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十里亭接頭
2024-06-29 05:18:06
作者: 泠泠七弦上
張昭帶著大夫到了柳敏文的房間。
得益於李昭的藥,柳敏文這會兒躺在床上,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雙目緊閉,但呼吸已經平穩。
大夫佝僂著身體,哆哆嗦嗦過去給柳敏文把脈。
把著把著……
大夫面色凝重了起來。
「這位血氣虧空,病是積症……不是一日而成的。」大夫起身拱手道。
「先生,我不要聽這些,我只想知道,人怎麼救才能活,才能醒。」張昭擺手,打斷了絮絮叨叨的大夫。
「是,是。」大夫連連點頭,忙走到一旁開始寫藥方,說:「老夫先開幾副藥方……不管如何,想要讓這位郎君醒來,得先把氣養好。」
張昭微微頷首,看著正在伏案疾書的大夫,眉頭緊皺。
他當然知道,柳敏文的病症並不簡單。
笑話……
明明下的是迷藥,結果柳敏文居然病倒了,這不正說明柳敏文本身就有不容易忽視的舊疾,陰差陽錯被他一劑迷藥給引發了而已。
「張縣令可有頭緒?」李昭靠在門口,揚聲問道。
「什麼頭緒?」張昭裝傻,回頭看了李昭一眼,說:「李娘子是想問給柳郎君下毒的人嗎?李娘子放心,某一定會徹查到底,絕不會姑息賊人。」
李昭挑眉,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唇,回道:「是嘛,那就勞煩張縣令了。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昨兒吃了張縣令的宴席後,我便有些頭暈眼花……」
對面剛才還在笑的張昭立馬笑不出來了。
「別打趣張縣令,眼下張縣令要忙的事多著呢,你拿這事跟張縣令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張縣令在宴席的酒菜里下了藥。」裴少宴兜著袖子,眯眼一笑,緩緩說道。
嘖……
難纏。
張昭暗暗咬牙,臉上卻不得不堆著笑,搓手道:「李娘子是該說,在某的酒席上如此難受,某是得承擔責任。您放心,某不日便整肅府衙,定會給李娘子您一個交代。」
時候差不多了,張昭便領著裴少宴和李昭去用了午膳。
如今柳敏文不醒,李昭也樂得自由,趁著機會把張昭這臨縣府衙給逛了個遍。雖說李昭沒有找到李清然留下的蛛絲馬跡,但這麼一逛,還真讓她發現了張昭的小秘密。
「這是……」
裴少宴看李昭遞過來一張紙,略有些好奇地問道。
李昭眨了眨眼睛,解釋說:「你看看上面的東西,這是我從張昭休息的地方找出來的,那一整本都是這樣的記錄。」
怎麼的記錄?
裴少宴低眸看過去。
薄薄的紙上密密麻麻地寫著收受禮物的明細。
「貪贓枉法這事……以現在朝廷的情況來說,我們奈何不了他。」裴少宴無奈地說道。
眼下朝廷正是缺人的時候。
別說張昭只是貪污了些銀兩物件了,就是真幹了什麼忤逆的事,盛都那邊也暫時不會動他。
「你仔細看第六行。」李昭提醒道。
裴少宴垂眸。
第六行……
盛都京造房玉臂釧一對。
「京造房……」裴少宴若有所思。
「京造房是太子掌管的宮中監造,製作出來的東西……不是獻給宮內,就是給各處公主的,怎麼可能送到這偏院的臨縣?」李昭說道。
除非太子此前便已經和張昭有過來往。
「看來,李清然也不是真的就跟太子鬧掰了。」裴少宴眯了眯眼睛,說:「不過也未必,李清然是個凡事都要算計的人,她拿了那半副秘寶圖,少不得要運籌帷幄一下。」
真背叛,假背叛,還不是看最後如何談的,看結果是怎樣的。
要是最後李清然帶著秘寶回到盛都,太子還能怪她背信棄義?必然是不計前嫌,重修舊好的。
「張昭是個可以利用的人。」李昭總結道:「等十里亭回來,我用點兒小手段對付他。」
當天晚上,李昭和裴少宴喬裝打扮,瞧瞧跟著那瘦弱的少女趕赴十里亭。
此時的十里亭外,夜涼如水,寂靜無聲。
「她看上去很緊張。」李昭攀在樹上,遠眺著少女,蹙眉道:「她這樣……麗芳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貓膩。」
夜幕下,少女獨自一人站在十里亭外,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短劍,靜靜等待著。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憂慮。
明眼人不難看出少女此刻惴惴不安。
「不過,她本就是新手,有些許的不安也是正常的,麗芳閣的人更關心的還是她是否有找到正確的東西。」李昭繼續說道。
裴少宴嗯了聲,說:「先看看會是什麼人過來接頭吧,若身手不怎麼樣,我們直接將人控下來也未嘗不可。」
正說著,風起了。
一個穿著漆黑斗篷的人自暗處走出來,一步步走向了來回踱步的少女。
少女感覺到有人靠近,嚇了一跳,扭身過去看到來人後,趕忙跪在地上,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見過大人。」少女清麗的嗓音在安寧的夜晚格外清晰。
穿著斗篷的人幾不可聞地點了點頭,問道:「事情辦妥了?」
此人聲音喑啞,粗略一聽,難以分清性別,但再聽一會兒,便能聽出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回大人,已經辦妥了。」少女邊說,邊將李昭給的紙高高舉起。
「他們可有發現?」女人又問。
少女站起身,搖搖頭,回答:「奴很謹慎,沒讓他們發現。」
那女人接過紙看了幾眼,旋即折好收入袖中,嘴裡說道:「事情辦得不錯,待到閣里核查了這東西的真假,就能確定你到底有沒有資格進麗芳閣了。」
「奴知道。」少女壓低聲音,十分可憐地求道:「大人,奴的娘親等不了那麼久,大人可否先讓星騅大人給——」
咚。
少女被踹得摔了個屁墩。
「本尊什麼時候允許你提要求了?若不是盛都那邊一堆糟心事要辦,你以為……輪得到你來替本尊辦事?」女人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少女,言語中滿是蔑視,「宋秋雅,你是奴,是低賤的貨色,只能聽從本尊的安排,不能主動開口!」
不等少女說話,女人又說道:「至於你拿娘親……她既然敢背叛麗芳閣,就得做好以死謝罪的打算,也就是本尊看你們母女二人可憐,才暫時壓了她體內的毒性,你居然還敢得寸進尺?」
少女淚盈於睫,連忙重新跪在地上,砰砰磕頭,求道:「大人,奴知錯了,奴不敢僭越,只求大人看在奴的娘親為麗芳閣鞠躬盡瘁三十年的份上,再賜下些許的解藥……奴的娘親絕非要背叛麗芳閣,她……她只是想給奴一個不同的生活。」
「你的意思本尊明白了,這壓製毒性的藥你先拿去。」女人冷聲打斷了少女的辯解,袖子一抖,拋出個玉瓷瓶丟給少女,說:「不過你也該清楚,你娘身上的毒那是閣主親自下的,你想憑著這麼點兒差事就討得解藥……是痴心妄想。」
少女咬了咬嘴唇,知道自己的請求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只能含淚將玉瓷瓶收好。她如何不明白,娘親的毒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可她不忍心看著娘親日日在痛苦中沉淪。
就在這時,女人突然感覺到後方襲來一股殺意。
而等她轉身過去,卻又什麼也沒看到。
「罷了,本尊先將這東西送回去檢查,你繼續潛伏在臨縣,等本尊通知。」女人直覺此地不可久留,於是兜了兜袖子,企圖離開。
可她剛邁出一步,一柄閃爍著寒芒的利刃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持劍的是裴少宴。
「別急著走啊。」
李昭笑眯眯地伸手搭在女人的肩頭,另一隻手緊握著匕首抵在她腰間,指甲處的藥汁隨著不太起眼的傷口進入到了女人的體內。
「你們是誰?」女人高呼道。
她那古井無波的臉總算是掀起了些許的波瀾。
「你都安排人偷我東西了,卻不認得我是誰?」李昭偏頭看她,眼神驟而冷了下去,說:「跟我走一趟吧?我可還有點兒話要問你。」
鏘——
少女拔出了懷中的長劍,雙手緊握,擋在了李昭和裴少宴的面前。
「放……放了她!」
儘管害怕,少女也還是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你想要保護她?」李昭挑眉,笑了聲,說:「別忘了,剛才她可是用你母親要挾了你,我要是你,這會兒就由著別人將她帶走,最好是殺了。」
裴少宴倒是沒動。
他的手筆直地伸著,劍鋒半點兒不晃。
「可是……沒有她,也會有別人,而她……她算得上是麗芳閣內對我和我娘親還算可以的人了。」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氣,眼神堅定地說道:「我不能讓你們將她帶走。」
「你這個孽障,你居然帶人埋伏我!」女人立馬意識到了李昭和裴少宴不是憑空出現的,望向少女的眼神變得格外陰沉可怕。
李昭微微偏頭,無奈道:「看,你現在可沒有退路了。」
「我……」少女畏畏縮縮地看了眼女人,小聲辯解道:「奴並非有意為之,還請大人饒恕奴的疏忽。」
少女咬住嘴唇,一滴淚珠滑落下來。
可再看女人。
她臉上只有冷漠。
「醒醒吧。」李昭搖搖頭,無奈又溫和地說道:「不管你願不願意,此時的你已經站在了她的對立面,她不可能再信任你。」
聞言,少女的眼淚淌得更多了。
「你們當時不是這麼說的!你們……你們說過,不會讓麗芳閣的人發現你們的存在的……」少女無助地跌坐在地上,眼淚汪汪地喊:「我不想這樣的,我得救我娘……沒有麗芳閣的藥,沒有錢,我娘活不了……」
安靜的夜色下,少女的哭嚎撕心裂肺。
「兩位……」女人突然開口,說:「麗芳閣只是受僱於人,兩位想必很清楚,此事歸根結底,是兩位和僱主的恩怨,兩位沒有必要遷怒於我……若兩位動了我,那就是與麗芳閣為敵,兩位可得掂量掂量。」
李昭笑了,眼裡滿是戲謔。
「你倒是懂得給自己開脫,但我們不憚於與麗芳閣作對,所以拿捏住你,便能順藤摸瓜,將那僱主揪出來。」裴少宴目光冷峻,一臉嚴肅地說道。
「兩位還真是塊硬骨頭。」女人冷哼一聲,眉頭微蹙,眼底閃過了幾分惱怒:「麗芳閣眼下雖然身陷囹圄,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兩位如果真要與麗芳閣作對,將來便會永無寧日!我可不是在嚇唬兩位!」
「別與她多費口舌。」李昭抬手砍在女人的頸後,說道:「先把人帶走吧,你也跟著。」
後一句,是對少女宋秋雅說的。
少女宋秋雅猛地抬頭,眼底露出了幾分震驚與惶惑。她的目光在李昭和裴少宴之間流轉了一圈,終究還是咬了咬牙,低聲應了句:「好。」
沒辦法了。
如果她要救娘親,就必須要跟著大人。
李昭與裴少宴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
他們二人合力將昏迷過去的女人抬到了林深處準備的馬車上,緊接著又回到了樹上觀望,確認沒有第二人過來接頭,才驅車往臨縣縣內趕。
「子胥,麗芳閣的閣主這會兒應該在盛都,當時我聽師父提及過……所以我們現在應該有足夠的時間來搞清楚麗芳閣和李清然之間的交易。但……恐怕和她說的一樣,我們眼下的確不能殺她。」李昭神色凝重地說道。
宋秋雅喊女人大人。
這足以說明,女人的身份特殊。
「但我們現在也沒有更多線索了,恐怕,很難找出李清然和麗芳閣合作的實際證據來。」李昭眉頭緊鎖地繼續說道:「或許我們可以從宋秋雅這裡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裴少宴沉思片刻,贊同道:「倒也是,宋秋雅的娘親不是背叛出了麗芳閣嗎?這也許就是個突破口。我記得她剛才說過,她娘中了毒,需要麗芳閣的藥物……」
李昭點了點頭,說:「師父當初也教過我一些麗芳閣的手段,說不定她娘親的毒我有辦法。我們就從她身上入手,先搞清楚這個女人是什麼來頭。」
夜色漸深,兩人商議完畢後,便各自回屋歇息。
而宋秋雅則被李昭安排在了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