沈洛正在繡給大姐姐的斗篷，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過完年，大姐姐就要回來了，她得給她準備個驚喜才行。大姐姐一定會很驚訝，她竟然還會做這些事情。

  就是不知道大姐姐回來發現她嫁人了，會是什麼反應......

  一定會生氣吧，她都沒有和她說一聲就給自己定下了婚事。

  正惆悵著，江仲景就走了進來，問道：「母親今早病了，你怎麼沒有讓人告訴我？」

  他已經去過母親那了，母親一見到他，就趕他回來陪洛洛，他也是無奈的很。

  沈洛說：「母親不讓我告訴你，放心吧，母親的身體沒有大問題。」

  江仲景走到羅漢床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喝，發現竟然是甜的，皺著眉頭放下了。

  沈洛解釋道：「二爺，那是果茶，你喝不慣的。」

  「這麼甜，你怎麼不乾脆喝糖水算了？」

  沈洛認真地說：「糖水又沒有茶味，多難喝。」

  江仲景實在不大理解小姑娘的愛好，吩咐丫鬟重新上了一壺竹葉青。他喝他的茶，沈洛就接著繡她的斗篷，只是總覺得有一雙眼睛落在她的針線上，不由腹誹，這有什麼好看的，一直盯著？

  見他忽然對她的針線感興趣起來，沈洛想起一事，放下手裡的斗篷，走到立櫃前，取出上回拿去漿洗，還沒來得及拿給他試穿的那件斗篷，對他說：「這斗篷漿洗好了，你要試試嗎？」

  江仲景看著她手裡的那件繡著竹葉紋的斗篷，內心隱隱有幾分欣喜，原來真的是給他做的，卻很快移開了目光，沉聲道：「不用了，放著吧。」

  沈洛「哦」了一聲，把斗篷重新放回去了，本來也沒想著他會有多喜歡，只是她身為江夫人，有些事，就算他不在意，她也是不能不做的。

  她放好斗篷，就回到羅漢床上接著繡她的斗篷了，他回來坐在一邊看著，她就不能專心了，老是想到今日袁七說的話去了，一走神，連著扎了自己兩次。

  「哎呦。」她甩甩手，把指尖含在嘴裡一會，取了條絲帕包住手指頭，江仲景忽然說：「沒心思就別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