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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王

2024-06-20 14:57:03 作者: 念頭不通達

  在交談的最後,艾德喬茫然地問他,他們在這段行程的終點究竟該做些什麼呢?又能為他做些什麼?

  路明非坦然地告訴他們,他們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需要有任何的顧慮,也不需要為他做什麼,遵從本心即可。

  帶著滿腔的悵然,四人踏上了歸途。

  他們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想留在陛下身邊彌補曾經的過錯,卻最終無一人開口提出,他們默然地轉身離去,腳步沉重而遲緩。

  在坡道的盡頭他們不約而同地回身望去,那個此刻令他們熟悉而陌生的男人,正站在原地揮手,目送他們的遠行。

  那一瞬間,四人有剎那的恍惚。

  仿佛他們才是那個一直被照料已久的孩子,於今日正式告別了兄長的身側,獨自走向屬於自己的人生。

  而送走了四人的路明非,牽著繪梨衣的手行走在異國他鄉的暮色下,兩人的身影在坡道上拉出斜長的影子。

  「晚飯吃什麼?」路明非暗自瞅了兩眼媳婦的小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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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飽了誒。」繪梨衣摸了摸圓滾滾的小肚子,滿足地眯起眼睛,又疑惑道,「sakura不請大家用過晚飯再告別嗎?」

  「唔,今晚有人預約了。」路明非聳肩,「晚上我要去找某個傢伙敘敘舊,拉拉家常,不然八成就沒機會了。」

  繪梨衣眼眸微微圓睜:「是鳴澤嗎?」

  「繪梨衣很敏銳啊,不過可惜不是鳴澤,那傢伙的話應該在結束前都不會來看我了吧。」路明非笑容溫暖道,「我要見的,是另一個我自己,抱歉,暫時沒法把他介紹給你。」

  繪梨衣懵懂地點了點頭,另一個自己什麼的聽上去很玄乎,但她隱約聽小亞提過一嘴。

  「另一個明非一直藏在明非身體裡嗎?」

  「嗯,算是吧。」路明非想了想補充道,「我們是一體的,但也存在某些地方的差異,硬要說的,就把他當成我的雙胞胎兄弟吧。」

  「我可以見見他嗎?」繪梨衣眨眨眼。

  路明非愣了下,旋即心神沉底,似乎在問詢某人的意見,而後撓頭道:

  「這傢伙說自己的媳婦自個照顧,他最近忙的很,抽不出身。」

  繪梨衣有些遺憾,但是也沒有強求。

  「鳴澤最近很忙嗎?」

  「嗯,忙著拯救世界呢。」

  「我記得聽小亞說過,小亞是想找sakura合作一起拯救世界的,合作對象中途變成鳴澤了嗎?」

  「唔,是這樣沒錯。」路明非語重心長道,「以後離那壞女人遠點,那女人心眼多,千萬別被帶壞了。」

  繪梨衣認真道:「小亞不是壞人。」

  路明非心道媳婦閨蜜這個物種果然極具威脅,不可硬鋼,需得徐徐圖之……

  遠處傳來雷霆的轟鳴聲,從海的那片有大片陰雲堆積著,緩慢向著大陸推進。

  繪梨衣舉著手機在路明非眼前晃了晃。

  屏幕上是各種感嘆號標題,內容無一不是「神話降世」之類的,配的圖大多都是以青銅鑄就的建築。

  「Sakura看!好像全世界都突然冒出了很多史前時代的遺蹟。」繪梨衣有些小雀躍,眼中星彩熠熠,提議道,「我們去看看吧?」

  路明非接過手機,翻看著上面的圖片和新聞,笑著告訴她:

  「這些都是屬於龍族文明的殘留,在龍族時代落幕後,它們都被埋入了尼伯龍根中。」

  「Sakura以前就生活在圖上的青銅殿中嗎?」繪梨衣好奇道。

  「不是圖上的,不過也是相似的青銅殿,是大家為我打造的。」

  「Sakura和鳴澤一起生活嗎?」

  「絕大多數時間我都是一個人居住的,那會鳴澤挺貪玩的,我也不願意讓某些秘密暴露,所以大部分時間我都是獨自居住在那座神殿中。」

  「很孤單吧?」繪梨衣小臉上全是「我完全能理解」的意思,似乎對此感同身受。

  路明非沉默了下,忽然笑著問道:「其實我有時候很佩服繪梨衣,繪梨衣小時候住的房子裡,連窗戶都沒有,也不能和外面接觸,到底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這個在蛇岐八家地位崇高的女孩,自幼就深居簡出,屬於她的房間連窗戶都沒有,所以即使是電線桿上鳥的起落對她來說都是那麼有趣,哪怕是令人煩躁的大雨在她眼裡也如畫卷般生動淋漓。

  她當然能對路明非感同身受,因為她也曾被關在小小的房子裡,嚮往著遠方的天空。

  「其實我也嘗試過很多次翹家啦。」繪梨衣有些不好意思道,「因為不想給大家添麻煩吧,我無法完全掌控我的能力,小時候傷害到過很多人,我不喜歡大家害怕地像是看怪物一樣的看著我,也不想讓無辜的民眾受傷,但有時候還是會想偷偷出去看看……」

  路明非伸手捏了捏繪梨衣的臉,認真道:「繪梨衣很溫柔,這種想法也和當年的我有幾分神似,果然我們在一起是命中注定的。當年的我的處境和繪梨衣也有幾分相像,同樣是被某種原因深陷在一個人的房間。」

  「那sakura解決那個原因了嗎?」繪梨衣認真道,「在sakura的幫助下,我已經不會再誤傷任何人了,sakura需要我的幫助嗎?」

  路明非咧嘴笑道:「不用了,因為我們已經解決了,我們找到了破局的關鍵。」

  繪梨衣沒有追問那究竟是什麼,而是輕輕給了他一個擁抱。

  路明非抱著繪梨衣的纖腰,低聲在她耳邊笑道:「準備好了嗎?我們要出發了?」

  繪梨衣小臉驚愕,卻發現視野驟然開闊,她被身後釋放出蒼白龍翼的男人帶入了高空。

  破風聲縈繞耳畔,路明非這次沒有使用冥照,而是堪稱肆無忌憚暴露自己的身份,攜手繪梨衣來到雲海之上。

  昏黃遲暮的日輪將雲海絳染成絢爛的橘紅色,沿著他們的視線鋪展開去,像是燃燒的火海。

  路明非腦海中沒來由回想起了某個小魔鬼在他耳邊認真的低語,他們的火要點燃整座世界。

  繪梨衣看到路明非壓制不住地嘴角上揚。

  同樣神聖而蒼白的龍翼在女孩背後舒展開來,她很認真道:「sakura不擔心會被別人發現嗎?」

  「繪梨衣一直在試圖隱藏自己吧?因為我們生來就是不同的,這也是我們聚集在卡塞爾學院的理由。很多人都說血之哀本質的就是孤獨,可有時候我覺得,單純只是我們還沒有遇見對的人罷了,友人、愛人、親人……什麼都好。」

  屹立天空的男人伸手向女孩發出了邀請,真誠道,

  「繪梨衣有想過這麼一天嗎?我們可以盡情地在這廣闊的天幕之下翱翔,不用在意任何人的視線,也不用想方設法處處隱瞞自己的身份,就只是享受真正的自由。」

  那一瞬間女孩的眼中熠熠生輝,仿佛能穿透腳下熙熙攘攘的世俗眾生,似乎被其描繪的畫面所深深吸引,那是任何人都嚮往的一幕,可上杉繪梨衣仍然慢慢搖頭,認真道:

  「理想與現實總是存在著參差,力量決定了我們立身的層面,我們不能只顧自己的自由,因為這往往會剝奪他人的自由,我們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所以註定我們要承受更多,這才是sakura真正的想法吧?不然sakura又怎麼會任由自己困守在一個人的房間呢?」

  路明非的笑容愈發濃郁,他微微仰起頭,直視那漸漸西沉的日輪。

  不久前繪梨衣的自白再度環繞在他耳邊。

  面前女孩接受的從來不是普通女孩的教育,她從小就被當成蛇岐八家上三家的家主來教育,而蛇岐八家是日本陰影中的皇帝,所以她才會說出不想讓無辜的民眾受傷,於她而言大多數普通人都算是子民。

  這一點與曾經的他們是何其相似。

  身為君王,自當庇護座下萬民。

  但路明非依然一把拉住了繪梨衣的手,龍翼震動,沿著雲海向遠方飛去,迎著撲面而來的風大聲道:

  「沒事的!這段日子不僅是我們能給予他們的最後自由,也是給予我們自己的大自由!」

  狂風吹拂著他們的臉,繪梨衣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似乎什麼都明白,又似乎只是單純地信任著握住她手的男孩,沒有反抗,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去往天涯海角。

  他們牽著手,蒼白色的龍翼於身後鼓動,時而貼著雲海的上層飛行,就像站在雲海上奔跑,時而穿透雲層,望著下方不同時區的城市已經進入深夜,車燈組成的金色河流蜿蜒著,燈光貫穿城市的主幹道延綿向深山或者大海……

  他們飛過海面,飛過崇山峻岭,飛過黑夜與白晝下的城市,暴露在了無數國家的監察系統,最終他們幾乎繞了地球一圈,停落在大洋深處的一根青銅柱上。

  青銅柱表面印著繁密的紋路,紮根海底,聳入雲海,一如傳說中的通天塔。

  而在看到這根青銅柱,感受到青銅柱表面烙印的鍊金紋路的那一刻起,路明非就知道,弗里西斯那些年裡真的準備了很多。

  他們收起龍翼,落座在青銅柱頂端的邊緣。

  周圍有很多偵察機圍繞著青銅柱環繞、拍照,試圖記錄下它的全貌,與此同時還有隻剩暗金骸骨的巨龍圍繞青銅柱環飛,驅趕一切試圖接近的偵察機,如看守門戶的守衛。

  它抬頭望向那最高處,殘缺不全的精神意識燃就的火種猛地熾盛,它無聲嘶吼咆哮,龍翼震散了漫天流雲,化作極速沖向王的御前。

  路明非伸出手,輕輕撫摸巨龍頭顱,「格里烏斯,好久不見了。」

  巨龍眼中的靈魂火種跳躍著,似乎有虛幻的淚水滾落,它緩緩開闔嘴巴,有什麼話要說,可它早已失去了完整表達語句的能力。

  「我猜得到你要說什麼,沒事的。」路明非輕笑著拍拍它,「這是我的愛人,也是我未來的妻子,認識一下吧。」

  巨龍慢慢轉動頭顱,鼻翕微動,似乎要記住女人的氣息。

  它小心而輕柔地用頭顱蹭著路明非,像小狗一樣愚笨地表達著屬於它的眷戀與依賴,它發不出聲了,如果它還能出聲,那麼此刻必然是與其龐大身軀截然不符的低聲叮嚀。

  可這就是真實,在至高無上的高天之君面前,所有龍族都只能算是個孩子。

  那些年裡,他們驕傲而欣喜地展現、吐露著對陛下的崇敬與忠誠,滿足於自己終於長大到能夠照顧陛下的地步了,而偏偏王座上的男人聽之任之,所以幾乎沒什麼人知道,真正被照顧的,始終是王座下的臣民。

  無形的領域蔓延開去,以腳下青銅柱為中心延伸而去,將領域內的一切不速之客盡數驅逐,餘下的只有重逢的喜悅。

  巨龍慢慢趴窩在兩人身後,蜷縮著身子,闔上眼眸久久沉眠,就像玩累了後趴在兄長身邊熟睡的孩子。

  路明非先前所在的城市暮色降臨,而此間卻是遠處破曉的晨光剛剛升起。

  他也閉上眼,進入了夢鄉。

  身邊的女孩伸手將他的頭輕輕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獨自坐在青銅柱上眺望海面上的日出。

  而進入夢鄉的路明非,再一次踩在了嘩嘩的小河當中,他沿著河水逆流而上,跋涉前進,來到了河道的盡頭,再次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青銅門。

  陽光依舊撲面而來,風鈴聲的盡頭,有人立身於王座前,仰頭望向穹頂的。

  路明非緩步走近殿堂,來到神的御座前,與男人比肩而立。

  腳下的神殿在這一刻片片崩塌瓦解,露出後方黑色的虛無。

  當神殿盡數塌陷,他們並肩行走在黑暗的空間,耳邊的風鈴聲再也不見,只有黑暗中的腳步聲。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就只是向著未知的深處走去,一直到前方出現一點微光。

  他們向著遠處的微光行去,那光芒愈來愈熾盛明亮,走至近處才發現那是一道門戶。

  駐足在門戶前,身邊的男人忽然道:「你猜到了嗎?」

  路明非低笑道:「我曾經以為我會成為衛宮士郎,沒想到我們是吉爾伽美什。」

  男人無聲而笑。

  正如某個女人始終無法理解的——

  為什麼身為至上的君主,卻要犧牲自己的大自由,寧願自囚神殿,也要成全坐下萬民的小自由?

  理由其實自始至終都簡單而純粹——

  王來背負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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