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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二章散開

2024-06-26 15:37:21 作者: 怡然

  太康元年的中秋,如期而至。

  辰時二刻,從別院的角門一前一後,駛出三輛馬車。

  一輛是朱府的馬車。

  車夫跟了朱府大爺多年,是個壯實的中年漢子;

  一輛是季府的馬車。

  季府抄了家,肉眼可見的落魄起來,馬車比不上從前的豪華,瞧著簡易了許多。

  一輛是別院的馬車,駕車的是別院的車夫。

  三輛馬車駛出巷子後,向不同的方向駛去。

  跟哪一輛?

  

  盯梢的頭兒打了個手勢,每一輛都跟著一人,不能跟丟。

  一盞茶後,別院走出兩個人。

  盯梢的一眼就認出這兩人是誰——

  一個是小裴爺身邊的貼身侍衛黃芪,另一個是韓家堡的新任堡主韓煦。

  黃芪和韓煦翻身上馬,一同離開了別院。

  「跟上去!」

  「是!」

  ……

  朱府的馬車停在朱府門口,朱遠墨從車裡走出來。

  朱遠墨步履匆匆的進了府里,半個時辰後又步履匆匆的拎著個包袱出來,一頭鑽進等在角門口的馬車。

  車夫一聲「駕——」,直奔南城門而去。

  ……

  季府的馬車一路往北,出了北城門後,又走了一個時辰,然後在一間普通的房舍前停下。

  季海東跳下來後,轉身,伸出手。

  一隻白皙的手落在季海東掌心,季海東握住,另一隻手輕輕一抄,從車裡抱下個女子。

  那女子披了件斗篷,帶著面紗,把臉遮得嚴嚴實實,只從身段看,應該是個年輕的姑娘。

  ……

  別院的馬車不緊不慢的駛出西城門,在官道上走了半個時辰,拐道往山上去。

  到了半山腰,馬車在水月庵門口停下。

  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跳下馬車後,雙手從馬車裡扶出一個老尼。

  小姑娘想跟著老尼進庵門時,被老尼呵斥住,她撇撇嘴後,就在庵門外無聊的等著。

  老尼進去的時間不長,再出來時手上也多了個包袱。

  兩人上了馬車,馬車下山,繼續往西行。

  ……

  黃芪和韓煦騎馬去了京城的韓家驛站。

  下馬後,韓煦把韁繩一扔,叫來掌柜和黃芪對接,自己則背著手進了驛站。

  黃芪和掌柜一通攀談,掌柜命小夥計掏出一張紙,黃芪大拇指沾了點紅泥,按上手印。

  隨即,掌柜叫來兩輛馬車,四個夥計,命他們跟著黃芪走。

  黃芪翻身上馬後,先去了謝府,半天時間,謝總管領著人搬出兩個箱籠。

  緊接著,黃芪又回了自家裴府,又花半天時間,整理出兩個箱籠。

  天色暗沉的時候,黃芪領著人去百藥堂,從百藥堂里拿出兩個大包袱,最後一行人直奔別院。

  別院的東西顯然已經預備好了,整整四個大樟木箱子。

  夥計說東西要再開箱清理一遍,黃芪無奈,只得跟著兩輛馬車回了韓家驛站。

  到了驛站,夥計先把車上的箱子一一搬下來,然後打開,取出裡面的東西。

  一個夥計清點,一個夥計造冊,另一個夥計把造完冊的東西有條不紊的放進去。

  黃芪坐在太師椅里,翹了個二郎腿,喝著茶,吃著點心,無聊的跟什麼似的。

  而別院自打搬出四個大箱子後,角門吱呀一聲關上,再沒有任何人,從別院裡走出來。

  夜色,漸深。

  ……

  皇陵。

  書房。

  沈沖垂首立在趙亦時的身旁。

  「殿下,目前情況就是如此,三爺他們還應該在別院裡,您看……」

  趙亦時冷泠抬眼,眼中森冷的殺伐之氣,讓沈沖立刻閉嘴噤聲。

  「立刻去別院看看,他們人興許已經不在了。」

  這怎麼可能?

  沈沖神色大變:「我這就派人去把所有馬車都攔下來。」

  書房裡徹底安靜下來。

  這樣的安靜,是趙亦時最習慣的,也是最害怕的。

  他長到三歲,有了自己單獨的庭院。

  院子很大,宮人很多,沒有一張臉是熟悉的,他的奶娘錢氏沒有跟過來,她剛剛被逐出太子府。

  他喜歡錢氏,皮膚白白的,身上香香的,說話又輕又柔。

  夜裡醒來,他習慣性往奶娘懷裡鑽,卻撲了空,哭聲驚天動地。

  母親衝進來,抄起手就是一巴掌。

  他被打懵了。

  「兒子,不要依戀任何人,尤其是女人,她們一個個都是狐狸精變的,要吸你的血,吃你的肉,你要時時刻刻提防著她們。

  兒子,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只有娘不用提防,娘的心裡眼裡只有你一個,娘永遠都是為了你好。」

  他抽抽噎噎的睡下。

  母親的腳步聲遠去,帳簾外安靜極了。

  他總覺得那樣的安靜里,潛伏著一個巨大的野獸,要趁著他熟睡的時候,一口吞他下肚。

  後來他才知道,錢氏不是被逐出太子府,而是悄無聲息的死了。

  她爬上了父親的床,父親被美色沖昏了頭,答應封她點什麼。

  男人被錢氏迷住,兒子喝著錢氏的奶,母親豈能容得下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

  於是母親弄死了她。

  後來,母親還弄死了很多年輕好看的女子。

  這些女子像蝴蝶一樣圍著父親,用她們年輕的身體,換取通往榮華富貴的腰牌。

  父親質問母親的時候,母親臉上半點愧色都沒有。

  「太子是一國儲君,當以家國天下為重,那些女子掏空了您的身子,壞了您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罪該萬死。」

  安靜,死一樣的安靜。

  他就等在外間,害怕的心都在發抖,生怕下一瞬,父親就把母親給掐死了。

  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父親柱著拐杖一步一步離去。

  後來,他進宮,到了皇祖父的身邊。

  他住的院子更大了,也都是些陌生的臉孔。夜裡他還是睡不著,帳簾外更安靜了,一絲聲音也沒有,他想回家。

  可母親是不會讓他回家的,他只要敢走出這個院子,母親頭上的簪子就會戳到他身上。

  那種痛,他嘗過一次,不想再嘗第二次。

  他必須要嘗試著體諒母親的苦衷。

  母親為了讓皇祖父看到他的優秀,不知道暗下費了多少的心思,搭進去了多少銀子。

  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偶遇和巧合啊,都是一點點算計來的。

  到了皇祖父身邊,他才知道皇祖父最喜歡的是安靜,尤其他在批閱奏章的時候,殿裡不能發出一點點聲音。

  所有人都吸著氣,一動不敢動。

  他也是。

  寂靜中,他看到皇祖父拿起硃筆,在奏章上慢慢寫下幾個字。

  奏章交到司禮大太監的手上,帝王的旨意從深宮裡傳到四九城,傳遍天下。

  會有人罷官,會有人升官;

  會有一個大族的覆滅,會有一個大族的崛起;

  會有人人頭落地,會有人出人頭地。

  小時候,他以為這份安靜,給皇祖父以思考的力量,後來才明白,安靜不是力量,權力才是。

  趙亦時收回思緒,拿起筆,開始臨帖。

  三頁紙剛寫完,汪印推門進來,恭敬道:「殿下,沈侍衛那頭有消息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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