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女孩
2024-06-20 14:57:09
作者: 念頭不通達
「你花費這麼長的時間所做的努力,全都只是徒勞。」
「是你?」奇蘭面色凝重道,他沒有回答男孩的問題,而是凝視男孩許久,仿佛在相認一位故人。
「對對對,是我是我是我。」男孩不耐煩道,「能採訪下你,這麼久的努力全都拋進垃圾堆的感受嗎?」
「你出現在這裡,我的努力便不是白費。」奇蘭依舊保持著沉穩冷靜,「原來你就是他的弟弟,你們兄弟就是龍族最古老的王?」
「嗯,知道了這麼了不起的秘密,你現在有什麼感想?」男孩蹲下身,嬉笑道。
奇蘭仔細從上而下觀察著面前的男孩,對方給他感覺很古怪,壓迫感時隱時現,他看似嬉皮笑臉,可眸光卻如冰冷的寒芒。
他的背後有汗毛倒豎,這是被食物鏈頂端的生物盯上的感覺。
奇蘭冷靜下來,嗓音沙啞道:「當年引我入卡塞爾學院的人,也是你?」
「差不多吧。」男孩聳肩。
「你是想讓我接觸你的哥哥,為什麼,因為我的言靈?」
「對。」
男孩很坦然。
顯然此刻已經沒有任何需要遮掩的必要,卻不知為何他忽然嘆了口氣。
「不過效果顯然不是很好,這是我的疏忽,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熱情,是當時的他不擅長處理的對象,那會他純廢柴心態,你越看重他,他反而越忐忑,覺得你在瞎扯淡,描述的壓根不是他,然後下意識疏遠你。」
「反而是外表高冷的楚子航憑藉高中學長優勢迅速走近他,必須得說,對這傢伙來說順序和時間真的太重要了。」
「至於愷撒……」
男孩想了想,無奈道:「對當時的哥哥來說,愷撒是『強者』,而他是弱者,弱者依附於強者是天理。當然,以他的心態未必會主動貼上去,但愷撒差不多就類似於第二個趙孟華,誰讓他第二個喜歡的女孩是愷撒的女朋友呢?」
男孩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所以說啊,養成遊戲是真的耗時耗力,需要考慮方方面面。」
奇蘭深吸氣道:「楚子航學長和愷撒學長,都是明非的朋友。」
「朋友?你覺得楚子航和愷撒真的有把哥哥當朋友嗎?或者說,是什麼原因,讓他們把當初那個廢柴的路明非當成朋友的?」
男孩露齒而笑,可奇蘭卻在這一刻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脅。
這是一個危險的問題,危險程度完全取決於這個男孩本身關注的角度。
奇蘭敏銳地察覺到,對方關注的未必是楚子航和愷撒到底有沒有把哥哥當成朋友,而是第二句話,三者間友情的本質。
友情可以很貴重,也可以很廉價,而絕大部分時都是後者。
在親情、愛情面前,友情是最為脆弱也最為廣泛的。
而大部分廉價的友情中,最基礎的便是地位身份的對等,是否能帶來利益的考量,這才是這份友情的基礎。
而不等奇蘭想出最恰當的答案,注視著他的男孩忽而笑道:
「奇蘭,如果你沒有看到未來支離破碎的畫面,你還會主動和他結交嗎?」
奇蘭心中一沉。
如果他沒有憑藉言靈預知某些畫面,那在那場3E考試中,他還會主動邀請明非嗎?
答案似乎顯而易見。
奇蘭反問道:「你覺得他們是因為明非覺醒了力量,才與明非成為朋友的?」
從事情的本相來看,假設他沒有掌握先知看到那些畫面,就不會主動接觸明非,自然也不會與明非締結友誼,可以說他們的友情本質也是一種利益的維繫。
那麼同理,這份答案自然也能拓展到愷撒和楚子航身上。
而這一切都似乎回到了龍族最根本的「權與力」。
可奇蘭很清楚,有些事是不能這麼假設的。
無論是你想和別人做朋友,還是吸引別人與你結交,最基礎的都必然是你身上有吸引對方,值得對方敬佩的「閃光點」。
而這個閃光點,並不一定是利益的維繫。
他憑藉言靈看到了明非身上潛藏的未來,那是光明而閃耀的未來,是希望也是救贖,他企圖追隨明非的步伐,是為了尋求拯救,而不是為自己牟利。
最根本的差別就在於,他隨時可以為了明非所代表的未來,去死。
男孩嘆了口氣,一反常態地有些蕭索。
小巷狹窄,頭頂只有一線瀉落而下的陽光了。
他仰起頭,目光循著光線中紛飛的灰塵,竟是苦笑道:
「我原先也是這麼想的,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逃得脫『權與力』的範圍,無論是人類還是龍族,都逃不掉基因中潛藏的追名逐利。」
「可問題是,上一世的哥哥沒有如這一世覺醒,他依舊廢柴無能,還擅長說著白爛話,但楚子航和愷撒依然和他達成了什麼堅若金剛的狗屁友誼。」
「楚子航大概是因為同情吧,也或許是同病相憐,他在哥哥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及他爸爸的影子,下意識希望哥哥不要走他們的老路。」
「至於愷撒……這傢伙真的是一個中二少年,他與哥哥的友誼完全是在東京締結下的,他們共同經歷了生死,不約而同合夥騙了楚子航送走那個女孩……這些經歷加起來,就讓他們成為了堅若金剛的朋友。」
「很可笑吧?至少我覺得挺可笑的。」
男孩低下頭,他輕聲說著,目光卻幽深地令奇蘭不看懂。
「我一直認為權與力才是這世間最珍貴也是最重要的東西,是任何人都要追逐的存在,即使我也不例外。」
「可現在……」
「掌握著這世上最強暴力的傢伙,卻告訴我,力量是很重要,但卻只是我們用來保護身邊人的工具,而不是我們要追逐的唯一。」
「就好像告訴你,奇蘭,你所追尋的未來從頭到尾都是錯的,大錯特錯,你期待的象徵著希望的他,其實代表的是永夜的絕望,你從一開始就錯了!」
「換做你,會是什麼感受?」
奇蘭悚然,話題在這一刻回到了最初時的起點!
「我感覺自己被欺騙了,被最親近的人欺騙了,可他騙我的難道是力量並不是全部這一點嗎?」
男孩沒有等他的答案,似乎他此行而來並不是尋求一個答案,只是在找一個合適的傾聽者。
「你知道在這當中,最令我憤怒卻又無力的兩點是什麼嗎?」男孩輕聲著:「是他掌握著這世間最強的暴力,以及他是我的哥哥。」
「我怎麼能不信呢,他是我的哥哥,他不會欺騙我。而他也是這塵世最強暴力的掌握者,沒有人比他更有發言權,所以他說什麼都是對的。」
「他說權與力不是一切那就不是一切吧,他說在某個平行世界我們一家四口會幸福快樂的生活那就存在唄,他說我們應該追逐的是愛那就是愛吧——雖然我還是沒徹底弄懂什麼是愛,但不重要了,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誰叫……」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金色的黃金瞳愈發明亮和猙獰,卻在最後關頭猛地一滯,原本的激盪煙消雲散,沉默良久後,是近乎呢喃而低落的自語——
「他是我的哥哥呢。」
句號落下,一切都歸於寂然。
在這狹窄的小巷中,奇蘭仰起頭,閉上眼感受著頭頂瀉落而下的一線天光,還有男孩那熱烈的情感。
這一刻奇蘭仿佛明白了什麼。
也許他找到了這趟旅行的終點。
「奇蘭,想在最後看看這座世界的真實嗎?」
男孩忽然抬起頭,臉上重新掛上笑容,眼底深處已經是冰冷的眸光。
「求之不得。」奇蘭深吸一口氣。
「那我們要加緊速度上路了。」男孩站起身,單手按在奇蘭的右肩,低笑道「我們要飛了。」
奇蘭瞳孔驟縮,急劇而來的風壓讓他一時間無法開口,他們在一瞬間掀起了音爆,衝擊波在下方有形質般擴散開去!
視野剎那間開闊。
從狹窄的小巷替換為遼闊的天地,與一望無際的雲海。
他們站在雲端,俯瞰全新視角的世界。
「看那裡。」
奇蘭循著男孩指向方向看去,震驚的情緒充斥肺部,那裡有著一根通天徹地的青銅柱,一如冰海殘卷中記載的,那根黑色皇帝用以銘刻鎮壓白王的功勳的青銅柱。
「那是一座鍊金矩陣的節點之一,弗里西斯曾用它來記載鎮壓白王的功勳,可事實上那是他打造的鍊金矩陣的一部分。」
眼前突然一花,再睜眼,奇蘭震驚地發現他們竟然已經站在了銅柱之前!
有撕裂空氣的風聲響起,帶著腥氣的風從天而降,他們被巨大的陰影籠罩。
奇蘭抬頭望去,面色大變,那是一頭體型達到百米級的巨龍屍守!
即使放眼初代種,百米級的體型也是少數的強者,即使死後淪為屍守,也依舊擁有著恐怖的力量和威勢。
而男孩只是簡單打了個響指。
上方的空氣驟然像是凝膠一般變得黏稠,背後的雲和天空的光影都扭曲而模糊起來,撲下來的巨龍則如深陷泥沼,在黏稠的空氣中苦苦掙扎。
奇蘭失神地望著這一幕,百米級的巨龍,無論力量還是速度都是恐怖級別的,卻在此刻如溺水般掙扎不得。
而身邊人使用的,不過是言靈·膠凝。
這個言靈的效果是將領域內的空氣化為膠狀,使用者一般能抵消手槍子彈的動能,優秀者能抵擋機槍的掃射,甚至阻擋射出的炮彈,但絕對沒有人能憑藉它擋住一頭巨龍的撲擊!
男孩揮了揮手,那在他們上方艱難掙扎的巨龍宛如炮彈般向上飛去!
「不值一提的小插曲,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
男孩微笑道:
「奇蘭,世界要毀滅了,你看到的所有畫面中,唯有這一幕沒有改變。」
「你看到的未來中要毀滅世界的龍族,現在正在竭盡全力拯救這座世界,而你試圖挽救的人類,卻對此一無所知,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世界將面臨的危機,想想真是荒誕啊。」
奇蘭眉宇跳動了下,沉默無言。
「當然,即使他們知道,也幫不上什麼忙。」男孩補充道。
他攤手道:「人類本身還是太弱小了,只能說未來可期。」
奇蘭沉聲道:「你呢?如果弗里西斯都在試圖拯救這座世界,你又怎會落於他身後?」
男孩詫異道:「看來你從長老會那些傢伙口中得知了不少消息,你說的不錯,我和他的關係,決定了我不可能落於他身後。」
「但這件事除外。」
他微微搖晃腦袋,語氣淡淡道:「拯救這座世界沒你想的這麼簡單,你覺得弗里西斯有幾成把握?在我看來,一成都高。」
剎那間,他們眼前的風景再度變幻。
奇蘭忽然雙腳落在實地上,他環顧左右,在他面前矗立的竟然是一座百米多高的宮殿,大門寬敞地足以容下一支軍隊通過。
「你應該收到消息了,這些天全世界各地出現了不少龍族時代的建築,這些都是弗里西斯布局的一部分,他打造了這世上有史以來最巨大的鍊金矩陣,囊括的範圍是整座世界。」
「這座鍊金矩陣的基礎作用是增幅,他試圖通過無限增幅自己的能力,來阻止即將傾覆的元素海。」
男孩頓了頓,忽然嘆了口氣:「可能有些變化,我不確定他是否回憶起了曾經,畢竟他已經失敗過了。」
在奇蘭尚未理清思緒前,又聽到男孩低聲自語道:
「那女人並沒有給予弗里西斯相應的記憶,如果他真的回想起來了,那就意味著……」
他突然沉默了,慢慢轉頭。
奇蘭驚訝於他突然間的變化。
那一瞬間他還以為男孩是想到了某個可怕的真相,才會陷入沉默,可緊接著他就知道錯了,因為男孩正在回身望向身後,目光罕見地晦暗著。
這座青銅城橫截在城市中間,正好攔在了一條街道中間。
他們站在街道的末尾,回身望去。
道路的盡頭站著一個女孩。
微風吹來,她的馬尾輕搖,身後是在這個秋末初冬時分飛卷的枯葉。
她的鼻尖和眼眶有些紅,似乎站在這很久了,執拗地和當年認了命就不再回頭的女孩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