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一章欺負
2024-06-26 15:36:22
作者: 怡然
午覺醒來後的時光,對雙胞胎來說是一天中最愜意的。
平常,兩人在園子裡弄花弄草,爬上爬下,誰也不會來管;但今天,他們還有另一個重要的事:陪娘一道,等父親回來。
趙氏已經坐在院子裡的樹蔭下,一邊做針線活,一邊留心院門外的動靜。
雙胞胎也搬了竹椅坐過來。
淮左閒不住,拔了根草逗弄螞蟻;
淮右手裡拿了個九連環,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
小淮右的目光時不時飄向趙氏手上正在納的鞋底,偶爾也會抬頭看一眼趙氏臉上的表情。
謝知非留意到,每次趙氏開口說話的時候,淮右都會停下手裡的動作,認真去聽。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鄭喚堂踏著光影走進來。
「爹!」
淮左像猴子一樣竄出去。
趙氏把針線活往籃子裡一扔,許是起得猛了,她身子晃了晃。
一雙小手扶過來。
淮右:「娘,你慢點。」
趙氏似乎沒有聽見,甩開女兒的手,拎起裙角便匆匆迎過去。
淮右細嶙嶙的胳膊僵在半空,僵了片刻,她低下頭,吸吸鼻子,硬生生將眼裡湧出來的淚,吸了進去。
謝知非的心,不可抑制的痛了。
「妹妹,你快來,快來看啊,爹給你買雙陸了,快來看啊!」
「來了!」
淮右抬頭,又吸吸鼻子,臉上努力擠出一點笑後,才走到鄭喚堂面前,滿是喜悅道:
「謝謝爹爹,爹爹今天辛苦了。」
「一家人,說什麼謝。」
鄭喚堂顯然很享受髮妻、兒女都圍在他身邊的感覺,也是因為在水月庵見著了親生女兒,笑容發自肺腑的揚在了臉上。
「和哥哥去玩吧。」
淮左聽到這一句,像得了敕令似的,沖淮右揚了揚手裡的書,一擠眼睛:
「走,咱們去書房。」
淮右見著書,笑容瞬間自然起來。
到底還小,半路上就忍不住,做哥哥的把書給了妹子,做妹妹的把雙陸給了哥哥,兩人一頭就鑽進了書房。
謝知非沒有跟過去,而是隨鄭喚堂夫婦回了院,又站在了廂房的紗窗外。
「那孩子一切都好,身量又長高了不少,面色白裡透紅,一看就健健康康。」
鄭喚堂一邊脫去外衣,一邊和趙氏說話。
「我和她師傅靜塵說話的時候,她就在邊上坐著,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忙著七月半的事累著了,頭一點一點的打瞌睡呢。」
「你可有與她說上話?」
「說了。」
鄭喚堂:「我故意問,小師傅,我最近幾天睡眠不好,庵里有什麼符袋,可讓我睡得香一點。」
趙氏:「她怎麼回答?」
鄭喚堂:「她說符袋沒什麼用,只要施主睡前什麼都不想,就能睡著。」
「才八歲的孩子,偏偏老成的像個大人。」趙氏掏出帕子抹淚。
見髮妻又抹淚,鄭喚堂臉上有種無力感,「對了,今天去庵里的有個布施的,還有個會看相的。」
鄭喚堂放柔了聲音。
「那人看到孩子,當著靜塵師傅的面,說這孩子的面相是有大福之人,還說她的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當真?」
「我何時騙過你。」
鄭喚堂給自己倒了盅涼茶,喝一口,笑眯眯道:「興許是老天爺在補償她也不一定。」
趙氏半信半疑,「她師傅待她如何?」
「說佛經的時候,靜塵師傅見她打哈欠,讓她去房裡歇一會,她不肯,說要陪著師傅。」
鄭喚堂:「師徒二人這些年的關係一直很好,你不用擔心。」
趙氏嘆氣:「再好有什麼用,一個老尼姑,一個小尼姑,能有什麼出頭之日呢?」
無力感再度浮上鄭喚堂的面容。
「都八歲了,她總不能一輩子當尼姑吧?」
趙氏走到男人面前,「喚堂,且不說那孩子,只說咱們兒子,過了這個生辰,兒子就整整八歲了,他將來的前程呢?」
趙氏抹淚:「你們鄭家一個個顧著那孩子,誰來顧一顧我的兒子?」
鄭喚堂:「慶雲,淮左的前……」
「五爺,五爺……」
「我定的酒菜到了,吃完飯,我再與你詳細說。」
鄭喚堂一掀珠簾,走出去,「來了,來了……」
趙氏看著晃動的珠簾,咬牙切齒:「回回都是這樣,一提這事兒逃得比誰都快,不能這麼欺負人的,不能的。」
……
飯菜送得早,天還亮堂著,鄭喚堂就把壽宴安置在了庭院裡。
一張四方小桌,正好容得下一家四口。
吃慣了家裡的菜,偶爾吃一回外頭的,別說兩個孩子高興兒,就是趙氏也難得的誇了一聲好吃。
淮右吃不得。
鄭喚堂給女兒弄了一碗清水,命她每個菜都放水裡過一過,去去油再吃。
即便這樣,淮右都吃得津津有味兒。
趙氏平常不喝酒,但今兒卻問男人要酒喝。
鄭喚堂不好在兒女面前駁她的面子,又擔心她喝多了,說不該說的話,只隱晦的提醒道:
「喝一點就行了,不要喝多。」
「孩子生辰,當娘的高興,喝多了也無防。」
趙氏越過他,拿起酒壺自己給自己斟滿。
謝知非發現,她到底是把那件竹青色的新衣穿在了身上,頭髮綰得一絲不亂。
兩壺酒喝完,鄭喚堂拿過趙氏的酒盅,柔聲道:「不喝了,用點飯吧。淮左,給你娘盛飯。」
趙氏忽的一笑,「讓淮右盛吧。」
淮右先是一怔,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著便把碗筷都放下,歡喜道:「娘,我去幫你盛。」
盛了大半碗,雙手遞過去,淮右不太確定,「娘,夠嗎,要不要再添一點?」
「夠了。」
趙氏伸手去接,在手指碰到碗的瞬間,又忽的鬆開。
碗,應聲而碎。
所有人都驚住了。
趙氏「哎啊」一聲,冷笑道:
「別人家八歲的孩子,都幫著師傅做這個,做那個,咱們家的倒好,連個飯碗都端不穩,罷,罷,罷,這飯我不吃也罷!」
「趙慶雲!」
鄭喚堂起身,把嚇了一跳的淮右抱進懷裡,「淮左,你娘醉了,扶你娘進屋。」
「我沒有醉,我清醒的很,鄭喚堂,我比什麼時候都清醒。」
趙氏指著鄭喚堂的鼻子。
「你們鄭家不讓我出門,不讓我說話,欺負完我女兒,再欺負我兒子,八年了,你們一個個欺人太甚!」
酒色把趙氏的臉熏得有些紅,像抹了一層胭脂在上面。
從謝知非的角度看過去,沒有明艷,也不動人,只有一點可憐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