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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無路可退

2024-06-19 16:57:44 作者: 救救小羊

  「……勞煩蘇姑姑了。」魏璇抬頭向門口望了一眼,語氣有種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不僅回想起那個雨夜,周旖錦分明是不喜歡魏景的,如今他二人共處一室,她心裡又在想些什麼呢?

  她會盡責履行本分,還是不從?可若是不從,魏景還是會向上次那樣,讓她手腕浮上淤痕嗎?

  魏璇遏制住內心的急躁,轉身回了頤和軒。

  

  偌大的屋內只點兩盞燈燭,他屏退了一眾伺候的人,將國子監的課業擺在眼前,頭腦卻是一陣空白。

  紙上密密麻麻的墨跡像螞蟻一樣胡亂攀爬,啃食著他的心。

  周旖錦是寵妃,這樣的日子以後還會有很多,習慣便是。

  他這樣勸著自己,努力了許久,才勉強放下那些嘈雜混亂的念頭,一落筆便入了夜。

  四周已是昏黑,才發現自己一天只吃了那幾塊糕點,竟也不覺得餓。

  眼前空白的宣紙變成周旖錦的臉,他細長又銳利的黑眸蒙了一層塵埃,手指攥著筆,控制不住去想她寢殿內現在發生的一切細節。

  可越是想,越發覺得一陣難挨的痛楚與燥熱直抵五臟六腑,燒的人煩躁不安,於是袖子一拂,將桌子上的東西盡數掃落。

  身體裡那股無名之火終於有些消減,魏璇鮮少發這樣的怒,怔怔地凝視著白玉地面,已經喝乾的茶杯在地上翻滾了幾下,隨即磕的四分五裂。

  他如今顯然是瘋了。

  忽然門外傳來輕輕的叩動聲,將他從混亂如泥塘的思緒中拉出來。

  「什麼人?」魏璇的聲音有些啞。

  「奴婢是頤和軒的宮女,來伺候質子殿下就寢。」門外的宮女答道。

  她自知道魏璇來此後便開始打起了主意,即便質子殿下如今落魄,但僅憑著這一副好皮囊,便是無數世家貴女們的夢中情人。

  她只是一個普通宮女,在鳳棲宮待得久,算有些底蘊,但也費了好大心思才被調來頤和軒服侍。

  從前可望不可得的人,現在是近水樓台,即便魏璇已經下了不許人靠近的命令,她還是想要挺而走險,為自己爭取些機會。

  魏璇腳步略微遲疑,緩緩走到門前。

  隔著一層楠木門,也能感覺到對面女子俏生生的甜美模樣,還帶了一絲羞澀之意。

  魏璇眸色暗沉,舉起的手臂頓了一下,隨即唇角輕輕勾起,一把拉開了房門,霎時間外面微寒的晚風穿過院中竹林,呼嘯著迎面撲來。

  「質子殿下……」那宮女看著魏璇眼底的晦暗猩紅,房間內滿地狼藉,臉上不禁有幾分錯愕。

  但不過轉眼,她便調整好了情緒,想起自己的來意,將酒窩抿的深了些,抬起一雙盈滿仰慕的眼眸,柔聲道:「奴婢嵐夕,伺候殿下洗漱。」

  「不是吩咐了不許人進嗎?」魏璇在一邊看她,眼尾一挑,聲音有些不近人情的冷酷。

  嵐夕屏息凝神,跪在地上道:「殿下未用晚膳,想來是餓了,奴婢帶了些小食。」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食盒打開,取出小碟一一擱在桌子上,眼神卻絲毫不敢看地上破裂的茶杯,仿佛那便是她失敗的命運。

  魏璇像是沒聽清一般,並不理會她,微微偏過頭,透過窗子望向主殿。

  那裡依然是燈火通明的輝煌,一個是傾國傾城之姿的貴妃,一個是手握大權的九五之尊,好生一對「碧人」。

  主殿門口熊熊燃燒的燈燭仿佛一道無名的火焰,直墜入他心裡。

  他與周旖錦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她是天之驕女,整個齊國最高貴的女子,而他如今流離失所,受她恩賜庇護。

  身份之間的巨大差距宛如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魏璇輕輕嘆了口氣,攥緊了拳頭。

  不如就順了這宮女的意,屆時他心裡有了別人,心中那以下犯上的惡劣念頭便不會再糾纏。

  「你叫嵐夕?」

  許久,魏璇抬起頭,細長的眼尾帶了一抹不明的意味,看著她收拾地上摔落的茶杯,隨口說道:「嵐靄燃香夕,容聽半偈還。」

  他一雙劍眉微微揚起,看著她的臉,眉眼間流淌著溫潤的笑意,一如他往常那般光風霽月的儒雅姿態:「好生雅趣。」

  嵐夕收拾茶杯的手驟然一顫,掌心被劃出一個小小的口子,隱隱滲出血來。

  質子殿下是在與自己說話!

  可傳言中,質子殿下向來是不近女色,便是連名動京城的蕭瑾姑娘都不放在眼裡,竟對她一個小小婢女……

  嵐夕迅速漲紅了臉,呆呆地望向面前的男子。

  忽然,男子的身軀如高山的陰影一樣籠罩下來,淡淡的雪松香氣縈繞鼻尖。

  她站在那陰影下仰著頭,卻看見魏璇眼神中那種溫潤的氣息消失了大半,撲面而來的是難掩的冷意,其中暴戾之氣隱隱流動,令人打心底生出恐懼。

  魏璇怔怔的看著面前的宮女,一張泛著紅暈的小臉,俏生生望向他,可他皺眉愣了許久,卻忽然感到一陣泄氣。

  他終究是做不到。

  「出去。」魏璇的聲音格外冷冽,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今後都不要在頤和軒服侍了。」

  嵐夕一怔,那種滲著寒意的恐懼又爬上心頭,雖還心有不甘,但仍匆匆忙忙地退下了。

  良久,魏璇揉了揉隱隱發痛的太陽穴,負手走到窗邊。

  主殿明晃晃的燈燭如涌動的波浪,上下起伏,斷斷續續全熄了,剩下一小片黯淡朦朧的光暈。

  窗欞上雕花繁複精美,但靠近邊緣的一朵棣棠殘缺了一半,木匠為了省時間,中間的花蕊也未雕,只剩伶仃的幾瓣,孤零零吊在枝頭。

  魏璇伸出手,指腹在那片殘缺的花瓣上輕輕掃過,覺得它同自己一樣可憐。

  他安靜地眺望著遠方的黑夜,獨自在窗邊站了許久。

  寢殿內,只點了一盞昏黃的燭燈,周旖錦穿著單薄的中衣坐在床邊,雙臂環繞著膝蓋,手指也不安地蜷縮起來。

  「娘娘早些歇息,奴婢告退。」

  眾宮人退散,蘇新柔乖覺地關上門,周旖錦眼中水光輕閃,留戀的眼神一直追隨她到屋外。

  短暫的沉默後,魏景忽然道:「錦兒,朕許久未在鳳棲宮留宿了。」

  黑暗中,周旖錦清楚的感覺到魏景銳利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如林中飢腸轆轆的餓虎盯上了待宰的羔羊。

  魏景臉色柔和許多,想著周旖錦或許因從前的錯怪對自己還懷有芥蒂,因而只先試圖與她拉近感情,行動上並未著急。

  周旖錦低頭「嗯」了一聲,聲音輕如鴻毛,轉瞬便消失在寂靜里。

  魏景輕輕嘆了口氣,走上前,與她同坐在床沿,燭光一晃,照著他有些許疲態的臉。

  他年輕時容貌也算俊美,只是此刻脫去龍袍冠冕,仿佛也將平日的威嚴和野心盡數褪去,單薄的身材,只是芸芸眾生中一普通的中年男子。

  魏景翻身上了床,拉著周旖錦躺下,面對著她,低低問道:「你怕了?」

  「……沒有。」周旖錦睫毛輕顫,搖了搖頭。

  她習慣了一個人睡這張大床,驀然縮在邊上,渾身都不自在,更令人膽寒的是,魏景看向她的目光炯炯有神,似乎有無窮的耐心,等著她這個手無寸鐵的獵物上鉤。

  男人的聲音其實還是溫柔,手臂環住了她纖細的腰:「你不用怕。」

  周旖錦呼吸一滯,宛如陷入夢魘,腦子還是清醒的,身體卻像是被沉沉壓住,動彈不得。

  但令人恐懼的是,往往呼吸不順,就意味著噩夢就要醒了,但此刻,一切才剛剛開始。

  她皺著眉,手指下意識握住了枕頭底下的東西,冰冷的手接觸到冰冷的刀面,寒意滲透身體,指尖都仿佛落了霜。

  可周旖錦這副惶惶的神態倒勾起了魏景的興致,他輕輕一笑,摟得她更緊了,嘴唇靠近她耳畔:「朕會輕些。」

  他看著她那雙霧蒙蒙的眼睛,心中大喜,平日裡那樣倨傲的淑貴妃,如今還不是乖乖臣服於他,這樣強烈的反差,讓他打心底覺出幾分樂趣。

  片刻的對視,似乎將她逼到忍耐的極限,周旖錦身體一顫,翻身坐起來:「臣妾……去將燭火熄了。」

  寬大的衣袖遮住了她手心細小的刀片,她借著起身的功夫撩起裙擺,順勢在大腿內側用力迅速一划而過,緊接著借力將那刀片丟到床底。

  刀片落地磕出一聲細響,還沒她起身的動靜大,魏景毫無察覺。

  周旖錦背對著他,死死咬住牙關,鮮血湧出,劇烈的疼痛讓她渾身都僵住了。

  熄了燭火,室內只有輕柔似水的月光,她無助地往窗外望了一眼,但日月皆有自己的軌跡,高高俯視著人間,更不會庇護她。

  她平靜地躺在魏景身邊,身上蓋著緞面的被子,光滑柔軟,像驀然陷入黑暗的海里,艱難地呼吸,儼然沒有了退路。

  疼痛難忍,周旖錦為了不讓魏景起疑,主動側過身去,鑽進他懷裡。

  魏景顯然是十分受用,柔軟的觸感讓他心跳快的嚇人,正要順勢抱住她,忽而聽見周旖錦紊亂的呼吸聲:「皇上,臣妾肚子疼。」

  他心裡一沉,立刻掀開被子,借著月光,看見她身下一大片斑駁的血跡,星星點點,狼狽的落在床單上。

  魏景的臉色漸漸冷下去。

  周旖錦來月事時素來如此,時候不准,亦痛得厲害,他若繼續宿在此處,恐怕整宿都不得安寧。

  「貴妃好生休息,朕就不打擾了。」魏景語氣甚是掃興,坐起身喚道:「來人!」

  而頤和軒內,魏璇還未睡下,便聽見主殿處嘈雜動響,叫水送進去。

  不一會兒,便聽見小太監吆喝聲,魏景動身回了養心殿。

  怎的……這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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