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圖謀

  「這——」

  朱厭低著頭，聲音囁嚅，猶猶豫豫，似乎不敢多言。

  閻羅聲音中帶著幾分嘶啞，沉聲道：「說，究竟是何事？」

  這時，即便是朱厭都聽出了閻羅話語中的那一絲不耐，下一刻，便感覺無盡的血氣縈繞周身，仿佛都要侵蝕進他的泥丸宮中。

  朱厭不敢再有絲毫猶豫，忙不迭的將如今神州五域正在盛傳的『地府之主閻羅乃是一頭修羅』的事情講了出來。

  「大人，這種低劣的謠言，我們地府各脈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然而，朱厭的話還沒有說完，便直接被閻羅打斷了。

  「既然你們絕對不會相信，那你來此意欲何為？」

  閻羅目光冰冷的望著朱厭。

  朱厭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是沒有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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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來找閻羅，確實是因為發現到了一些不好的苗頭，他接連幾次進入窮奇等人的小世界，但都被拒絕了，很明顯是有問題的。

  這種情況下，急需閻羅大人親自站出來，將地府各脈修士都安撫好，不然以朱厭看來，都用不到顧慎以及天門來圍剿了，地府自身就要出大亂子。

  如今的形勢與過去比出現了天大的變化，勝利的天平已經逐漸離地府越來越遠了，整個神州五域都在徹查地府的蹤跡，這個時候的地府可遠沒有了以前的輝煌，如同過街老鼠一般被人人喊打，外部壓力重重，內部又現了對閻羅這個地府之主的猜忌，可以說，地府真正是遇到了從未有過的兇險。

  閻羅聲音慢慢的淡了下來，「朱厭，那你覺得我是——一頭修羅嗎？」

  朱厭聞言，毫不猶豫的搖頭，鄭重道：「這怎麼可能，閻羅大人怎麼會是修羅？」

  「朱厭啊朱厭，我很欣慰，你還有這個頭腦，但你是這般想，其他人呢？轉輪王、窮奇、鬼鷹他們都是你這般想法嗎？還是認為我是修羅，要脫離地府，擺脫掉天門的危機，尋一個自由？」

  地府中每一名修士都帶著面具，這種面具乃是閻羅採用上古秘法以鍛仙石為主料煉製而成的，具備諸多神異，其中一項神異就是能夠屏蔽神識的探查，只要帶上這張面具，哪怕對方是渡劫期至強者，也看不到面具後的那張臉長什麼模樣，當然，渡劫期至強者完全可以將此人擒下，然後正常摘下對方的面具，即可看到對方面具下的真容。

  這些年中，地府各脈修士在閻羅的指揮下殺戮無數，但他們都佩戴著地府面具，外人根本不知那面具下的臉究竟是什麼模樣，若是地府各脈修士想要保命其實很簡單，只需要將面具一摘。當然，還是要儘量混跡於底層修真界，若是遇到真正的絕頂強者，哪怕不知道長相，但憑藉氣機，也能確定一個人的身份。

  朱厭連忙搖頭道：「閻羅大人莫要多想，我地府中人都知曉，這不過是天門挑撥離間的拙劣小把戲罷了，他們拿我們地府沒有辦法，便使用這種陰毒的計謀，我們怎會上當？」

  閻羅輕輕一笑，仿佛對朱厭的回答很滿意。

  聽到閻羅的笑聲，朱厭也是不由鬆了一口氣。

  「朱厭，抬起頭，看著我。」

  閻羅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朱厭一怔，慢慢抬起頭。

  還是那張充滿威嚴的面具，沒有人知道這張面具下的面孔長成什麼模樣，但這張面具卻已經成了地府歷代修士的信仰。

  帶著這張面具的人就是閻羅，而閻羅就是神。

  但下一刻，朱厭就看到了不同之處，面前的閻羅與記憶中閻羅的不同之處。

  記憶中閻羅的雙眸是漆黑、穩重、深邃的，而面前閻羅的雙眸卻是幾乎被猩紅全部所占據。

  看到那雙眸子中所充斥的猩紅，朱厭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閻羅大人，您的眼睛——」

  朱厭開口詢問，但下一刻，一隻手掌卻猛的探出，刺進了他的軀體，握住了他的心臟。

  朱厭呆愣當場，不可思議的望著面前的閻羅。

  看不清閻羅那張面具下那張臉是什麼情緒，所能看到的，只是那雙猩紅的眸子。

  「閻羅大人，你為何、為何——」

  朱厭的話，終究沒有說完。

  那一隻手，捏爆了他的心臟，對聖主級強者而言，心臟被捏爆並非就要殞落，但伴隨著心臟被這一隻手捏爆，一股恐怖的法力以這隻手為源頭，瞬間衝擊，將朱厭的肉身、神魂衝擊碎裂。

  來不及給他多一瞬的時間，便徹底殞落，生機喪失。

  然而，哪怕他已經神魂俱消，卻仍舊不肯閉上眼睛，也不願垂下頭顱，直挺挺的立著，脖子昂起，雙目睜大，不可思議的看著閻羅，哪怕他到死，也不敢、不願相信，閻羅竟然會殺他。

  閻羅是地府的天，是地府的神，是地府萬古來的信仰，於地府各脈強者而言，閻羅真可謂是如師如父......朱厭曾想過自己的無數種死法，但萬萬想不到，他最終是死在閻羅手中。

  閻羅緩緩抽出手掌，這時，他雙目中的猩紅漸漸消退了一些，恢復了一絲清明，兩行熱淚自他的眼角滾落，那雙仍舊猩紅的眸子中，呈現出了悲痛、絕望、痛苦、哀嚎。

  他並非一頭真正的修羅，或者說一頭純血修羅，在他的體內，尚有部分人族血脈。

  以往，他依靠通天的修為將體內的修羅血脈壓制，保持神魂的冷靜和清醒，但普通人族血脈與修羅血脈相差太大了，若非他在修行路上一路高歌猛進，將人族血脈強化，並且壓制修羅血脈，或許他早已被同化成一頭修羅了。

  但壓制終究是有壓制不住的一天。

  修羅對比的是仙界仙人，修真界絕巔的渡劫期至強者，也終究不是仙人，無法真正對抗體內的修羅血脈。

  經過百萬年的壓制，到了幾十年前，他終於感受到了修羅血脈的反噬，決定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這也是他決定正式啟動地府萬古大計的一個重要原因。

  但與顧慎一戰，耗費了他太多精力，以至於令他無法再壓制修羅血脈，幾乎快要化成一頭修羅，難以遏制住心中的冷漠、無情、虐殺、嗜血。

  「朱厭。」

  閻羅低聲呼喚，目光中帶著悲切，但眼前的朱厭，卻再也回應不了一個字，只是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他。

  閻羅身子一個踉蹌，不忍再停留這裡，轉身便要離開。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雙眼中的猩紅越發濃郁，最終將他腦海中的那一絲清明淹沒。

  閻羅轉過身來，看著那死而不倒的朱厭，腥紅的雙眸閃爍，大步上前，舉起拳頭，將朱厭的頭顱擊碎，接著伸出雙手，抓住閻羅的兩側肩膀，用力一撕。

  咔嚓！

  朱厭的屍體四分五裂，化作一片血雨，滾滾落向下方。

  這一刻，仿佛這座小世界中的猩紅，更為濃郁了一些。

  做完這些，閻羅似乎才有些心滿意足的轉身離開。

  咻！

  他身影微閃，化作一道霞光，激射向小世界正中的那一座宮殿。

  漆黑大殿殿宇之上，閻羅一身黑袍，身材高大頎長，負手而立，不知想到了什麼，他高聲大笑，笑聲震動寰宇。

  這一刻，他的黑袍都在顫抖，笑的癲狂，而極致的癲狂背後，卻有著無盡而悲愴。

  無論是清醒時的他，亦或者修羅同化後的他，都是他。

  他清楚的知道，地府要走向滅亡了，萬古大計也徹底破滅，而迎接他的，也終究是死亡。

  他這一生，有諸多憾事，再無法護佑地府是一憾事，沒有堂而皇之的擊敗百萬年來唯一的一個對手是一憾事，但最大的憾事，則是畢生所追求的東西，到死都無法感受一番。

  「我不求長生，本座活夠了！

  「我求的是更高的境界，更強大的力量，更完美的身體、神魂。」

  但是而今，他的追求終究要化作一場空。

  地府萬古大計的失敗，導致他再無法追求更高層次的修為境界以及更為強大的力量。

  「去一趟血窟吧。」

  閻羅低語，聲音帶著幾分沙啞。

  嗡！

  一陣法力波動傳出，顧慎的身影當即便消失在了黑色大殿上方。

  ......

  中州，雲霧山莊。

  一道霞光穿梭於濃濃雲霧之間，最後飛進了一座連綿萬里之長的龐大建築群中。

  最終，這道霞光落在了雲霧山莊正中方位，扣響了一座院落前的木門。

  咚咚咚。

  很快，院內有沉穩、渾厚的聲音傳來，「師弟，進來吧。」

  齊臨風雙手推開院門，便走了進來。

  院子中栽種著四棵柳樹，柳條、枝葉搖擺間，竟將院子中的雲霧逐了出去，使這座院子中視線清晰，沒有外面那種霧蒙蒙的感覺。

  院中正屋屋門大開，一道高大、健碩的身影端坐，正是雲霧山莊莊主石崇。

  「師兄。」

  齊臨風進了屋子，看向石崇，開口說道。

  石崇點了點頭，道：「坐下說。」

  說完，他便拿起桌上的茶壺，給齊臨風倒了一杯茶。

  將茶壺放下，他才看向坐在八仙桌另一側的齊臨風，開口道：「師弟，大周皇朝一行，成效如何？」

  齊臨風這幾日去了大周皇朝，見到了大周皇主，將石崇的意思帶到。

  這等大事，雲霧山莊縱使是一方上古聖地，也萬萬擔不起的，需要聯絡多方。

  石崇對此很謹慎，派遣齊臨風先去試探的兩家上古聖地都與雲霧山莊世代交好，即便對方不認可，也不會將這等緊要的消息泄密出去，而且若大周皇朝與大魏皇朝這兩大皇朝有一方不支持，石崇都會放棄掉這個念頭。

  齊臨風道：「我見了大周皇主後，將事情說與他聽，他想了很久，最終也沒有給我一個確切的回應，態度有些模稜兩可，但我看得出，他是有意動的，若我們能多聯絡兩家上古聖地，大周皇主應該會站在我們這邊。」

  石崇輕嗯一聲，大周皇主的這種反應也在他的預料之中，「師弟，還需要你去一趟大魏皇朝，聯絡一番大魏皇主。

  「當年顧慎橫跨大域，自東荒而往西土，將覺遠和尚的舍利子送還大雷音寺，途經大魏皇朝時，與大魏皇朝發生了衝突，被大魏皇朝的神武禁軍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頗為狼狽。

  「之後大魏皇主親率大軍要滅掉蓮花禪寺，但最終被本明禪師所阻，在返程途中，憤怒之下，他隨手斬殺了一名老僧，那老僧與顧慎之間有著一些關係。

  「大魏皇朝與顧慎之間，雖看似沒有什麼瓜葛，但實則矛盾很多，我想大魏皇主也定然不想看到顧慎獨大而凌駕於聖地之上的情況出現。」

  石崇所講的這些事情，齊臨風倒是不甚了解，但卻令他心中一動，道：「若是如此，事情就容易許多了。」

  大魏皇主大概率會加入進他們的陣營，而有了大魏皇朝的加入，大周皇朝也很可能會倒過來。

  齊臨風只是想一想，便感覺心神蕩漾，這可是古往今來都少有的大事，而他在其中起到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作用。

  「師兄可還有其它事情交代？若沒有交代，我便要動身前往大魏皇朝了。」

  齊臨風端起八仙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熱茶，對石崇說道。

  石崇道：「師弟，沒有其它什麼要交代的，你到了大魏皇朝見到大魏皇主之後，隨機應變即可。」

  齊臨風點了點頭，道：「我明白，師兄，以往我也是去過大魏皇朝幾次的，與那大魏皇主也算相熟，沒問題。」

  雲霧山莊與大魏皇朝世代交好，已經延續了數十萬年，經常會派一些皇子、世子拜入雲霧山莊莊主以及太上長老門下。齊臨風曾出使過大魏皇朝多次，與大魏皇主相熟，加之大魏皇朝與顧慎之間本就存在的矛盾，自信這次出使大魏皇朝能夠功成。

  石崇笑道：「好，辛苦師弟了。」

  「都是臨風該坐的。」

  齊臨風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旋即站起身，對石崇說道。

  說完之後，他便走出正屋，出了院子，身影一閃，化作一道霞光向南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