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上元節上墳

  「那你可以爭取一下呀，畢竟八弟還有航哥兒呢，不說錢全部給航哥兒，起碼得給他蓋套房子，以後大了娶媳婦也不用愁了。」黃小雨忍不住說道。

  「爺奶說，三哥給的錢留著給航哥兒上私塾，蓋房子，再買點地。錢家賠償的航哥兒怕是沒份了，娘說那是留給她們養老的錢。」趙大雕媳婦說著擦了擦眼淚，看向前面已經走遠的人群。

  「為什麼？那是航哥兒他爹的賠償金，怎麼能沒航哥兒的份。」黃小雨忍不住替趙大雕娘倆抱怨起來。

  「航哥兒沒有兄弟，沒有親爹，以後什麼都要靠兩個大伯。爹娘說給大伯他們，我說不給有用嗎？爹娘以後也要靠兩個大伯養老送終，航哥兒以後還要靠他們照顧庇佑。我……我終究不能照顧他一輩子。」

  「八弟妹，你捨得航哥兒嗎？」黃豆忍不住出聲。

  「捨不得又怎麼樣，娘已經容不下我了。我爹娘說，讓我回去，過年過節再過來，他們怕我在家受……」說到這裡可能意識到和自己聊天的也是趙家媳婦，把後面不太好的話咽了回去。

  「我們懂，你也知道我們婆婆當年就是這樣被擠兌出來的。你看，現在大哥和大川都掙得不錯，以後航哥兒也會讓你享福的。」黃小雨悄聲安慰著她。

  「我怕守不到了，只要航哥兒能吃飽穿暖就行，其它的我也管不了。婆婆說……說……如果我要不走，她就給我配個人家嫁了。」說到這裡，趙大雕媳婦再也忍不住掩面抽泣起來。

  「不可能吧。」黃小雨目瞪口呆地看向黃豆，怎麼會有這樣的婆婆，不是應該讓她守孝永不嫁人嗎？怎麼還有逼著自己兒媳婦改嫁的。

  

  「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婆婆拿了錢家的銀錢，一分也不想給我和航哥兒用的。大雕從小就不聽話，沒有兩個大伯懂事，婆婆一直不怎麼喜歡他。現在去了，婆婆說還要指望兩個大伯養老送終，這些錢是趙家的，不是我家航哥兒的。

  大雕是航哥兒的爹，也是她腸子裡爬出來的呢，這是大雕的買命錢，就應該給她，大雕的命就是她這個娘給的，錢也應該給她這個娘。

  當時，三哥派人回來送了一筆錢，是直接找的的爺爺奶奶。婆婆不知道多少錢，惦記了很久，可是爺爺奶奶口風很緊，說沒有多少錢，就是航哥兒三伯給航哥兒的讀書錢。

  三嫂，你們不應該送錢回來。送再多也到不了我家航哥兒手裡。以後，你們能照應照應航哥兒，我就很感激了。」說著，趙大雕媳婦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二嬸真是太過分了，航哥兒可是她親孫子。」黃小雨忍不住抱怨道。

  「婆婆對航哥兒還是不錯的，畢竟他沒了爹，多少還是憐惜一二的。」趙大雕媳婦擦了擦眼淚說道。

  「她那麼多孫子，再憐惜難道還有你這個親娘照顧的好？要是我，拼死也不會讓人把我和孩子分開。」黃小雨越說越氣憤，已經有點不顧自己的身份了。

  「是我這個做娘的沒用。」趙大雕媳婦捂著嘴，淚如雨下。

  「你家航哥兒名字是誰取的，這麼好聽呢？」一旁的黃豆連忙趁機插了一句嘴。

  「是他爹，我懷著航哥兒的時候，他爹去跑船。回來說大船在水面上航行，特別的帶勁，就給孩子取名叫趙子航。他說有錢人家都叫哥兒，我們家子航也叫哥兒，航哥兒。後來就這麼叫開了。」說著趙大雕媳婦收了眼淚，眼中慢慢都是回憶。

  「一切都會好的，八弟妹，你別難過。八弟今天看見你和航哥兒來，你們都好好的，他泉下有知，也會放心的。」

  黃豆走過去拉著趙大雕媳婦的手，那是一雙不算柔軟的手，上面有做活留下的傷痕和厚繭。

  「我們航哥兒不會投胎，他要是投胎在三嫂的肚子裡該多好，那真是個哥兒了。」趙大雕媳婦被黃豆握了手，一時衝動把心裡想說的話就脫口而出說了出來。

  「是我沒這個福氣。」黃豆笑笑看向前面的人影，已經看不見被趙大鷹抱著的航哥兒了。

  黃小雨覺得這個話題實在不適合聊，畢竟黃豆剛剛小產丟了孩子。連忙走過來拉著黃豆的另一隻手：「三嫂，八弟妹，我們走快點，他們都看不見人影了。」

  妯娌三個埋頭趕路，大家再沒聊一句，空氣中卻瀰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氣氛。

  到了山上墳地，趙大鵬已經和趙大江去一邊挖土培墳了。趙爺爺在自己爹娘墳前跪著燒紙，趙大川和趙大娘在趙勤的墳前跪著，趙大雕的墳前，趙大鷹正扶著航哥兒跪在那裡，面前也燒起了一堆紙錢。

  幾個趙家的子字輩的男孩子在墳地鑽來鑽去，嘻笑打鬧。航哥兒看得眼熱，掙脫伯伯的懷抱，往哥哥們那邊跑去。

  趙大鷹看航哥兒跑了，也不攔著，匆匆把一堆紙錢都撒在了燃燒著的火堆上，就走開了。黃小雨走去趙大川身邊跪著，趙大雕媳婦怕三歲的航哥兒嗑著絆著連忙奔著航哥兒過去了。

  黃豆看著孤零零的趙大雕墳墓，慢慢走過去，蹲下身，拿了一根樹棍細細把沒有燒盡的紙錢挑起。

  「八弟，我來看你了。謝謝你，是你救了我，而我卻不能光明正大地給你嗑個頭說聲謝謝。你要是能夠聽見我說話，就給我顯個靈，讓我知道你在那邊過的很好。」

  黃豆話剛輕聲說完，就見一陣氣流把面前火堆上的紙錢旋轉起來，慢慢飄散，落在四周。

  黃豆抬起頭看向虛空，仿佛還能聽見趙大雕說：「三嫂，我一定能帶你出去。」

  黃豆眼淚一串串落了下來，就見眼前人影一閃，耳邊傳來趙大娘的聲音：「大川啊，給你八弟燒點紙錢。這是個可憐的孩子，去的這麼早，跟你爹一樣命苦啊。」說著趙大娘一屁股坐在了黃豆身邊哭訴起來。

  「小八啊，你怎麼這麼狠心啊。留下你媳婦孩子受苦啊，你讓你媳婦帶著航哥兒以後可怎麼過啊。當初，你大伯去了，我領著你三哥六哥和你二姐吃了多少苦，差點就活不下去了……」

  趙大雕媳婦抱著孩子，看見趙大娘帶著兒子媳婦在趙大雕墳前哭，急急忙忙跑過來，放下孩子就去拉趙大娘：「大伯娘，您起來，大雕受不起的。」

  趙大娘一把摟著趙大雕媳婦就哭了起來，一旁的趙大川和黃小雨也忍不住淚如雨下，而黃豆更是控制不住自己掩面大哭。

  一時趙大雕墳前哭聲一片。

  不遠處趙莊其他幾家來上墳的人都站在不遠處，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當初趙大娘帶著大山兄妹三個也是這樣難吧！她有三個孩子，又無娘家可依靠，房子都被兩個小叔奪了。如果不是趙爺爺堅持土地公平分配給三個兒子，差點連活都活不下去。

  現在趙大雕媳婦還不是和當初她大伯娘一樣，區別就是當初趙大娘拉扯三個孩子，趙大雕媳婦就一個兒子。當初趙大娘沒有娘家依靠，一個孤女，趙大雕媳婦娘家是有娘家，就是太窮了！

  舊仇新恨，多少年的委屈和無奈。趙大娘這一哭就剎不住車了，直哭得附近的村民都圍攏過來。

  趙大娘在趙大雕墳前哭，給趙爺爺和趙健趙康兩個人哭個措手不及。十幾年了，也沒見趙大娘這麼哭過，大概是被大雕的事情觸景生情了吧！

  趙爺爺是公公不好去拉趙大娘，趙健趙康是小叔也不好去拖守寡的大嫂。兩個侄媳婦也哭成了一團，趙大川也跪在他娘身邊抹淚。

  能去拉扯趙大娘的趙大雕兒媳婦，還被趙大娘摟著，兩個人哭成一團。

  趙大鵬和趙大河對視一樣，硬著頭皮上去勸趙大娘：「大媽，你別哭了，八弟都去了，你讓他安安心心走吧。」

  趙爺爺也在一邊說：「大川，還不扶你娘起來。」

  趙大川抹了淚，起身去扶自己的親娘。

  趙大娘哭聲漸弱，瞅著黃豆已經停止了哭泣，順勢站起了身子：「大川，你領你媳婦給你八弟多燒點紙錢。讓你八弟替你們，先在你爹身邊儘儘孝道。大山媳婦，你也替大山給他兄弟多燒點紙錢。

  看趙大川和黃豆都低低地答應了一聲，趙大娘掩面又到趙勤墳前邊低聲哭泣，邊給趙大山爹燒紙錢去了。

  黃豆和黃小雨並肩蹲著給趙大雕燒紙錢，趙大川抱著兒子趙子敬，先去和趙爺爺在祖宗墳前祭拜。再抱到自己爹墳前嗑了頭，又讓小人兒在他八叔墳前點了幾個頭，算是祭拜結束了。

  趙子航被他娘扶著，跟著太爺爺後面拜了祖先，拜了大爺爺，又跪在趙大雕墳前嗑了幾個頭，被趙大鷹抱起來扛在肩頭下山去了。

  黃豆的手一直被趙大娘緊緊抓住，拖著一路往山下走：「別回頭了，大雕是個好孩子，他救你也是看在大山的兄弟情分上。你也看見你二嬸，那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可不能說漏嘴了，走吧。」

  走到下山的轉彎，黃豆最後一次回頭，看向趙大雕孤零零的墳墓。

  遠處青山翠柏，芳草萋萋，深藍色的天空映照著山下的孤墳，淒涼而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