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召她侍寢

2024-06-20 14:32:34 作者: 玉籠煙

  紅燭高燒,暖意融融,月籠紗輕拂,襯起一室旖旎。

  

  然這般曖昧氛圍中,卻泛起淡淡的血腥味。

  有女身披紗衣,玲瓏身段隱約勾人。然此時她卻躺在地上,素來脈脈含情的雙眸猙獰圓瞪,鮮血不住從嘴角溢出,胸口起伏漸息,顯然是快不行了。

  坐在不遠處床榻上的蕭言舟面色冷淡,用錦帕仔細拭著指間。

  不一會兒,便有宦人進來處理女子的屍體。

  瞥見女子格外柔嫩白皙的手,領頭的宦人心中瞭然。

  又是個動了歪心思的宮女。

  陛下患有頭疾,須有人細緻按摩才能緩解一二。總有些宮女自以為特殊,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

  他在心底輕嘆了一聲,正準備命令手下人把屍首抬出去時,榻上沉默的帝王發話了。

  「趙全,周院使何日回京?」

  「回稟陛下,應是……明日。」趙全垂首恭敬。

  蕭言舟眉間輕蹙,隱隱不耐:「磨蹭。」

  這話不輕不重,甚至算不上呵斥,卻駭得一眾僕從紛紛跪下,身抖如篩糠。

  趙全瞧出蕭言舟這般已是十分不悅,趕緊轉移話題:「陛下,南梁的那位和親公主,今兒已經到了,您看……」

  「封個美人,宮殿你安排好了吧?」蕭言舟說著起身,經過趙全身旁時一停,「要離孤遠點。」

  趙全道聲是,躬身跟著蕭言舟走出,垂在兩側的手輕擺了擺,示意剩下的宮人動作快些。

  --

  正是隆冬,寒風凜冽,接近北境的北姜更是冷得刺骨。

  謝蘅蕪裹著厚厚的狐裘,毛邊兜帽幾乎將臉都蓋住,袖中手爐正滾燙,可她仍覺寒意不住滲入骨髓中。

  一位女史跟在其旁,後頭又跟了一眾宮人。除了呼嘯風聲與細碎腳步,便再無別的動靜。

  北姜以玄色為尊,將要入夜時,宮城紅黑交織,分外壓抑,似淵藪般空洞。她抬目望一眼,心中沉沉。

  「公主,別抬頭!」

  一旁的女史輕聲呵斥,謝蘅蕪嗯了一聲,順從將頭低下。

  厚重的外衣看起來要將她壓倒,女史斥責完,目中又隱有不忍,不由解釋道:「公主別怪婢子,這是北姜宮裡的規矩。公主從南梁而來,還是謹慎些好。」

  「多謝姑姑,我明白。」謝蘅蕪輕聲回話,細柔的聲音幾乎被風吹散。

  女史別過頭,嘆了一氣。

  這樣嬌花似的人,怎麼就來了這裡呢?

  也不知她能在陛下手裡活多久。

  不遠處,一頂通體玄黑的轎子緩緩行來,四角琉璃宮燈隨著轎子起伏搖晃,轎頂六爪蟠龍怒目。

  女史望見轎子,登時面色一變,拉了拉謝蘅蕪的手,隨後先行跪下。

  身後僕從呼啦啦跪地,謝蘅蕪亦反應過來,行了個標準的屈膝禮。

  轎子由遠及近,緩緩在跟前停下。落下的兜帽遮擋了謝蘅蕪的視線,然她莫名感覺到身旁女史整個人都緊張起來,連呼吸聲都放輕了許多。

  似有人下轎,一雙黑色繡金皂靴停在了跟前。

  在這後宮裡出現的男人,只能是……

  「妾身見過陛下。」

  謝蘅蕪一福身,縱是衣物厚重,也能瞧出她儀態端莊,禮數周全。

  身前人並未說話,忽然她頭上一涼,朔風直吹向面頰。謝蘅蕪猛然打了個寒噤,就被一隻手捏住了下巴。

  蕭言舟垂眸,漫不經心掃過她臉龐。美人云鬟煙鬢,翠黛如山,眸含秋水,眼尾許是被凍得泛紅,為眼底染上淺淡靡色,倒是難得的絕色。

  不過他並不關注這些。

  就在謝蘅蕪不知所措時,蕭言舟忽然低下頭,在她耳畔輕嗅。

  溫熱氣息噴灑下,激起她半身疙瘩。謝蘅蕪繃緊了身子,不敢有分毫動彈。

  半晌,蕭言舟直起身,開了口:「你熏了什麼香?」

  他聲如玉碎,很是動聽,只是在這寒風裡,也帶了十足的冷氣。

  一旁女史嚇得冷汗涔涔,宮裡人都知道陛下不喜薰香,可謝蘅蕪初入宮,她還來不及提醒。

  難道就這般倒霉,正好觸了陛下霉頭嗎?

  謝蘅蕪半垂著鴉睫,柔聲道:「回稟陛下,妾身自幼懷香,並非薰香所致。」

  「哦?」蕭言舟的聲音里總算帶了些情緒,「倒是有趣的說法。」

  謝蘅蕪聽出蕭言舟的懷疑,又道:「妾身獨自一人來此,不敢欺瞞陛下。」

  蕭言舟輕哼一聲:「看著孤。」

  謝蘅蕪眼睫輕顫,隨後緩緩抬起。

  男子鬢若刀裁,鳳眸艷麗,懸膽鼻下薄唇輕抿,神色涼薄。

  這是一張俊美近妖的臉。

  謝蘅蕪面上神色未變,心裡卻怔忡。

  她知道北姜的帝王年輕,卻不知,還如此……俊俏。

  皆是其暴君之名太盛,以至於市井閒談里,都將他描述成面目可憎的小人嘴臉。

  「陛下……」

  謝蘅蕪不由自主輕喚出聲,雙眸水光盈盈,似清河落星。

  其實她是快被冷哭了。

  然落在蕭言舟眼裡,這又是另一種意思。

  先前殿裡試圖勾引他的宮女也有這般相似的眼睛,只不過他看那宮女只覺厭煩,瞧這位和親公主倒還算順眼。

  許是她眼裡,沒有令人作嘔的欲望。

  蕭言舟默然鬆開了手,謝蘅蕪這才得以低頭,勉強避過寒風。

  「禮數不錯,近日天寒,你初入宮不便,還是不要住長安宮了。」蕭言舟淡聲,「去拾翠宮吧。」

  身後的趙全瞪大了眼,眸中淨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拾翠宮,那是離陛下的紫宸宮最近的宮殿啊。

  陛下,您還記得您親口說要她離自己遠些嗎……

  幸好趙全低著頭,並無人注意到他神情。

  謝蘅蕪並不知這兩宮差異,但也聽出蕭言舟的語意還算溫和,便溫聲謝了恩。

  龍輦重又行進,等走遠了,眾宮人才敢起身。

  女史撫著胸口,長出一口氣,劫後餘生般:「幸好幸好……看來陛下心情還不錯。」

  謝蘅蕪重新戴好了兜帽,聞言疑惑望去。

  「公主有所不知,陛下有喘疾,是以宮裡上下都忌諱薰香。」女史壓低了聲音,帶著慶幸,「還好公主身上的不是薰香,不然……」

  謝蘅蕪輕輕「啊」了一聲。

  難怪,他才問她是不是薰香。

  「不過公主,您的香當真是……?」

  女史深知長寧宮與拾翠宮的不同之處,認為蕭言舟對謝蘅蕪態度很是不同,不定這位和親公主就是日後的寵妃,一時說話態度都熱絡了許多。

  謝蘅蕪微微一笑:「當真,我可不敢在陛下跟前扯謊。」

  女史點一點頭,復又說起宮裡的規矩,比先前說過的詳細許多。

  謝蘅蕪聽著,一一記在心底。

  --

  等挪入拾翠宮安頓好,已過了晚膳的時辰。

  期間趙全帶人來宣了旨,美人的位份不高不低,也算給了她這個和親公主及背後的南梁足夠面子。

  謝蘅蕪並無胃口,也不曾傳膳,只讓人送了些點心來。

  她指間捏著塊棗泥糕,倚窗向外望去。

  此時下起大雪來,雪扯絮般飛揚,天地間黑白分明。

  謝蘅蕪抿一口糕點,眸心微沉。

  和親公主從來都不是皇家的正牌公主,她自然也是如此。

  在南梁,她是昌平侯的三娘子。

  這是人人熟知的身份。

  實際上呢,她並非侯府親女,只不過是當年南梁與北姜戰亂時,被侯府收養的無名孤女。

  侯府當然不可能白白養她,戰亂一起,和親成了南梁苟安的法子。

  而成為和親公主,便是她該付出的回報。

  謝蘅蕪將最後一口糕點咽下,幽幽嘆了口氣。

  今日與北姜皇帝一見,倒也算得上……順利?

  謝蘅蕪皺了皺眉,蕭言舟既有喘疾忌香,那薰香與體香,又有何差異?

  按理說,他不該就此放過她才是……

  謝蘅蕪想了一會兒也沒個頭緒,索性將此事丟下。

  帝王之心向來難測,何況還是蕭言舟這樣的暴君。

  北姜後宮空置,現在她成了唯一的后妃,這對謝蘅蕪來說,或許並不是一件好事。

  她輕擦去指間糕點碎屑,眸中波雲涌動。

  這北姜宮廷……她要好好琢磨一番。

  --

  入夜寂闌,只有雪還在不停下著。謝蘅蕪躺在床榻上,兩眼卻清明。

  帳外一燈如豆,映在紗上,暈開一團濕黃。她翻了個身,靜聽窗外風聲嘯然。

  到底是頭一回來這麼遠的地方,就算在侯府住得並不算安心,但也勝過這裡全然陌生之地。

  謝蘅蕪翻來覆去,如何也睡不安穩。不知過去多久,大概是真的累了,這才沉沉睡去。

  然今夜她註定沒法睡個好覺。

  也不知過去多久,她被人輕輕晃醒。

  謝蘅蕪迷迷糊糊翻了個身,不予理會。

  然來人不依不饒,執著地晃悠著她,且一聲聲喚著,猶如催命般。

  謝蘅蕪皺眉,靈台總算清明了半分,聽清那人在說什麼。

  那聲音……似乎是她的貼身侍女,梨落的聲音。

  「……娘娘,陛下召您去紫宸宮!」

  梨落的聲音聽起來不像興奮,倒更是急切而擔憂,甚至還帶著哭腔。

  想來是聽拾翠宮的人說了不少關於蕭言舟的事情。

  謝蘅蕪慢吞吞睜眼,梨落的話在她聽來儘是破碎的言語,難以理解。

  等等……

  紫宸宮?

  蕭言舟召她侍寢?!

  謝蘅蕪陡然清醒,倏地坐起身來,將梨落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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