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反目

  圓柱形的儀器從天而降，它落地之後支架掀開，銀色的金屬板上流淌著微光，上面的花紋像是生在原始森林裡的藤蔓互相纏繞，古老的力量在裡面流動。一個直徑二十米的『圓』憑空生成，黑衣人們急速靠近，封鎖了窖井。

  安東尼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隱約能看到銀髮的女人，她握著一根照明棒，目光掃在那幾隻因為打鬥而掀開的手提箱上，貪婪幾乎要壓抑不住。

  

  「安妮！你要幹什麼？」一同被擊中的上校大喊。

  聽到這個名字，安東尼的血液瞬間涼了。銀狐安妮，國際上臭名昭著的混血種僱傭兵領袖之一，甚至為了利益臨陣倒戈敵人，心狠手辣。這群人被稱為『禿鷲』，禿鷲以腐肉為食，無論是他們的朋友還是敵人，最後都會變成死去的食物。

  「歐格，你還是這麼愚蠢。」安妮冷冷地說，「我啟動了鍊金矩陣『避難所』，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不會有人知道，你說是為了什麼？」

  此時她領著十人小隊呈弧形迅速向前方靠攏，腰裡都別著袖珍的發射器，那種注入神經毒素的武器就是從這裡發射的，毫無徵兆。這群人帶著敵意而來，早有準備。

  心跳聲瞬間減弱了一大半。

  歐格雖然突襲了安東尼的小隊，但並沒有殺死這群傢伙，而是利用手段讓這群傢伙重傷失去了戰鬥力。可銀狐安妮率領的僱傭兵，則真的殺死了並肩作戰的戰友。

  「安妮！」歐格冷冷地，飽含殺意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你這傢伙！」聽著越來越少的心跳，安東尼眼睛都紅了。

  他們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但銀狐安妮都不肯把憐憫的目光施捨給他們，只是笑。

  安東尼和上校歐格還想掙扎，他們都是A級混血種，屬於為數不多還能活動身體的人，雙方對視，無聲地完成了聯盟。眼下勢弱，合力尚有一絲生機，敵對只能成為枯骨。

  安東尼閃電般掏出手槍，對著前方連點三下，而歐格則飛身拾起了一塊防爆盾，這是他們攜帶的武器。當盾牌撐起之後，安東尼已經清空了彈匣，一個閃身飛撲過去，子彈擦著他的大腿過去。

  第三方勢力足足有兩人陣亡，硬吃了一發子彈但因為防彈衣而無虞的安妮有些吃驚，似乎沒想到這兩個傢伙中了毒還有如此的戰鬥力。

  「歐格，你沒有勝算的，我不想殺你，放下槍我們還有商量的餘地。」安妮說。

  「放屁！」上校歐格勃然大怒，「要把不是從組織離開前，我恰好進行了最後一次抗毒實驗，現在已經死在你的暗算之下了！大家都共事過，誰不知道誰？」

  盾牌後面的安東尼已經更換了彈匣，哆哆嗦嗦地從靴子裡摸出藥瓶，米粒大小的白色藥片被倒在掌心。他望著藥品，嘴唇已經發紫了，最後咬牙發了狠，把一瓶藥全部吞了進去，嚼碎了咽在腹中，臉上死亡的鐵青色才停止蔓延。

  「不愧是從混血種名門出來的，竟然還有這種藥劑。」安妮舔了舔嘴唇，烈焰的唇色更加濕潤，鮮紅得像是塗了血。

  「現在是八對二，你們沒有任何勝算，不想死前被折磨，乖乖地走出來投降。歐格你知道我的手段，老朋友見面，我可不想你死得太難看呢。」

  既然偽裝被挑破，銀狐懶得掩飾了。

  「死得是誰還不一定。」歐格通過透明的防爆盾牌望去，他帶來的兄弟們全部死在了這次暗算之下，紫色的血從嘴角淌下，滲入了泥土中。

  這讓曾經隸屬一個組織的歐格更加怒不可遏，他從腰中取出一枚手雷，用牙齒咬掉了上面的拉環，示威似地高舉起來。

  銀狐安妮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失聲道：「高能Ⅲ手雷？你竟然攜帶了這種武器？散開！」

  僱傭兵們立刻分散，有人拾起了地上多餘的防爆盾，或者憑藉地勢找到了掩體。高能Ⅲ手雷，聯軍研製出用來轟擊地堡的鍊金武器，是被嚴格管控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他們怎麼都想不到歐格竟然能把這個東西偷出來。

  「都說了死得是誰不一定。」自信重新出現在歐格的臉上，「你以為我們是單獨的行動，單獨的行動怎麼能拿到這樣的武器？大不了大家一起死，事情敗露之後，禿鷲會被連根拔起！」

  安妮思索了片刻，臉上的冷意迅速褪去，她晃動長發，銀髮上流淌著星輝，令人頭暈目眩。那種冷厲與咄咄逼人的氣質消失不見，語氣也緩和了。

  「歐格，就算你有高能Ⅲ，但憑藉你背後的勢力，也頂多拿出一枚不被發現吧？你知道，一枚高能Ⅲ可殺不死我們所有人。」

  「的確。」歐格冷冷一笑，那枚拉了環的手雷忽然調轉方向，「但是我可以摧毀這些鍊金材料！反正都是一死，大家誰也別想拿到！」

  這個威脅的確是安妮的軟肋，她掃動眼角，看了看散落在地面上的鍊金材料，又用餘光看著防爆盾之後的歐格，以及低著頭呼吸漸漸平穩好像睡著了的安東尼，眼中的殺意幾乎要掩蓋不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歐格，別這麼絕情。兩敗俱傷誰也不肯看到，既然你有籌碼，我們可以談談。」

  「怎麼談？」歐格冷冷地說。

  這正是他的真實想法，戰爭勝利，誰也不想死在勝利後的第一個夜晚。這個大殺器本來就是在偷襲安東尼小隊失敗之後，用來談判的籌碼。雖然突發意外，但也能派上用場。

  「放下槍。」安妮揮手，對著她的屬下發令。

  那些躲在防爆盾或者掩體後的僱傭兵們，紛紛撤回了槍口，那種如針似的森冷目光也不再鎖定。

  「你也把高能Ⅲ的保險銷插回去，要是不小心走了火，大家都不想看到。」安妮說，「我的誠意你已經看到了。」

  歐格也將保險銷插回了高能Ⅲ的安全孔裡面，但他還是用牙齒銜著，這樣可以在最快時間再度引爆手雷。

  「大家都是為了鍊金材料而來，有句話叫見者有份，既然都想活著把材料帶回去，分一分不就好了？」安妮輕輕笑著。

  「比例呢？」歐格問。

  「當然是憑藉人數分配了，我們八個人，你們兩個人，我八你二。」銀狐故意拉長了語氣，「又或者……你身後的那個小伙子現在已經體力不支了吧？幹掉他，你可以獨吞兩成。」

  「這不可能！」歐格一字一頓。

  幹掉安東尼的確是個好主意，能夠獨占兩成。可防爆盾最起碼需要單手支撐，而一隻手的歐格不可能同時面對八個人，何況安東尼在他的背後，聽起來呼吸勻稱像是睡著了，但也說不準是暗中積蓄力量的毒蛇。

  最關鍵的是……這個比例太低了，歐格回去之後無法交差。

  「那就難辦了，以我的權限，可以放寬到七三的比例。」銀狐安妮的笑容倏然轉冷，「歐格，拖下去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我看那些鍊金材料里，也有堅固能扛住高能Ⅲ的。大不了你們沒命，而我們拿這些被摧毀的回去，說不定還能搶救一下。」

  「那你就試試！」歐格再度咬開了拉環，「別以為我不知道規矩，就是你的身份，失敗回去也會遭到處罰！」

  兩人目光似箭，冷冷地對恃。最後還是安妮咬牙，移開了目光：

  「歐格，算你狠！五五分！這是底線！你要是不同意現在就引爆鍊金材料，然後準備等死吧！你的親人、你的朋友，我們一個都不會放過！」

  冰冷的槍口再次齊刷刷指向防爆盾，甚至有人開始匍匐著前進，準備從左右兩側包圍防爆盾。左和右是歐格的弱點，一塊防爆盾只能攔截一個方向的攻擊。

  「好！五五就五五！讓你的人退後！」

  銀狐再次揮手，僱傭兵們立刻停下，但她的目光卻忽然變得玩味起來，「那你和那個小傢伙怎麼分呢？也是五五？」

  「當然是五五！」歐格只能稍稍偏頭，主要的精力還要放在銀狐身上，「聽著，安東尼，我們現在不能內亂，誰死了平衡都會被打破，只會讓銀狐拿到最後的好處。」

  良久的沉默，當歐格與安妮都以為安東尼已經被嚇傻或者默認了這個決定時，始終沉默的安東尼終於抬起頭，目光冷峻。

  「誰他媽要和你們分？你們殺了我們這麼多人？配踩著我們同伴的血說這句話嗎？」

  安東尼的氣息在一瞬間暴漲，洶湧的龍威從黃金瞳中迸發，幾乎要摧毀歐格和安妮的精神。那一聲暴怒的咆哮，簡直是龍吟！

  「那瓶藥有問題！」安妮猛然醒悟，「歐格殺了他！」

  鍊金矩陣·避難所還在維持，在封界裡面哪怕高能Ⅲ被引爆也不會驚擾到駐地，這是一切底氣的來源。

  但銀狐的提醒還是晚了一步，血肉破開的聲音響徹在風中。歐格本來就處於不利的姿勢，曾經的藥物實驗在他體內產生了抗體，但並不代表完全可以忽視神經毒素，他的反應速度大大下降。

  在最後一刻歐格終於完全回頭，看到了青色的面孔。他的胸口被利爪貫穿，猩紅的血迸濺到防爆盾上面，成股地流下。

  「死侍化？你……殺了我……也不會……」

  痛苦的嘶鳴讓歐格沒有說完這句話，就失去了生命，他無力地跌倒，帶著不甘的表情蓋住了防爆盾。青色的利爪幾乎是以弧光的姿態一閃，抓住了那枚可怖的手雷，沒有落地發生爆炸。

  「愚蠢！」銀狐冷笑著在心裡評價了這種行為，她大吼著，「開槍！」

  她完全沒想到安東尼會殺了歐格，也不知道安東尼是出於何種動機。是對他們踩著屍體瓜分利益的憤恨？這麼解釋貌似安東尼還有點良知。亦或是不滿意分成比例？殺死歐格好獨吞五成的材料？

  但無論如何都是愚蠢的，沒有了防爆盾作為掩護，死侍化又能怎麼樣？他們都攜帶了汞合金破甲彈，連純血龍類都能擊斃。

  幾乎是同一時間，銀狐雙槍齊射，她的下屬們同樣找好掩體，死死扣住扳機。銀色的汞合金破甲彈密集如雨，而安東尼才堪堪接住高能Ⅲ手雷，根本沒有應對的時間。

  普通的混血種根本躲不過子彈，何況在尼伯龍根內根本無法使用言靈，就算安東尼掌握了神速系言靈，也只能任人宰割。僱傭兵小隊已經能預料到他中彈死亡的模樣，甚至連這場火拼怎麼栽贓嫁禍甩脫干係想好了。

  可下一秒，有什麼東西展開的聲音令所有人心悸！

  在僱傭兵小隊的視野盲區，也就是安東尼的背後，隱藏在脊骨上的翼膜忽然綻開，它帶著淋漓的鮮血，飛速回攏，變成了巨大的『繭』，牢牢護住了他的要害。

  「龍型死侍？你的家族竟然……」銀狐安妮駭然，已經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了。

  汞合金破甲彈可以穿透翼膜，但是翼骨攔截了致命的子彈，在瞬息間狂風撲面而來，歐格的屍體被一腳提起，直接壓垮了銀狐安妮。而那枚高能Ⅲ手雷也被甩了出去，恐怖的焰光甚至照亮了整個鍊金封界，足有半數的人因為試圖構成火力網而排列的密集隊形，加大了傷亡數字。

  「你們都要死！」

  安東尼已經神智不清了，獰笑著貼著地面飛行，他渾身浴血，但是臨死前也要用青色的利爪貫穿所有人的心臟，給他的同伴們償命。

  「停手！都給你！我們一成也不要！」銀狐再也無法保持那種傲然的表情，她從歐格的屍體下抬頭，慌亂又急迫地大喊。

  不能繼續死人了，鍊金矩陣·避難所是從活人的身體上汲取精神，如今有一半的成員犧牲，封界已經岌岌可危，繼續死人它會消失，到時候誰都要被軍法從事！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安東尼的聲音尖銳，如同青色手臂上的利爪，他像一隻捕食的雄鷹，從天空而降，輕而易舉地抓住了獵物，在空中殺死了他們。

  「我只聽到了沉寂的心跳！哈哈哈！」安東尼癲狂地笑著，精神封界在他屠殺了多人之後，徹底告破。

  他最後轉身，只有銀狐一個活人，青色的翼膜再次震動，狂風轉瞬間就縮短了雙方的距離。

  只是這次他沒有掏出銀狐的心臟，遠方飛馳而來一道蒼白色的光線，落在安東尼和安妮中間的縫隙，劍身轟鳴，強烈的光帶著憤怒彈飛了死侍化的安東尼。

  發狂的安東尼忽然呆住了，死裡逃生的安妮也被嚇破了膽，他們認出了這柄蒼白色的武器，戰戰兢兢地念出了它的名字：

  「天叢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