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林清泉的困難

  小林知青飯店老闆林清泉今年剛滿30，自小生活在浦江這個中國沿海最繁華的大城市。

  他父親本是浦江飲食服務公司下屬一家企業的中層幹部，運動期間被打倒。受此牽連，林清泉高中還未畢業便要按政策下放至西南某鄉鎮插隊當知青。

  但林清泉不想頂著「黑五類後代」的帽子插隊，遂選擇報名援疆支邊隊，隨眾多援疆工人趕赴疆省。

  只不過，林清泉忘記自己一沒技術二沒頭腦。雖說讀過幾年初中，算帳寫字這一類簡單的工作不在話下，但當時疆省並不缺乏這一類工作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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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有家國營工廠缺一個高級會計師職位。只是林清泉並非專業會計出身，無法勝任這一職務。這可把負責協調分配援疆工人的有關單位愁壞了腦袋。

  好在，當時不止林清泉一個年輕人分配不到合適的工作，還有與他同病相憐的幾位年輕人也分配不到工作。

  恰好疆南喀什噶爾地區種植農作物一時缺乏人手，喀什地委四處借人。

  有關單位的領導見林清泉和那幾位年輕人都是半大小子，體力又還行，多少也都做過一些農活，當即拍板將林清泉幾人派往喀什插隊，好歹解決了他們工作上的事情。

  到了運動中期，林清泉又在村委會的推薦下，進了鎮上的公社食堂當了名幫廚，也就是這時，他開始接觸並愛上了後廚工作。

  隨著運動結束，林清泉的父親受平反恢復了工作崗位，按照落實政策，林清泉可以調回浦江，將來好接替父親的工作，也可以繼續完成自己的學業。

  然而，林清泉在參加運動結束後的第一屆高考時不幸名落孫山，第二屆也是黯然落於榜單末尾，不幸與大學失之交臂。現實有力的打擊，徹底摧毀了他的大學夢。

  就在他回浦江探親時，卻發現不少同樣是下鄉知青的兒時玩伴在回浦江後，不是被落實安排去各家工廠公司打雜，要麼就是留在父母所在的單位做搬運工一類沒有編制工資又少的工作，有少部分知青當了個體戶，卻又遭到家裡與外人的歧視和白眼，生活上很是不如意。

  只有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能夠接替父母職位，日子勉強過得下去。

  見此情景，本想隨改革之風入行當個體戶的林清泉打消了這個念頭，同樣也放棄了回到浦江的機會。好在，喀什噶爾經商氛圍自古以來就很濃厚，對個體戶也有包容之情。

  而地委在對待滯留知青問題上也大力提倡他們自主創業，響應國家提出的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工作方針。

  是回到浦江吃盡白眼，混吃等死，還是留在喀什噶爾體面地經營自己的小店，有地委經委在背後支持。這裡頭的好壞林清泉還是分得清的。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從浦江探親回來後，林清泉便向地州經委申請，在喀什市區內尋了間不大不小的店面，操辦起了一家屬於自己的小飯店。

  作為第一批吃螃蟹的知青個體戶，林清泉的小店在政策與補貼上占盡了便利，日客流量也還說得過去，他本以為可以一直這樣紅紅火火經營下去。

  只是，林清泉畢竟只是半路出家，在公社食堂當幫廚時雖跟隨過老廚師學習過一段時間，但廚藝這東西嘛，也是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的營生。

  奈何林清泉悟性太差，廚藝仍舊停留在簡簡單單的「把菜下鍋翻炒煮熟」這一階段，再往深里做，林清泉就不會了。

  縱使他買過不少烹飪書籍，也深入探究過很長時間。可當林清泉照著書上所說，依葫蘆畫瓢做出來的菜，味道不是這裡咸了就是那裡淡了，稍稍糾正後，送上餐桌，顧客的評價卻如一盆涼水潑滅了林清泉的熱忱。

  這之後，來林清泉的飯店吃飯的人以階梯式下降。

  到了如今，每天只有零零散散的顧客上門，賺的錢勉強只能抵進貨的錢，差不多就是賠本的買賣了。

  為此，林清泉每夜無不是在愁眉苦臉中度過。

  本以為今天又是沒有顧客的一天，林清泉索性縮在後廚，繼續鑽研著他那本已經翻了不知多少遍，破破爛爛的菜譜。

  所以，當馬輝一行人踏入小店時，連聲喊了好幾遍老闆後。林清泉才從菜譜中回過神來，快步從後堂跑到大廳。

  「您好您好，您幾位要吃點什麼？本店什麼都有！」林清泉笑嘻嘻地搓著手，打量著眼前幾位顧客。好傢夥，一次性來了四位顧客，今天真是開門紅啊！再一瞧，卻見其中兩位都是一身正裝，特別是那位波浪頭婦女，看著頗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裡見過。

  林清泉有些猶豫，他聽同行說過，時不時地有一些市里或是地州的領導幹部吃膩了大飯店的菜，會心血來潮跑到小飯店裡消費。若是怠慢了這些幹部，保不准回頭檢疫局啊，消防局啊什麼的，就會爭先恐後來你店裡做檢查。

  但凡出一點事情，你這店就得關門整改一段時間了。眼下這檔口，只要這店一關門，那林清泉這門生意就算結束了。

  「有孜然羊肉，大盤雞麼？」馬輝瀏覽了一遍菜譜後，隨口報了兩個菜名。

  「有的有的，就是這兩道菜做的時間有點久，您願意等等麼。」林清泉說得很堅決，心裡卻頗有些矛盾。這兩道菜自己做了這麼久，壓根就沒順手過。沒辦法，一會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還要別的什麼嗎？」

  馬輝看見後廚窗口前立著一塊小黑板，上書各類米粉，不由驚訝道：「你這還有炒米粉啊，那，來四份雞肉炒米粉吧。對了，古再麗努爾科長，這分量對您是不是多了一點？」

  「不多不多，馬同志您請自便，咱這還有李師傅呢，他胃口大，一人能頂三四個。」古再麗努爾口中的李師傅就是專車的司機，那是位膀大腰圓的胖子，一看食量就不一般。

  「那就好。」馬輝笑道，轉身對林清泉道，「那就先來這幾樣吧。」

  林清泉點點頭，一路忐忑著回到了後廚。剛剛聽見馬輝與古再麗努爾的對話里迸出的科長與同志等詞，不就是單位里上下級的稱呼麼？錯不了，這一行人肯定就是某個機關單位過來視察的幹部。

  想到這，林清泉忙活得更利索了，迅速地找出對應的食材，攤在了工作檯上。奇怪，下一步是什麼來著？林清泉一緊張竟然忘了步驟。他趕忙翻開菜譜，找到了孜然羊肉那一頁，仔細閱讀著菜譜上的文字：1.羊裡脊肉洗乾淨控水分；2.把羊裡脊切成大小均勻的片；3.羊裡脊放入盆中，加入鹽，雞粉……

  林清泉默記著菜譜的內容，動手操作起來。不知是不是源於內心裡的壓力，這一次他竟做得越來越順。以往下鍋翻炒加調料時，林清泉總是會毛毛糙糙地打亂放調料的分量和時機，以至於最後不是鹽放多了就是某個醬料忘記放了。一頓菜做完，反倒把他自己搞得暈暈乎乎的。

  轉眼孜然羊肉燒製成功，林清泉熄滅了火，長舒了一口氣，準備將菜盛進碗裡。

  為了保險起見，林清泉在盛菜前，特意夾了一小塊羊肉放入嘴裡品嘗了一下味道。這次還好，沒有出現鹹淡問題。

  只是，這孜然羊肉的賣相怎麼看怎麼奇怪。通俗的說法，就是讓人沒有食慾……

  林清泉正糾結著要不要重新做一份，忽然聽見外邊傳來一道聲音：「老闆，菜做好了麼？」

  林清泉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鐘錶，我去！怎麼就半小時了？林清泉有些意外，自己明明算準了時間，而且比之於前幾天做這道菜，已經快了不少，怎麼還是拖到了半小時？

  來不及細想，林清泉連忙將湯汁倒進碗裡，又將菜碗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托盤上，穩穩地端了出去。

  「你們請慢用，這是孜然羊肉。」林清泉恭敬道，將菜放在了眾人的面前。興許是知道自己的菜賣相不好看，林清泉趕忙找了個藉口道：「你們先吃，我先去把各位的雞肉炒米粉端上來。」

  回到廚房的林清泉鬆了口氣，早在那菜端上去時，他便發現餐桌上的眾人眼神不對勁了。幸好，他們似乎也並不在意這菜的賣相，不然早就說出來了。

  林清泉隨手扯過牆上掛著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活動了下筋骨，準備做下道菜。

  本來林清泉計劃下道菜是做大盤雞來著，因為這道菜在以往林清泉的烹製經歷中屬於最難做的菜之一。本著先易後難的原則，林清泉想先行攻克大盤雞，要怪只怪自己剛剛找的藉口是要呈雞肉炒米粉。

  而雞肉炒米粉算是林清泉為數不多的拿手菜之一。林清泉迅速從籮筐里取出干米粉，放入碗中後，倒入開水浸泡著。

  等待米粉泡軟的同時，林清泉迅速備好芹菜和蘑菇切小段和丁，將青辣椒切絲，干辣椒切碎，雞肉切片。

  做完了這一切後，放在熱水裡的干米粉也已浸泡完畢。林清泉又是深吸一口氣，隨即點火倒油將菜下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