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家族
2024-06-20 14:55:40
作者: 念頭不通達
陳墨瞳輕撫愷撒帶著胡茬的面龐。
她心中的愷撒是怎麼樣的呢?
完美主義的天秤座、驕傲、自大狂,偶爾又會露出內心的敏感和傲嬌。
當然,最後一點愷撒永遠不會暴露在外人面前。
關於愷撒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叛逆小鬼,這點陳墨瞳早就知道了。
她最擅長的是側寫,哪怕不會刻意去探尋愷撒的內心世界,可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多了,總會有偶然間不小心窺探的剎那。
去年愷撒的那封郵件,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這個在外人眼中驕傲如太陽的男孩,其實內心敏感而警惕。
今天是愷撒首次在她面前展露自己的內心,他嚮往走進暴風雨,又畏懼著暴風雨中的未知,這丟人嗎?陳墨瞳並不覺得,他已經很有勇氣了,遠比自己有勇氣,他早就做好了脫離家族的準備,但自己……
在知道老爹是黑王前,陳墨瞳從未想過真正脫離家族,甚至於在得知陳家接受加圖索家族的聯姻時鬆了口氣,因為她很清楚自己無法反抗那個男人,這樣至少未來的對象是自己選擇的。
「你啊,已經比我擁有勇氣了。」陳墨瞳輕聲道。
她突然想起那夜在地鐵站深處,路明非讓自己看到的畫面。
峭壁上的莊嚴教堂潑滿了鮮血,遠方是漫漫無終的長夜,隨著最後的鐘聲響起,巨龍立於山巔怒吼。
那些她熟悉又或是沒見過的人們步履蹣跚,滿面灰塵,卻仍行走在反抗的道路上。
而那時的他們在哪裡?
在那座無名山谷的深處,曾經金髮碧眼、驕傲蠻橫的男人低下頭輕吻早已乾枯的女孩的額頭,就此闔眼。
原來那就是我們曾經的結局。
原來最後的最後是你陪伴在我身邊。
原來我一直在尋找的人就是你。
陳墨瞳合上眼,慢慢用額頭貼近愷撒的額頭,她的語氣很輕柔,就像一個小女孩將藏在心中很久很久的秘密小心翼翼地拿出來,第一次分享給別人,她會希望被分享的那個人擁抱她,也會希望被分享的那個人就是她這輩子在等的人。
「真巧,其實我也是沒安全感的傢伙。」陳墨瞳低笑著,只是笑聲沒有往常的輕快,「大概是我從小就隱隱約約覺得未來會有某些糟糕的事情在等著自己,所以我一直很害怕,我會希望生命里最終和我在一起的那個人會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不會消失不見,更不會背叛,就像一個港灣一樣可以容納我,容忍我偶爾胡鬧偶爾發呆。其實我從不是什麼樂觀的人啊。」
愷撒輕擁住面前的女孩,低聲一字一頓道:「那這樣我們就都是膽小的人了,也許膽小的人聚在一起,就可以互相給予勇氣。我不會背叛你,也不會從你的生命中莫名消失,至於容忍你胡鬧發呆……這些在我看來都是你的魅力所在,我很享受你對我耍的小性子,也很享受尋找你的旅程,就像BJ那次。即使你每個清晨都會離我而去,我也會在每個黃昏前找到你。」
陳墨瞳輕捶著愷撒肩膀,哭笑不得道:「你是變態啊?」
「容忍並欣賞女性的小性子,是加圖索家族的祖訓。」愷撒笑道,「這不是缺點,反而是魅力所在。」
陳墨瞳眨眼:「這種時候你就會很自豪地提起你的家族了?」
愷撒搖了搖頭,他露出了一種豁達的笑容,這讓向來驕傲自大的愷撒看上去多了一份廣博與厚重,那是海洋般容納了一切的廣闊。
「我叔叔死了,但他用他的死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愷撒輕聲道,「家族內部長出了蛀蟲,曾經支撐家族的根莖腐爛發臭,我所要做的不是脫離家族,而是斬斷那些腐朽的根莖,重新樹立新的規則,因為我並不可能真正脫離家族,我身上始終流著加圖索家族的血,這和我流著媽媽的血是一樣的。」
「我曾經試圖更名為愷撒·古爾薇格,似乎這樣就能讓我解除與加圖索家族的關聯,但這是不現實的。」
「我無法改變我的出身,就只能選擇改變這個讓我討厭的家族。」
「我曾經厭棄和鄙夷家族的古老規則,而今我的叔叔邀請我為加圖索建立新的規矩。」
陳墨瞳怔然,原來面前這個男孩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迎來了蛻變。
他不再逃避那些他無法迴避的事實,選擇了直面,以及另一種處事的態度。
他無法改變自己的出身,就只能選擇改變這令他不喜的家族。
他的叔叔,邀請他為這個腐朽而輝煌的家族奠定新的規矩。
陳墨瞳輕輕吐出一口氣:「重回正題,上面那些老傢伙到底想做什麼?看樣子你已經提前猜到了是嗎?」
愷撒目光一凝:「你記得赫爾佐格嗎?」
「東京那個變態?」
「沒錯,你可能不知道,還有另外一條時間線。」愷撒斟酌了用詞。
「我知道。」陳墨瞳輕聲打斷了他,在愷撒愣然的目光中,她嫣然笑道,「我還知道自己最後成為了某人的祭品,你輕吻我乾枯的屍體,一同葬在了一座無名山谷。下次記得選座好看點的山谷,最好開滿了花。」
愷撒沉默許久,苦笑道:「路明非那混蛋,他可沒和我說把這一切也都告訴了你。不過那時候是末日,核彈爆炸與龍族製造的火山噴發掀起的煙塵籠罩了天空,我倒想找,奈何環境不允許。」
「在原來的時間線中……繪梨衣和我是一個結局嗎?」陳墨瞳目光幽然,她知道愷撒不會無緣無故提及赫爾佐格。
「對。」愷撒神色凝重點頭,「赫爾佐格只是一個試驗品,他幕後有人在操控這一切,加圖索就是其中的一份子,掌握這些技術的人就是元老會的成員。」
「那麼這個計劃里誰是赫爾佐格?」陳墨瞳皺眉,「看情況本該是你,但另一條時間線中,你沒有成為黑王,而是和我死在了一起。」
「路明非說上一次我拒絕了他們。」愷撒道,「而叔叔給我留下的信中,指明了元老會曾經或許秉持的是振興家族的念頭,但漫長的時間,與死亡的摧殘,讓他們改變了最初的堅持,他們已經腐朽墮落了。」
陳墨瞳神色嚴肅:「這場血祭什麼時候開始?」
「也許就是今夜。」愷撒幽幽道,「他們已經等不了了,不久前龐貝親手槍斃了他們當中的兩位。」
「你讓路明非把我叫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麼?」陳墨瞳瞪眼。
愷撒撓了撓頭:「不是我讓路明非把你喊過來的,恰恰相反,是路明非讓我把你喊過來的,他說大戲即將上幕,但這場戲上你我都不是主角,元老會更不是主角,他讓我們無需擔憂,元老會走到那一步,全在某人的計劃中。」
陳墨瞳扶額:「這混蛋怎麼越來越謎語人了?」
「我也覺得。」愷撒贊同。
有腳步聲從後方傳來。
愷撒與陳墨瞳對視一眼,繼續低聲對話,只是話題一轉,變成了男方女方久違重逢後的傾訴。
「家主,元老們請你們用晚餐。」
愷撒望去,來者赫然是侍者,他也是平日裡負責照看躺在醫務室內的元老的醫務人員。
「知道了,元老們呢?」愷撒淡淡道。
「元老們的身體目前只能通過輸入葡萄糖來維持,已經不具備進食的能力。」侍者一頓,目光期待道,「但是快了,只要家主您完全繼承那份龍血,整個愷撒加圖索家族都將因您而榮耀,因您重獲新生,元老們也將得到永生與不朽。」
陳墨瞳心中一寒,不僅是因為對方眼中流露出的狂熱,更因為他的毫不遮掩。
在場中她是外人,即使她是愷撒的女朋友,但這重身份依然不夠格共享這樣的大秘密,可對方毫無避嫌的意思。
愷撒沒有說錯,確實有可能就是今夜,那些老傢伙們已經等不了了。
愷撒凝視侍者許久,面上看不出任何波動:「很好,這正是我們所期望的。去吧,我們隨後就來。」
侍者恭敬鞠躬:「元老們還為兩位準備了盛大的宴會,說今日將為兩人舉行訂婚儀式。」
「訂婚儀式?」愷撒皺眉。
「是的。」侍者目光誠摯道,「目前情況嚴峻,未來誰也不知道,也許他們都會死在接下來的祭祀中,所以他們希望能提前見證家主您的幸福。」
愷撒沉默片刻,點頭道:「我明白了。」
「請您稍作準備。」侍者再次鞠躬,轉身離去。
等侍者離去後,愷撒低聲問:「你怎麼看?」
「你說的沒錯,他們等不及了,今晚就是下手的時間。」陳墨瞳冷冷道,「你現在能搞到槍嗎?」
「沒有。」愷撒搖頭,「來時他們把我的槍都下了,不過只靠格鬥,那幾個老傢伙也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說起來……」陳墨瞳上下打量愷撒,狐疑道,「我怎麼感覺幾個月不見,你好像變了很多?」
愷撒失笑道:「確實改變了很多,從內到外皆是,有件事忘了和你說,你說你名義上的父親是黑王,我母親某種意義上也是初代種,我在不久前接受了尼伯龍根計劃,血脈蛻變,又繼承了母親的遺澤,現如今也算是躋身進純血龍類的行列。」
陳墨瞳瞪大了眼:「老娘出躺外勤,你就變成一條龍了?」
她又圍繞著愷撒轉了幾圈,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番,嘖嘖有聲道:「這身材確實比以前好了不少嘛,以前是肌肉男,現在勻稱了許多。」
愷撒面色無奈,不知如何作答。
……
……
窗外尚是黃昏,屋內卻已是燈火通明。
這是一座輝煌的殿堂,建立在修道院下方的尼伯龍根中,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美食,但卻只有十位垂垂老矣的老傢伙坐在餐桌旁。
他們看向那些誘人美食的目光中有貪慾有漠然。
「容器已經到了。」為首的阿爾法低沉道,「誰來成為第二個赫爾佐格?」
剩餘九位老人沉默不語。
阿爾法淡淡道:「既然都不敢,那就由我來吧。」
九位老人互相對視一眼,誰也沒開口,氣氛顯得有些詭譎。
「第一重儀式,將是愷撒接收由陳墨瞳中轉後的純淨胎血。」阿爾法低沉道,「第二重儀式,我們將繼承愷撒體內新生的龍血。海洋與水一系的血脈,會讓愷撒的血液充滿生機,這將使我們重獲新生。」
有人提出質疑道:「第二重儀式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嗎?」
「有。」阿爾法目光冷冽地掃過去,「你們應該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你們真的以為現在的你們,能容納經過容器淨化後的血液?而且龍血只是讓我們重複新生,那裡面殘缺的權柄不足以讓我們登上王座,忘記了我們選中愷撒的原因了嗎?」
「阿爾法,我們沒有忘記,我們只是覺得希望渺茫。」有老者慢吞吞道,「愷撒的特質是天生的,是他被世界選中的證明,我們曾經希望他能站在世界之巔,帶領家族成為世界的皇族,但是你給了我們新的提議,與其由那個不聽話的孩子成為王,不如由我們這些為家族奉獻一生的老傢伙登上王座,共享榮耀,這個提議很讓人心動,但我們一直在猶豫,因為我們不確定這種換血的方式,真的還能同步繼承愷撒的『特質』,沒有任何的依據證明這是可行的。」
阿爾法沉聲道:「別傻了,你們還沒發現嗎?弗羅斯特早就看穿了我們的計劃,他一直在為愷撒做掩護,你們以為現在的愷撒登上王座後,他會回頭怎麼對付我們?別忘了,是我們殺死了他的叔叔。這世上不存在有永遠不會泄露的秘密。」
有老者蹙眉,深深地看向阿爾法:「阿爾法,殺死弗羅斯特這項計劃是你提出的,原來你一直在切斷我們的後路。」
阿爾法冷笑:「我們要走的路,本就沒有後路!各位,你們真的覺得等愷撒登上王座後,他還會聽我們的嗎?我們這些老傢伙,將成為他的阻礙,沒有一位君王,會容忍下族長的老東西對自己指手畫腳,這只會降低他的威嚴!」
老者們沉默了。
的確,沒有一位君主,能容忍臣子對他指手畫腳,即使這些臣子是他血脈相連的族老。
「更換胎血能篡奪龍血中隱藏的權柄,這點我們已經確認了。」阿爾法的語氣放緩,「那為什麼換血不能繼承愷撒生而俱來的天賦?這值得我們賭一把,賭贏了,我們就將獲得世界的榮耀,即使是輸了,我們也能重獲新生,新生後擁有無限時間的我們,將繼續隱匿在暗處,研究新的,能讓我們奪取王座的資格。」
「諸位,別忘了,只有活著才有資格展望未來!」
阿爾法低沉說道,環視全場。
其餘老人們沉默著,似乎無言以對,又似乎是默認。
直至有一位開口道:「阿爾法,你已經捨棄了家族的榮耀,對嗎?」
阿爾法低垂下頭,不知過了多久,才抬頭幽幽道:
「我們已經為這個家族奉獻了自己的一生,現在,是家族回報我們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