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揚州變（六）

  這個想法林灼梅不是第一次有的，卻覺得自己太過荒唐了，怎麼可以懷疑自己的朋友呢。

  直到蜡月說皇上的時候，她的腦海中不是想到那個小白臉是皇上，而是顧菲是鳳嬪。

  「蜡月，娘呢？爹呢？我，我還沒找娘認錯，都是我不好又讓她操心了。還有爹爹，他說得沒錯，我不跟他吵了，我應，我答應。」林灼梅扯著蜡月的袖子，紅著眼問她：「可不可以告訴我，我爹娘呢？」

  

  蜡月不忍偏過頭，她自幼和小姐長大，不忍心看到她這副樣子：「小姐，老爺和夫人，都不在了……」

  老爺當場被殺，剛剛傳來消息夫人也在牢中自盡了。她要怎麼告訴小姐，殺她父母的人，是她視為好友的顧小姐，不對，是鳳嬪娘娘。

  「不可能，不可能！」淚水從林灼梅臉上滑落，明明自己醒之前還跟爹娘吵架，怎麼，怎麼一覺醒來爹娘都沒了。

  這一定是蜡月騙她玩的！

  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林灼梅撐著身子跑出了房，屋外的下人們人人自危，收拾東西準備逃命，她抓著其中一個問道：「我爹娘呢？」

  那人不耐煩地推開她，沒好氣說道：「老爺和夫人都死了。小姐，你還當你是小姐呢？趕緊收拾東西逃吧，否則你也會沒命的。」

  「怎麼會？」林灼梅不相信，又找了幾個人，得到的確是同一個答案，爹娘死了，被那個人殺了。

  蜡月追出來時就聽到林灼梅撕心裂肺的哭聲，她像個找不著家的孩子一樣，茫然無措。

  「蜡月，我沒有爹娘了。」

  「蜡月，她騙了我，她騙了我！」

  「蜡月，是我害死了爹娘，要不是我被騙了，爹娘也不會沒了。」

  梅園裡響徹著一聲聲的質問，蜡月紅著眼眶，吸了吸鼻，啞著聲音：「小姐，這不是你的錯，所有人都被矇騙了。」

  要不是事成定數，她也沒有想到那個平日裡溫和有禮的人，居然暗藏著這樣的心思。

  片刻，林灼梅動動手指，慢慢站了起來，從房中拿來了個東西後離開了林府。

  鳳遇菲剛到顧府門口，準備進去時聽到一聲喧鬧，隨後就看到林灼梅沖開了那些人阻擋，不小心跌倒她面前。

  她連忙伸手去扶，對方的手緊緊抓著她的胳膊，哽咽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鳳遇菲愣了一下，看到對方通紅的雙眼，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是。」

  「為什麼？」

  「為什麼要騙我？」

  「為什麼要殺我爹娘？」

  龍江落正指揮人收拾顧府的殘局，隨意一瞥就看到寒光一閃直直朝著鳳遇菲逼近，沒等他開口。

  「咣當」一聲，一把匕首從林灼梅手中滑落在地。

  「為什麼？為什麼我下不去手？」林灼梅掩面痛哭，她知道自己應該要為爹娘報仇，應該要殺了這個女人。

  可

  可當自己要下手的那一刻，對方並沒有閃躲，靜靜地站在那裡等待著她的攻擊。

  腦海一時間想起這些日子相處的點滴，淚水不自主地滑落。

  「我，我，我還沒跟娘道歉。」

  顧府的門前，一位妙齡少女痛哭流涕，像是傾訴，尾聲淒切、悠長，一旁的人路過都忍不住停下腳步，為這名少女感到悲傷。

  鳳遇菲從袖中掏出一塊錦帕輕輕擦拭著林灼梅臉上的淚水，拍了拍她的肩：「林夫人從未怪過你。」

  「我爹娘，是不是做錯事了？」林灼梅抽噎道，她不清楚父母做了什麼事，只是隱隱感覺到應該是做了壞事。

  鳳遇菲深深地嘆氣，撫摸著她的髮絲：「你還記得在華東街看到的那些百姓嗎？他們因為鹽價太高買不起鹽，導致身子缺鹽沒有力氣勞作。」

  林灼梅知道，她去那裡時常看到一些人靠在牆上，渾身瘦得可怕，兩頰凹陷進去，瘦得皮包骨肉一樣駭然。

  這些，是她爹娘乾的嗎？

  她自小享受的富貴，是建立在這些人痛苦上的嗎？

  「原來如此。」林灼梅苦笑一聲，原來在別人眼中，她們家才是十惡不赦的魔鬼，吃人的惡魔。

  估計宋家的案子，跟她們家也脫不了干係。

  難怪自己每次靠近那些人時，他們總會遠離她。

  原來，是這樣。

  「那我大哥可還活著？我嫂嫂和侄兒還能活嗎？」她甚至已經做好自己去死的準備了，就怕全家只留她一人。

  「你的兄長他們沒有事。」

  林灼梅抬起頭，笑得很勉強，踉踉蹌蹌地站起身子後，跪下行大禮：「民女林灼梅，多謝皇上娘娘開恩，皇恩浩蕩。」

  鳳遇菲卻有些恍然，腦海中突然回憶起那個高傲明媚的少女曾說過：「我林灼梅何需向旁人低頭彎腰？」

  那個高傲的少女，揚州城最孤傲的梅，被她親手給碾碎了傲骨。

  「我問你最後一件事，你總是透過我在看著的人，是你的好友嗎？」她有時候就發現，這個人有時看她，好像不是在看她，而是看另外一個人。

  還有她那塊極為珍視的帕子。

  鳳遇菲沒有想到林灼梅居然在意到了這個，愣了一下隨後搖搖頭：「不是，我們是仇人。」

  「不是好友嗎？」

  「不是。」

  「這樣啊。」林灼梅淒涼一笑，緩緩站起身，「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騙人了，我不想有人再被騙了。」

  鳳遇菲沉默了很久，最後說了一句：「好，我答應你。」而後從懷中拿出林青竹留下的印信遞給她，「這是你二哥給你的禮物。」

  「好。」林灼梅收下了印信，強忍著淚水。

  騙子，又騙我。

  二哥他，他才不會給我東西呢，他明明是最討厭我的人。

  「灼梅，不管恨我也好，怨我也罷，我希望你能活下去。」鳳遇菲叫住了林灼梅，她不希望這麼鮮活的女子，明艷的人選擇了自刎。

  她知道，她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害她父母雙亡的是她，害她家破人亡的也是她。所有人，只有她沒有這個立場說這樣的話。

  但她真的希望對方能夠活下去。

  林灼梅顫著肩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決堤而出，轉過身指著她怒吼：「活下去？我什麼都沒有了，你讓我活下去？你讓我活著無不在告訴自己，我害死了我爹娘嗎？因為我受人矇騙，親手將那個劊子手迎進了家嗎？你讓我活下去，我有什麼資格活下去？」

  隨後，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才是殺了爹娘的兇手。」

  鳳遇菲不忍，她很多的情報確實借著林灼梅手上獲得的，還想說些什麼時，一聲聲煙火沖向空中炸開的聲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顧菲，今天是你的生辰，我說過要給你放煙火的。從今以後，我們恩斷義絕，我林灼梅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這輩子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