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戀人，星星，櫻桃味的吻

  天蒙蒙亮，瓊斯先生家莊園內的女僕和傭工便已開始忙碌，準備今日的宴會。

  臥室內，瓊斯先生衣著深色西裝，站在落地鏡前調整領帶，目光落至紅木抽屜柜上的相框，眼神里閃爍一絲柔情。

  相框內是年輕時的他，與喬琳娜的母親的合照。

  這麼多年來，瓊斯先生對女兒一直懷有愧欠。

  但隨著時間流逝，喬琳娜逐漸成長為當世赫赫有名的卡師。

  瓊斯先生心中的愧欠不僅沒有減輕，反倒加劇。

  

  因為自己並沒能讓女兒過上安定幸福的日子……她在沙羅的旅途九死一生，在世界賽的舞台上受傷嚴重。但自己這位當父親的，幾乎什麼都做不了。

  女兒已經邁入頂級卡師的領域，是無數人瞻仰的偶像，是沙羅的『國士無雙』，是諸神投下目光的使者。

  落地鏡里，瓊斯先生繫緊領帶，輕輕一嘆。

  風箏已經飛遠，成為一陣自由之風。手裡剩下的風箏線，也是時候該交給別人了。

  但是。那人，必須是值得信賴，值得託付之人。

  瓊斯先生兩鬢斑白，推門離開臥室，等待今日，女兒和准女婿的造訪。

  *

  晴空萬里。

  一架雪白飛機掠過湛藍的天空。

  頭等艙，林宵從舷窗外收回視線，看向身旁沙發上的少女。

  她束著乾淨利落的金色高馬尾，側臉宛如一件精美的藝術品，鑲嵌著紅寶石般明亮的眼眸。身上套著黑紅色的小西裝，看起來頗具大姐大的風格。剪裁得體的短褲，襯顯出完美的腰身和筆直的長腿。再往下，是雙高跟涼鞋，雪白腳背上繫著黑色的細帶。

  她投來目光，盯著林宵瞧。

  「喜歡這裡？」喬琳娜認真的語氣像在詢問一個學術問題。

  林宵抬起視線，點頭說：「很少有男人不喜歡腳。」

  喬琳娜輕啐了一口：「變態。」

  「往好的方面想，你走累時讓我幫你按摩，我也不會嫌棄。」林宵說。

  喬琳娜翻看著機艙內的家具GG畫冊，嘴角輕揚，道：「你說的，我可記住了。」

  林宵隨著她翻閱的動作，一起瀏覽著畫冊，道：「上一頁。」

  喬琳娜翻回上一頁，臉頰頓時紅了，又翻到下一頁。

  「翻這麼快。」

  「嬰兒床有什麼可看的。」

  「那頁不是樂高積木玩具套裝嗎？」林宵詫異。

  「……有左右兩頁，我看岔了。」喬琳娜繼續翻頁。

  林宵有些可惜。自己對樂高還挺感興趣的來著。

  不過，今天的主要任務，是去拜訪「准岳父」。

  集中注意，馬虎不得。

  飛機平緩地駛過天空，暖熏熏的陽光透過舷窗，落在兩人沙發扶手的中央。

  空姐前來詢問午餐和飲品需要些什麼，林宵要了一份橙汁和牛排，喬琳娜則要了乾果麵包和氣泡水。

  「你還沒有和我，仔細說過你在沙羅國度的旅程。」林宵說，「一個多月里發生了什麼？」

  喬琳娜紅瞳掠過回憶，緩緩地說：「一個多月里，經歷最多的就是沙塵暴……即便有源力護盾也抵擋不住，穿過風暴回到住處以後，有時能洗下一斤多的沙子。」

  林宵配合地放下了刀叉：「沙子有夠多的。」

  喬琳娜白了一眼，道：「當然是誇張的說法。」

  「然後就是，殺人，收集塔羅牌，接著殺人……」喬琳娜目光閃動，「有時會懷疑自己為什麼要來沙羅旅行，把自己弄得像個屠夫。」

  「為什麼呢。」林宵也想問，「你在忍冬大學安心讀到畢業，然後來投奔我就可以了。」

  喬琳娜搖搖頭：「這不一樣，林宵。」

  「我首先要成為我，我才能和你站在一起……」喬琳娜頓了一下，微笑地說，「就當做是，我傲慢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論吧。」

  林宵注視著高傲的單馬尾少女。

  弱小、無助、等待別人施以援手，這還會是我認識的喬琳娜嗎？

  她必須是像風一樣灑脫，像獅子一般勇敢的少女，她才能成為喬琳娜·瓊斯。

  她和我是一類人，有著和我一樣的內心和靈魂。

  「然後呢。」林宵輕輕地道。

  「然後，我在沙羅遇到了一位少女……」

  喬琳娜慢慢講述著她在沙羅的故事，林宵認真地聆聽著。

  「雖然那時候她背叛了我，但她也把『戀人』牌留給了我。」

  「噢，說起這個！」喬琳娜恍然驚覺，流露出扭捏的小女人神態，輕聲說：「我有件禮物，要送給你……」

  「不會是戀人牌吧？」林宵笑著說。

  「唔……」喬琳娜氣呼呼地瞪著眼睛。

  「被猜中了也不用一臉幽怨吧！而且這也太好猜了吧喂！」林宵吐槽道。

  結果是，林宵手裡多出一張塔羅牌『戀人』。

  用火種與『戀人』構建聯繫，隱約間，林宵覺得自己與喬琳娜之間的關聯更加緊密。

  「戀人牌可以分出兩張『戀人』，在一方受到傷害時，另一方可以替他承受一部分的傷害。」

  喬琳娜微笑地說：「我也是聖域，所以不必客氣，儘管把我當作盾牌吧。」

  「白痴。」林宵用手指敲了下喬琳娜的腦袋，「懂不懂准九階的含金量？綁定了我這個血包，你可以說是無敵了。」

  「切……你很能打嗎？出來混要講勢力。」

  喬琳娜頓了一下，提醒道：「沙羅這邊的神祇，應該會給我幾分面子。你需要時，也可以藉助祂們的力量。」

  林宵微微點頭。

  不愧是和我同類型的卡師……對神明使用『面子果實能力』的套路，也這麼眼熟！

  喬琳娜有關沙羅的故事，已經講述到尾聲。在她提到巴斯特瀕死、『世界』牌具有等價獻祭的能力時，林宵詢問道：

  「『世界』能讓死人復活？」

  喬琳娜眼神微微閃爍，點頭道：「是的，只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即便是巴斯特這種級別的神祇，也能復活……」

  林宵咋舌：「真是變態的能力啊。」

  「不，應該說是等價交換。」喬琳娜認真地說，「我沒有復活巴斯特的力量，是拉神投下了注視，替我承擔了獻祭的代價，巴斯特才得以復活。」

  「也就是說，你現在算是創世之龍的使者？」

  「算是吧。」喬琳娜頷首。

  林宵點點頭，忽地嚴肅地道：

  「答應我，『世界』的獻祭能力，不要亂用。」

  喬琳娜本想分辨些什麼，留意到林宵的眼神，默默點頭。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喬琳娜開口道：

  「那你呢，你在中洲的旅行，過得如何？」

  「那就說來話長了……」

  林宵從二五仔呂布一路講到一體雙魂的金龍真君，講得繪聲繪色，口若懸河。

  喬琳娜聆聽著，時不時表示驚訝與感嘆，兩人之間時而冒出一連串的笑聲。

  飛機逐漸下降，降落在星圖市機場。

  離開機場後，林宵和喬琳娜騎乘摩托，沿著高速公路，一路返回毗鄰海灣景點的豪華莊園。

  ……

  湖泊澄澈如鏡，旁邊坐落著一座白色莊園。

  林宵在莊園的大門外剎住摩托，後知後覺地說：

  「我空著手來，是不是不太好？」

  「無所謂。」喬琳娜走向大門的對講機，「反正他也不講究這個。」

  客隨主便，喬琳娜才是這座莊園的女主人，林宵沒有意見，等了片刻，莊園大門緩緩打開。

  「走吧。」喬琳娜回過頭，淡淡地說：「不用對那個傢伙太過客氣。」

  「你和令尊的關係，是不是不太好？」林宵問道。

  喬琳娜沉默了片刻，抱著手臂，低聲說：「他是個拋妻棄女的人渣、投機取巧的商人、古板頑固的家長……」

  「但他畢竟是我的父親。」喬琳娜看向林宵：「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林宵用力點頭：「明白。」

  這怨念都突破天際了啊！

  喬琳娜吐出一口氣：「呼……跟我來吧。」

  高馬尾少女邁著大長腿，走過大草坪和噴泉，穿過花園，來到一座宮殿般華美的建築前。

  林宵跟在她身後，仰望美輪美奐的建築，稱讚道：「我還以為房地產商的審美，會更老土一些。」

  「他是個老派的榮光人士，試圖把自己和聯邦的暴發戶區分開來，但實際上，他們沒什麼兩樣。」喬琳娜低聲說，「都建立在剝削和壓榨的基礎上。」

  林宵驚訝，沒想到少女竟有這般覺悟：「可你是他的繼承人吧。」

  「哼……我倒想把這座莊園捐給慈善會。」喬琳娜抱著手臂，「可惜慈善會也都是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嘴上說的是情義，背地裡都是生意。」

  林宵點頭，說道：「你好像很討厭商人。」

  「我只是，討厭手段骯髒的商人……但某些人的紅酒生意，倒還算清白？」喬琳娜側頭問。

  「還行。」林宵義正言辭，「我不壓榨平民，只壓榨魔神！」

  喬琳娜微微一笑，伸出白皙的小手：「把手給我。」

  林宵遞出右手，感到少女牢牢握住自己的手，十指相扣。

  喬琳娜敲響房門，早就翹首以盼的瓊斯先生，親自打開了大門。

  他凝視著女兒，眼神複雜地閃爍著，目光又落到兩人緊握著的手，旋即定格在林宵的臉上。

  「你好，瓊斯先生……」林宵有些尷尬，感覺這種場合不適合牽手，但喬琳娜強硬地握著他的右手。

  喬琳娜和瓊斯先生之間，仿佛有個一點就著的火藥桶，但林宵並不清楚，兩人的關係為何會僵硬到這地步。

  「先用晚餐吧。」瓊斯先生輕嘆一聲，微笑地對林宵說道：「很高興你能來，林宵。」

  餐廳內懸掛著風景油畫，典雅的窗紗像極了宮廷婦人的裙子。

  長條形的維多利亞式餐桌上，擺著銀質燭台、精美瓷器，擺放烤乳豬、土豆沙拉、煙燻香腸等各色菜餚。

  林宵和喬琳娜坐在一側，瓊斯先生坐在另一側。傭人沒資格進入這裡，偌大的餐廳里，只有三人。

  刀叉聲清脆地迴蕩在室內，瓊斯先生緩緩開口道：

  「看來你在沙羅的旅行，進行得很順利。」

  林宵瞄了眼喬琳娜，見她沒有說話。

  「實際上，好好同我溝通，我會答應你，前往沙羅……因此，你不必離家出走。」瓊斯先生小心翼翼地說。

  林宵忽然明白，喬琳娜是怎樣離開聯邦和忍冬大學的了。她是離家出走，帶上行李和貓神，只身前往了沙羅。

  任性的公主……但如果喬琳娜並非公主，而是名騎士，踏上流浪的冒險之旅，也就能夠理解了。

  喬琳娜平靜地說：「當年，你要是好好和母親溝通，母親也會答應你，前往聯邦。」

  林宵清楚地看到，瓊斯先生的眼底掠過一絲哀傷，道：

  「喬琳娜，你知道，我並不想這樣，是你的外公不同意……」

  「我知道。」喬琳娜抬起眼睛，「所以我不會向你要求什麼。但，只有這一次……」

  喬琳娜看了眼林宵，林宵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如水般的柔情。

  「我想，得到你的祝福。」喬琳娜說。

  瓊斯先生提高音量，道：「你至少，得給我留下，考察他的時間！」

  「如果留給外公考察的時間，你也就無法和母親見面了吧。」喬琳娜冷冷地說。

  「喬琳娜！」瓊斯先生目露痛苦。

  在這對父女之間，一直埋藏著一根深深的刺。

  餐桌上爆發爭吵的雙方，不是富可敵國的房產大亨和聖域卡師。而是一對普普通通的，因過往而心懷芥蒂的父女。

  林宵覺得有必要說些什麼：「當然，瓊斯先生，你可以考察我……但我覺得，這可能沒什麼必要。」

  「為什麼？」瓊斯先生問。

  「因為我了解您的女兒，她認定了一件事就不會輕易更改。我喜歡喬琳娜，喜歡她的心靈，喜歡她和我同樣的靈魂。」

  林宵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說道：「所以，請你，把她嫁……」

  喬琳娜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林宵不解，看著她閃爍的眼眸，順著她的眼神，看向抱著頭，仿佛蒼老十歲的瓊斯先生。

  自己是准九階的卡師，在這種場合說出提婚的話，瓊斯先生不會有任何反駁的機會。

  喬琳娜仍在意著她的父親，想維護瓊斯先生的自尊。

  瓊斯先生沙啞道：「喬琳娜，你先出去……讓我，和林宵單獨，說兩句，可以嗎？」

  喬琳娜猶豫地看了眼林宵，林宵微微點頭。隨著門被帶上，室內只剩下兩個男人。

  「我知道你的大名，林宵……也知道你有照顧她的實力。」

  瓊斯先生攤著雙手，無力地說：「我只是，對不起喬琳娜，我想，最後再為她做些什麼……」

  「你為何會對她如此愧疚呢？」林宵不解地問。

  瓊斯先生沉默片刻，講述起喬琳娜的過往。

  從他的口中，林宵得知，喬琳娜並非自幼養尊處優的公主，她是不被家族承認的私生女，在十四歲之前，她都是在霧都街頭流浪度過。

  那副高傲的神態，是她用來保護自己的盔甲。

  她的性格更像個男孩子，用纖細的雙肩，承擔起了戰鬥的職責。

  「可喬琳娜不像是沾染流氓習氣的人。」林宵回憶著說，「她像面可靠的盾牌……一直守護著比她更弱小的人。」

  「她有著和她母親一樣既溫柔又勇敢的性格。具有這些品格的人，永遠都不會誤入歧途。」瓊斯先生苦笑地說，「我多想給她一個完美的童年，或者補上一些，可我……辦不到。」

  「現在，我只有好好地考察你，林宵。因為你是她選中的，與她共度一生的人。」瓊斯先生說道。

  林宵沉默良久，喟嘆地說：「多謝你，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瓊斯先生。」

  「好好照顧喬琳娜。」瓊斯先生緊緊握住林宵的手，眼底閃爍著淚光：「她值得……更幸福的生活。」

  走出室外，已是半夜。

  晚風吹來，激起陣陣涼意。

  林宵尋找著喬琳娜的身影，最終在湖泊旁邊找到了柔弱的少女。

  她抱著單膝和一雙高跟鞋，一隻腳輕盪著湖面，高馬尾垂至她的後腰，眼神里藏著柔軟的事物。

  在她的背後，月光灑在粼粼的湖面，為少女襯上一層柔美的微光，美如仙境。

  林宵靠著她坐下，輕聲道：「在想心事？」

  「在想，你會不會不喜歡我……」喬琳娜低聲說，「在看到，我剛才的醜態……」

  「我不喜歡重複同樣的話，但你是獨一無二的，喬琳娜……」

  林宵微笑道：「我喜歡你。」

  喬琳娜抬起眼眸，看著林宵的雙眼，伸手捧住他的臉頰。

  倏地，她拉著林宵的手站起身，說道：「和我來。」

  「去哪裡？」

  「到湖中心的小島。」喬琳娜指給林宵看。

  夜色籠罩，月光照射粼粼的湖面，有座小島安靜地躺在湖心中央。

  「怎麼過去？」林宵估算了下距離。

  「遊艇，或者，游過去。」喬琳娜就要脫掉外套。

  「我有個更好的辦法。」林宵掌心具現法術卡『履水』，道：「跟緊我。」

  喬琳娜沒有猶豫，牽住了林宵的手。

  月光灑滿了湖面，林宵和喬琳娜踏著整座湖泊粼粼的月光，行走在水面上，要到湖心島去。

  風很大，湖面不斷起伏，林宵輕聲道：「不要怕。」

  喬琳娜於是拉緊了林宵的手。

  月色皎潔，湖面上行走著的兩道身影，走到湖心的小島上。

  四面都是瀲灩的波光。

  喬琳娜把雙腳淌進湖面，拍了下身旁，示意林宵坐下。

  「這裡，很漂亮吧？」喬琳娜微笑地說。

  「很漂亮。」林宵環顧著湖光月影，鼻尖有少女的清香縈繞。

  「還有星星呢。」喬琳娜示意林宵抬頭。

  林宵慢慢地仰起頭，瞳孔忽然收縮。

  千萬道星光熠熠璀璨，像是晶瑩的鑽石，嵌滿了巨大的夜幕。

  「這裡的視野是最開闊的。」喬琳娜抱著雙膝，輕聲說：「我難過的時候，就會自己一個人來這兒……」

  「星星，好美。」林宵喃喃地說。

  「對吧。」喬琳娜微微一笑，眼眸里倒映出漫天星辰，「人在星星面前是那樣渺小，但是，總會有，只有我們，才能夠辦到的事情。」

  「比如呢？」

  「比如……」

  林宵感到少女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就好像大洪水把世界吞沒，只剩下這一座小島，只剩下自己與她共同眺望星空。

  林宵慢慢地低頭，見到喬琳娜也正望著自己，紅瞳瀲灩微光。

  星光皎潔，湖光月影，晚風溫柔，催發出奇妙的化學反應。

  林宵緩緩湊近，嘗到一瓣青澀又倔強的嘴唇。

  像是春天的櫻桃，秋天的荔枝。

  湖心島上，兩人依偎在一起。

  一片寂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