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動人的交易

  「我一直期待與你的見面。」

  

  外面風雪飄搖，只剩灰色的建築屹立不倒，難以想像的低溫出現在這座城市，它們因為磁場而搖搖欲墜的態勢被冰封了。目前只有酒館亮著燈，黑衣的中年人就站在大門口，說了這樣一句話。

  腳步聲由遠及近，慌亂的賓客們看著這位不速之客，有的人摸向腰間，目光警惕。

  這場拍賣會並不是和善的，有人準備了槍與刀，更有女士握著高爆手雷，那威力足以讓酒館大廳的人全部死絕。

  不過這群賓客沒有急著對不速之客出手，他們不認識這個人，但他的呼吸間隱隱傳遞著皇帝的威嚴，光是看著就惶恐不安。他在眯著眼，眼睛中只有淡色的金光流逝，無法想像完全睜開究竟是何等恐怖的一幕。

  腳步聲越來越近，來源於吧檯曾經打開通向地下的大門。

  賓客們知道那是誰，自動讓出了一條路。空氣中忽然多了尖銳的呼嘯，烏金色的流光像洪水一樣洋溢，與之而來的還有死寂的紫氣。

  在那種地獄之門洞開的場景中，陸離手持岡格尼爾位於隊伍的最前方，牢牢鎖住黑衣中年人的心臟。

  他的身後是嚴陣以待的路明非，在左側默然立住，手持雙刀，筆直地盯著被岡格尼爾鎖死的中年人。他見過奧丁手中的昆古尼爾，但是和陸離教授手中的這一根長槍相比，就是一個破爛。

  「洛基？」陸離微微皺眉，凝視良久後才回答一開始的那個問題，「分身？」

  「準確的說，是精神降臨。主次之間劃分得不用這麼明顯，我不想和你戰鬥，打算和你談談。」洛基笑著說。

  陸離微微有些驚訝。

  就連蘇恩曦和零都對視了一眼，彼此面面相覷。她們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戰鬥準備，但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楚子航都微微失神，他的村雨已經在君焰的領域中加熱完畢，刀身上纏繞著耀眼的火光，整個人就像一頭憤怒的小獅子。

  「你要跟我談什麼？」陸離深深吸了一口氣，「無關人員，離開。」

  他此時站在吧檯不遠，背後緊靠著牆壁。他手握長槍的右手沒有動，左肘用力地向後敲去，酒館的牆立刻轟然倒塌，冷風卷著雪灌了進來，寒氣逼人，酒館裡的熱量立刻彌散了大半。

  賓客們都不想死，任誰都能看出這是兩個他們無法想像的存在要交流，甚至是抗爭，留在這裡只會死路一條。他們都恨爹媽為什麼只給他們生了兩條腿，最好再有一雙翅膀，這樣就能迅速跑得越遠越好。

  洛基也沒有對這群四處逃散的客人出手，只是靜靜地盯著永恆之槍岡格尼爾。

  外面呼嘯風雪中的驚呼陸續被掩蓋，附近都是建築，他們大可躲到安全的地方。偌大的酒館立刻冷清下來，洛基環顧四周，最後饒有興趣的目光落在某個位置。

  目前閒雜人等幾乎全部離開了，只有老布寧，這是個重要的人，跑出去未必有酒館安全。他被楚子航死死地拉住，想跑都跑不了。

  剩下的還有一個人就是布寧的女兒克里斯廷娜，她冷冷地看著這伙對恃的人，威風凜凜，臉上就差寫著『有我在你們休想進行非法交易』這幾個字。

  「大姐？你怎麼還不跑？」路明非驚呆了。

  「快走啊！」老布寧也急了。

  克里斯廷娜驕傲地挺胸，氣勢洶洶：「你們違法的交易可以終止了！我們的部隊已經到了！」

  陸離也因為這番發言怔了一下，他不知道是說克里斯廷娜是呆萌還是蠢呢？鑑於雙方的關係普普通通，還是定義『愚蠢』比較合適。

  「克里斯廷娜！離開！」陸離動用了精神暗示。

  精神暗示對付克里斯廷娜這種血統不高或者根本沒有血統的人，不可能出現任何意外。她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酒館，正如不久前回到筒子樓裡面休息。

  「真是個漂亮又大膽的小姑娘。」洛基的視線目送克里斯廷娜窈窕的背影離開，絲毫不介意被永恆之槍鎖定。

  亞歷山大·布寧的身軀卻隨著這一句話顫抖起來，按照他為人父的習慣，理應惡狠狠地罵幾句。但他現在生不出任何老父親的心，只有最深的恐懼。

  那個口吻……雖然聲線不一樣，他就是幕後的老闆！老闆竟然親臨了！

  「你有什麼就快說。」陸離轉動岡格尼爾，冷聲說道。

  「別急，就是幾句話的事。」洛基還是笑，「布寧，不和我打一個招呼嗎？我可是不久前才收到你的退休申請書。」

  亞歷山大·布寧囁嚅著嘴唇，身體一直在抖，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快要退休了竟然都不願意和老闆打招呼，真是令人失望。」洛基自顧自地說，「那邊那個小伙子，別用這樣兇狠的表情看著我，我們可沒什麼過節。說起來我還幫助了你們呢，不是我的命令，就算你們用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威脅布寧，他也不會啟動這輛列火車。」

  路明非微微一怔，因為洛基的這句話是對他說的。布寧、洛基、瓦圖京……與他們的關係真是錯綜複雜，理也理不清。

  「如果你要是繼續當謎語人，我不介意現在送你去見尼德霍格。」陸離忽然說。

  「好好好。」洛基像是害怕一樣在胸前撐起手，「別這麼暴躁嘛，說起來你和這個世界的我沒有什麼生與死的恩怨，不是嗎？」

  陸離沒有急著否認，而是大腦迅速分析洛基的這句話。

  「你說你讓布寧保護我們去黑天鵝港，為什麼？」路明非低著頭，忽然問。

  「這就涉及到某個秘密了，不如你去問應該知道的人？反正你們不久之後就會見面。」洛基沒有揭曉謎底，而是用眯著的眼睛死死盯住路明非。

  那道目光並不凌厲，反而有點溫和，但穿透力是驚人的。路明非覺得自己在這種目光下衣不蔽體，一切秘密都被看穿了。

  應該問的人是誰？小魔鬼？

  路明非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小魔鬼像是死了，很長時間都沒有過來煩他。

  「你不是唯一的。」陸離忽然說。

  這句話看似摸不著頭腦，但是洛基卻大力地鼓起掌來，那雙眯起的眼睛緩緩睜開，流淌的金色令人心悸，連半片天空的濃雲都被驅散了。

  「太棒了！太棒了！你終於發現了事情的真相！雖然這麼說還是蠻遺憾的，但我確實不是唯一的。」高昂的聲音慢慢變低。

  蘇恩曦微微一怔。

  她已經發動了言靈·天演，現在她的大腦就是一台高速運轉的計算機。什麼唯一？世界樹、黑王尼德霍格當然是唯一的。但洛基不是，那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所以，你是來跟我們交易的？」她問。

  「為什麼我的下屬就沒有這樣聰慧的呢？你要不要換一個老闆？」洛基坦然承認了，「沒錯，我的確是和你們交易的，交易的內容是你們一直心心相念的事情。」

  楚子航冷冷地握著刀，沉聲說：「你剛才還想用氫彈炸死我們！」

  「交易是要有籌碼的，小朋友。」洛基面對楚子航就沒有這麼客氣了，一副大人訓斥小朋友的口吻，「你們通過自己的實力贏得了與我交易的籌碼，這就像賭局，沒有錢的人誰跟你梭哈？奧丁還真是惡趣味，把你變成這種模樣，恢復記憶後要不要跟著我干？」

  「你的廢話很多，說出交易的內容吧。」陸離問。

  洛基張開雙臂，似乎要擁抱從外面灌進來的暴風雪，「這是我的世界，不是你的世界。交易的內容之一，當然是把你送回原來的世界去。」

  這是個非常高明的話術，洛基選用了『之一』這個詞語，說明他所言非虛，這是個針對全體成員的交易。

  「第二……當然是揭曉你的身世之謎。」洛基指著路明非，「黑天鵝港沒有什麼探尋價值，那只是一個中轉站。你的最後旅途是一個科研基地，本來打算等你們去了黑天鵝港自行找到那個基地的。」

  說到這裡洛基長長嘆了一口氣，「可是你們的破壞力太強了，殺死了我的研究對象。你們沿途過去，不知道要摧毀我的多少心血。手下的人都是廢物就這點不好，只能老闆親自出馬了。」

  「科研基地？」路明非皺眉。

  「那裡有三個你感興趣的人。」洛基豎起三根手指，故意拉長了聲線，「路麟城、喬薇尼，還有……」

  最後一個名字他故意賣了一個關子，沒有完全說出口。但這兩個名字就足夠了，路明非久違地聽到了爸爸和媽媽的名字，瞳孔巨震。

  「至於你們……」洛基的視線緩緩停在零和蘇恩曦的身上，「你們的目的不就是送他去那個地方嗎？這一筆買賣順帶就能完成了。」

  「你的條件呢？」陸離給足了洛基時間，這份交易讓人心動，但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就是聖誕老人發禮物都不會有這種力度。

  「與我聯手，殺死奧丁。」洛基臉上的笑容終於收斂，他以平靜的口吻說出一個並不好聽的笑話。

  「說起來奧丁還是我的兄弟呢，但你們知道的，《北歐神話》就是這樣一個故事。他想終結諸神黃昏沒問題，但企圖在新世界活下來占據王座就有很大的問題了。能登上至高無上王座的，只有我！」

  這聽起來是個讓人無法拒絕的條件，殺死奧丁是必須的一環，就算沒有這個交易，想要找回楚子航或者拿到黑王的骨殖瓶，都需要做個了結。

  這簡直就是從天上白白掉下來的一個餡餅。

  「怎麼樣？」洛基微笑著問。

  「坐標。」陸離說，這個回答已經不言而喻了。

  「一般的坐標可找不到那裡，那可是個尼伯龍根。」洛基緩緩掏出一個司南，微微欠身，「它可以指引你們揭開最終的謎題。」

  司南被強橫的精神力席捲，慢悠悠地飛到陸離攤開的掌心，洛基的身影也在慢慢變淡。

  「那就下次再會了，當你們揭開第一個謎題的時候，就能證明我的誠意。屆時我會邀請你們，一起去幹掉我的兄弟。」

  在那張臉完全消失之前，洛基在風中留下了最後一句：

  「差點忘了我忠心耿耿的屬下了，不就是你女兒的漸凍症嗎？當你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不會因為這種可笑的病而失去生命了，我相信最後的結果會讓所有人都滿意的！」

  洛基的身影迅速化作光點，如海灘上的流沙在指尖被風吹散。

  陸離沉默寡言地收回長槍，除他之外每個人都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路明非的內心尤為複雜，低聲問道：

  「洛基的這個交易……靠譜嗎？」

  「多合適的一筆買賣啊。」蘇恩曦笑著說，「他不用擔心陸離教授繼續破壞他的勢力，還能不費吹灰之力殺死他的兄弟奧丁，反正陸離教授回去之後頭痛得是另一條時間線的洛基，和他有什麼關係？」

  路明非這才明白『這是我的世界，不是你的世界』這句話的含義。

  「這還真是死道友不死貧道……」他雖然沒有言靈·天演，但也明白為什麼會衍生出這個交易了。

  ——另一條時間線的洛基把陸離教授這個難纏的皮球踢了過來，前者想當世界之王，後者可就遭殃了。以詭計之神的脾氣可不會容忍這件事，歷經多次嘗試確認無法殺死之後，只能把這個皮球踢回去了。

  「洛基的這筆買賣做得好啊……」

  「這可不是最精妙的地方。」蘇恩曦綻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陸離教授要是藉助他的言靈離開這個世界，他還有什麼顧忌呢？」

  言靈·天演還有一種推算結果——老闆和洛基也有某個交易，只不過具體的內容無人知曉罷了。

  冷風灌到了路明非的衣領里，讓他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噴嚏，他這才明白交易的內容究竟意味著什麼。

  路明非正想問些什麼，眼前卻忽然閃過一個黑影。

  是陸離瞬間離開了酒館，闖入了暴風雪中。他這才聞到風裡的血腥味，忽然意識到……這個交易，遠沒有聽上去的那樣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