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回來了

2024-06-27 10:17:29 作者: 梁下君子皓如月

  千載光陰如白駒過隙,陳衣已於血海徜徉千年之久。

  「血海無邊,回頭無岸…」

  那日,他停下腳步,深邃蒼茫的眼眸,不再遙望無邊無際的血海,而是垂著首,注視著腳下的路,自嘲呢喃:

  「呵,可笑。」

  漸漸的。

  他的眼前再無血海,腳下再無道路,他閉上眼睛,用心感受,朝相反方向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豁然駐足。

  「哈,是我著相了…」

  如夢初醒般的輕笑,飄蕩在空無一人的血海:

  「是海便有盡頭,血海無邊,只因盡頭不在血海,而在心中,血魔那陣,困的也不是我,而是我的…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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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陣的方法,從不必刻意去尋找…」

  陳衣猛地睜眼,四面八方的血潮,頃刻褪去。

  「我讓此處是彼岸,此處便是彼岸!」

  此間少年,受困千載,一朝回首,困龍出海!

  …

  如今。

  魔土無至高,仙國一家獨大,吞併半數魔宗。

  萬古魔山不在此列。

  危難之間,魔主嬋紅衣挺身而出,憑一己之力與仙國元嬰鏖戰十天十夜,末險勝半招,拖著垂死軀凱旋歸來。

  「我攜九轉金丹,請魔主出山!」

  陳衣踏出血海那日。

  有魔修手捧寶盒,於魔山下大喊:事實上,此人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些年每日皆有魔修獻藥。

  當年一戰。

  嬋紅衣焚血燃魂,傷及本源,較之血魔老祖傷勢,猶有勝之,雖說魔山存秘法,能叫她奪舍重修,再活一世。

  然而。

  心存死志,回天乏術,縱是大羅金仙下凡也難救:魔土謠傳,陳衣與血魔老祖,共隕血海之下,她不願獨活。

  庇佑魔山千年,是她身為魔主的職責。

  兩不相欠後,她一心只想隨摯愛而去。

  於是。

  世人皆知,魔山之巔,有一痴情女魔,不畏生死,彌留之際依舊在這漫漫紅塵中,苦等心上少年,誓死方休。

  日上三竿。

  魔山走出一女婢,苦笑道:「公子,你走罷,我家主人不願見客,她命我轉告,情意她承了,但無福消受。」

  「魔主!」

  前來獻藥的魔修心中大悲,不禁高聲相勸:「那人歸墟多年,恐怕早已投胎轉世,你又何必繼續畫地為牢?」

  「喑!」

  話音未落。

  山間忽有凰鳴響起,婉轉淒哀,要人心碎。

  「魔主要隕落了!」

  翌日。

  魔土傳出消息,有人歡喜有人憂:這位以女流身,卻撐起了魔土半邊天的奇女子,終究還是要老於歲月了麼?

  到死,也未等到那個執著半生的白衣少年。

  與此同時。

  魔山之巔,一襲紅衣翩翩起舞,哪怕白髮及腰,容顏不復美好,但卻有股臨近登仙的氣質,令人下意識驚嘆:

  年輕之時,定然也是驚艷至極。

  在她身旁,一隻黑凰悲鳴:她能感受到自家主人的生命之精正瘋狂流逝,至多三日便要凋零九幽,謫落紅塵。

  「凰兒,少爺不會死的,對不對?」

  「我才不相信他死了,他一定是嫌棄我…哼。」

  「壞蛋,大騙子,再也不理他了!」

  「少爺…」

  一曲舞罷,相思不解,女魔依偎著黑凰,低聲啜泣。

  又過三日。

  女魔一身元嬰魔氣,徹底散盡,沒了魔氣護體,她的傾城容顏迅速衰老,走向枯敗,儼然呈現油盡燈枯之相。

  她的時間到了。

  「凰兒,我死後,萬古魔山就拜託你了。」

  靠著黑凰羽翼,嬋紅衣在笑,分不清是喜是悲:「如果少爺還活著,如果他來尋我,替我跟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能再等你了。

  這一日。

  萬古魔山上,黑雪飄揚,漫天紫金蓮片片零落,八千丈魔氣墜下九重天,無數魔山弟子悲慟大哭,訴盡悲涼。

  那頭黑凰躊躇片刻,馱著嬋紅衣,來到長生山:主僕二人初見的地方,它希望能有奇蹟出現,儘管渺茫無比。

  「若人生只如初見…」

  氣若遊絲的女魔竭力睜開眼,喃喃囈語:「凰兒,莫要將我放在這山,萬一他歸,見我容顏不再,會不喜。」

  「只要是你,任歲月更迭,我永遠喜歡。」

  這時,劍音茫茫,貫徹九州。

  剎那,山巔女魔,淚流滿面。

  「我,回來了。」

  天邊飛劍,大片雲彩被震散,只見一道造化神秀的朦朧身影巍然矗立,仿佛神祇顯聖,光芒奪目於烈陽爭輝。

  那襲紅衣眼角滑落一片又一片晶瑩,她笑著,又大哭著,然後慌忙將白髮攏披身前,乾枯手背,在不停顫抖…

  她不想讓心上人,看見自己蒼老的樣子,她害怕心上人失望,哪怕被仙國十六教舉教圍攻時,她都不曾怕過。

  天上的少年下界。

  他輕輕握住女魔頭那雙殺過無數人的手,將她攬入自己懷中,很用力擁著,也很溫柔:「抱歉,讓你久等了。」

  女魔倔強地搖頭,試圖抽出手,似乎想著理一理鬢頰的髮絲,但她實在沒有那份精氣神了,所以她有些遺憾。

  少年貼著她臉頰,聲音很輕:

  「放心,你還是很好看。」

  她低下頭,嘴唇微動。

  他嗯了一聲,說道:「好的。」

  她說,下輩子。

  「這一次,可不許再食言了…」

  他沒有說話。

  她閉上眼睛。

  初見,他便是那般薄情而深情,最後一次見,也是如此,不管有沒有下輩子,都不重要了,他在,此生無憾。

  地平線上,夕陽西下。

  少年將女子肉身埋葬。

  他站起身,毫無留戀,徒步下山,只留下淡如止水卻又堅定萬分的一句:「待來世,寧負如來,不負卿!」

  …

  一日後。

  仙國境。

  飄搖大雪倒卷,璀璨劍光傾斜而下,雲海之上,一襲白衣手掐法訣,引來北風呼嘯,悲涼意境瀰漫整片仙國:

  「本座一千年前陳氏長生,今日前來,只為滅宗!」

  舉目譁然:

  「是他,他回來了!」

  「他沒死?」

  「各位,他是誰啊?」

  「一千年前那個劈開過血海的長生老魔。」

  「血魔老祖元嬰級的怨念都沒能磨滅他,魔山之主是他的女人,他來為自己的女人出頭來…完了,全完了。」

  「仙國危矣!」

  那個男人。

  沒有世人想像中的滔天魔焰,反倒平凡至極,步履蹣跚,可,他每向前走一步,身上的劍勢,就會拔高一寸。

  直至這片天地再也無法支撐住他的劍意,崩塌破碎。

  「天寶宗,傷我愛妻,當誅!」

  第一劍便是殺招,仙國第一煉器大宗,灰飛煙滅。

  「極勝丹域,伐魔之戰有你。」

  劍意盎然,血飄人間,仙國丹道魁首,就此除名。

  仙國劍道聖地劍閣外,他笑得無法無天:「爾等也配自稱劍修?這一劍,斷你宗千年薪火,爾等服是不服!」

  劍閣內只剩殘劍一柄,白衣瀟灑離去,無人敢攔。

  「此代太上,滾出來領死!」

  …

  腥風血雨,持續一月有餘,殷紅色浸透了仙國的天。

  那一年。

  仙國上上下下,家家縞素。

  而隨著那些承前啟後的仙宗古教沒落,數不勝數的傳承開始出現斷層,人間氣運亦隨之急轉直下,瘋狂倒退。

  估計再過一段歲月,這片天地連元嬰都誕生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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