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殺人越貨,罪該萬死
2024-06-21 18:16:24
作者: 烏龍奶芙
京都病情泛濫,崇明帝派專人召雲皎月時,一早就說明要寸陰是競。
先去了解京都觸惡情況,再進宮匯報且商量治療方案。
恰好九皇子食用污染過的食物後,也被崇明帝送出宮,安置在惠民藥局。
馬車直奔藥局,聶韜等人則遠遠跟在後頭,抄了近巷回帝師府。
進入城內沒多久,此起彼伏的哭喊聲響起。
個個撕心裂肺,還有人發出短暫的咒罵。
「放開!放開!」
「這是我家的東西!不准搶不准搶!老爺你快出來看啊!」
一道蒼老有力的嗓音落下,「你們這些乘人之危的強盜!要想拿我家的錢財,除非我……死!」
馬車路經一家鋪面,在嘈雜聲音中,有對夫妻的聲音格外響亮。
霜商煙景坐在後頭的馬車內,聽見先是有拔刀聲響,再是有不敢大聲只能嗚咽的動靜。
忍不住掀開帘子去看。
只見昔日京都繁榮興旺的各家鋪面,都有遭遇瘋搶打砸的跡象。
坐在前頭馬車的雲皎月心臟漏了一拍,沒忽略一閃而過鐵刀入血肉之軀拔出的震顫聲。
索性也不坐馬車了。
直接踩著矮凳下地,視線不知道該落往何處。
光天化日明搶的行徑太多,數不清奉命搜尋觸惡患者的官差,挨家挨戶踢門檢查。
有許多蒙面官差藉機殺人越貨,搶奪錢財!
離她最近的鋪面,就有一個白髮蒼蒼身著富貴的老婦人,跪在地上死死抱著身體還熱乎的死人。
而先前拉拽財物,抱了一堆金銀玉器在懷裡的官差笑得小眼睛都眯成豆縫,大搖大擺往下一家店鋪走去。
雲皎月不忍多看,耳畔迴響瞬間疊了幾重哭聲。
不遠處,杜重之子杜蘅領著七八個隨從當街問罪。
薛福兒跟在身邊。
杜蘅怫然不悅斥責,「住手!」
「聖上只命你們搜尋觸惡患者,誰允許你們濫用職權搶劫殺人的?!」
官差們搶瘋了殺瘋了。
霍亂泛濫的這些日子以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有今天沒明天。
這種破病來勢洶洶,沒幾個時辰就能死得沒有人樣。
他們這些當差的,既然奉命搜尋患者燒殺——
那就必須得多多搶奪財物!讓後人富貴!
就得在自己活著的時候,也當幾天凌駕於多數人的人上人!
兇狠的眼神已經不避身份顯貴的官員子女。
杜蘅頓時擋在未婚妻前頭,阻絕對方仗勢欺人兇狠的眼神。
官差見狀,面巾下嘴角扯出惡意笑容。
「呦,這不是戶部侍郎的獨子杜公子嗎?」
「外頭病氣重,您怎麼還帶了薛小姐出門亂逛?」
挺了挺腰杆子,雙手抱刀環抱胸前。
陰陽怪氣警告,「別怪我們多嘴……您說您要是過了病氣,到時候不還得是我們這些濫用職權的,上門給您一家收拾後事嗎?」
薛福兒最看不慣這種趁亂發國難財,用有限權力貫徹無限霸道的弄權小人。
推開杜重怒斥,「放肆!」
白白的紗巾擋住半張臉,不用看表情都能聽得出難抑憤怒的情緒。
眼神微沉,指著官差的鼻子罵,「我薛家杜家就算染了病氣,也用不著你們這種奸佞小人上門收屍!」
「再不濟,都城裡還有一條景延江!」
「我薛福兒哪怕只剩一個銅板,也會帶了一併跳下江去,絕不便宜你們這群髒心爛肺的畜生!」
霍亂是大齊頭一次接觸到的新鮮傳染病。
所有人就跟無頭蒼蠅一樣,弄不清病因和傳播途徑,短期內不經摸索試驗,更搞不明白要怎麼有效治療。
大家都拿從前遇上瘟疫的方法預防,比如佩戴面紗面巾隔絕飛沫感染。
但實際上,霍亂弧菌不會通過呼吸道的飛沫進行傳染。
這種弧菌主要會在腸道讓人產生不適症狀。
如果非要提及飛沫感染,那就是患者的飛沫沾到了另一個人的身體或者手上,湊巧後者又沒有注意衛生,沒洗手就吃了被自己手上飛沫污染過的食物,這才可能導致傳染。
薛福兒似乎是沒罵爽利,大手一揮,「來人,把這些混帳都給我押到大理寺去!」
「我父親如今還在大理寺處理公務,我倒要看看這些囂張到無法無天的宵小之輩,大理寺究竟治得了還是治不了!」
蒙面官差陰冷笑聲狡猾,「哎喲喲,我說薛小姐,我看仗勢欺人的不是我們,而是你吧?」
「且不說我們這些當差的隸屬於拱衛司,不受你們大理寺監管,就說我們個個起早貪黑,連一日三餐都顧不上,為的不都是執行陛下的命令嗎?」
捂著胸口,「我敢摸著良心說,我們恪盡職守,方才去過的每一家店鋪,絕對都是有身患觸惡之人的地方!」
官差將崇明帝的命令當作免死金牌。
洋洋得意嘴皮子利索,「另外,您別看我們各個兜里揣著金銀財寶,其實那都是我們不畏自己生死,想拿好了再統一進行銷毀的緣故!」
三言兩語,徹底將自己從窮凶極惡的強盜洗白成崇明帝指哪打哪,甘願在扎堆的觸惡人群中衝鋒陷陣的仁人志士。
薛福兒氣得不行,生平頭一次領悟了什麼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她眼前的那些民眾,明明大半都是健全人!
有的體格健壯,有的面色紅潤,根本不像得了觸惡!
眉頭蹙了一下,目光極具威嚴,「你確定你們剛剛打壓的都是觸惡患者?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們生了病?!」
「真是無巧不成書,昨日有個死了的觸惡病人,恰巧在這條商道上買了好些首飾胭脂綢緞。」
官差沾沾自喜,隨口編造,「我們有合理的理由懷疑,這條街所有的店家包括夥計在內,都會染上觸惡。」
眼裡閃著明顯的嘲諷意味。
譏笑奚落道,「薛小姐……您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們沒患上觸惡?」
「難道就憑你那顆自詡正義,酷愛打抱不平的心嗎?」
「我能證明!」雲皎月陡然快步走去。
她壓根沒戴面紗,薛福兒聞聲看過來後,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隨之而來是看到故人的喜意。
薛福兒激動,纖長手指握住杜蘅的手臂,「皎月回來了,京都有救了!」
雲皎月凌厲目光輕掃這些擁有三寸不爛之舌的官差。
強勢氣場啐了冰似的,凍得人後背發麻。
輕蔑怒斥,「你們真不愧是寧顧行的人,為民辦事是一點沒學,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學得入木三分。」
鷹隼雙眸緊鎖官差們揣進胸口和袖子的錢財。
語調迸射出強烈殺機,「我給你們一次活命的機會。」
「現在就將搶掠來的錢財,全都還回去!」
「再彼此監督,讓所有殺了人的官差,全都自行去大理寺認罪!」
「否則,我敢保證若有漏網之魚,哪怕只有一個,我也會進宮稟告陛下,請他下令由你們拱衛司的頂頭上司黃賢,親自處置你們這群人渣!」
提及黃賢的名字,官差們顯而易見雙眼閃過恐慌。
從前的提督東廠陳平,重財輕義。
他當家的時候,他們再頂風作案,末了交些銀錢賄賂,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黃賢?
他壓根不待見寧顧行,更不待見他們這種作威作福的小嘍囉。
連平日裡收下的錢財,都是讓人抓不住小辮子的舉手之勞。
倘若會由黃內侍出面處置,不用想都知道,他們的處置就不會只是簡單的入獄。
官差們慌了神,很快恢復鎮定。
此前,他們聽說是京都觸惡泛濫難以控制,外加群臣力薦,崇明帝這才召回雲皎月。
可是他們還聽說,文安公主自戕與這女人脫不了關係!
不太信僅憑雲皎月,就能說動陛下追究比比皆是的殺人搶掠事件。
想著他們各個都戴著面巾,大不了緊要關頭捂著臉跑唄!
反正,誰又能認識誰啊!
又有了底氣,「若是我們不答應,執意不歸還錢財,不去認罪呢?」
雲皎月失笑,如星子般深邃的眸子滿是涼薄的冰寒之意。
她在大齊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早就不是非要和人講道理,再以理服人的人。
轉身衝著被欺壓,連哭都不敢大聲哭生怕喪命的民眾。
抑揚頓挫喊道:
「諸位!天下萬物,唯人為貴!」
「我雲皎月奉旨入京治療觸惡!你們所有人的命都是命,沒有一個該被任意奪財殺命!」
「為了儘早治癒觸惡症狀,我需要儘快去惠民藥局,尋大使副使商議,共同製藥分發,且設據點問診把脈!你們都放寬心,你們都會活下來!」
民眾們嗚咽抹淚的動作頓了頓。
原先還沒注意到雲皎月回來的民眾,頃刻間興奮大喊道:
「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祁夫人回來了!上醫夫人回來了!」
「我沒病,祁夫人一定能診斷出來,我的錢財一定回來!」
「……」
此消彼長的雀躍聲迴響。
然而下一刻,雲皎月卻指著為首的官差,「這些官差不知人命大如天的道理!他們生怕我治癒觸惡,便再難劫掠,竟然阻攔我去惠民藥局!」
官差們焦灼,蒙了,「……」
「你、你不要血口噴人啊!」
他們哪裡阻攔過雲皎月去惠民藥局?
不,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這女人要去藥局啊!
薛福兒立即反應過來。
清冽嗓音刻意扯著,儘量讓每一個人都聽見:
「是,我也聽到了!」
「這些敗類根本不願京都恢復往日祥和,他們甚至放言若皎月敢離開商道一步,便誣陷她患上觸惡,要直接燒殺!」
杜蘅沉默片刻,嘴角忍著偷笑上揚的弧度。
平日裡雖然知道自家未婚妻靈動可愛。
倒不知道對方還有這樣霸道活絡的一面。
兩人一唱一和,「我杜蘅也聽見了!」
話落,商道上所有民眾的怨憤更加沸騰。
這個世界上,連老鼠雀鳥這種動物都會貪生!
他們是人,面對危難,更要想盡一切辦法惜命!
「連戶部侍郎家的公子和大理寺卿女兒的說辭,都與上醫夫人一致,說明這些渣滓就是想像害死我們家人一樣地害死上醫夫人!」
幾十上百人倏地朝雲皎月方向攏開。
七嘴八舌的怒喝聲振奮人心,成了壓垮理智碾碎膽怯的最後一根稻草。
幾道聲音特別突出,「狗急了還咬人呢!」
「鷹犬殺害我們的血親,奪我們辛苦賺來的錢財,他們罪該萬死!」
讀過些書的年輕人握拳揮動臂膀,「鄉親們都上!」
「我只聽說過鋼刀雖利,不斬無罪之人!這些走狗為一己私利圖財害命,事情縱然鬧到陛下面前,也是他們沒理!」
許多人附和,「對!鄉親們,我們都和他們拼了!」
「就算三位貴人的證詞無法袒護我們所有人,大傢伙也要不爭饅頭爭口氣,滅了這群不把我們當人的畜生!」
見多識廣的人出聲,「律法不外乎人情,法不責眾!」
「要是事後官府真追究起來,非要殺幾個人以正視聽!我若死了便罷了,但若我活著,就一定贍養死去義士所有的家眷!」
「對,我也贍養!我們活著的人必會記住今天所遭受的屈辱,視義士父母於父母,視義士妻兒為親妹,視子女為親生的孩子!」
洶湧澎湃的話語漸漸統一:
「不管怎麼樣,只要能手刃仇人!即使是死,我們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