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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自食苦果

2024-06-19 16:57:31 作者: 救救小羊

  是夜,暮色四合。

  四皇子翹了下午國子監的學業,與幾個世家公子哥兒一起去打馬球,在儲秀宮裡母妃處處看自己不順眼,動輒打罵,但出了外邊他還是那高高在上,受眾人追捧的皇子,只需隨便揮桿便能拿下比賽,無數溢美之詞加身,好生暢快。

  四皇子大步流星在前邊,哼著歌,繞過一個曲折的迴廊,偏頭一望,才發現跟在自己身後的侍從通通沒了影。

  

  星月黯淡,樹影憧憧,黑暗中遠處宮殿高高揚起的鴟吻如同鬼魅的陰影,冷風嗚咽著刮過,四皇子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心跳不自覺快了幾分,以為是自己走得太快,站在原處等了片刻,嘴裡作勢嘟囔道:「腿腳不利索的東西。」

  話音還未落,他咽喉處驟然被人從背後勒緊,劇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讓他忍不住張大了嘴,隨即一塊破布塞了進去。

  背後的黑衣人看不清面孔,動作卻及其麻利,不過轉眼的功夫,便將他五花大綁,塞入麻袋中。

  剎那間,迴廊上便空無一人,只剩下寒風曳地,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嘯之音。

  明月樓西北角處,儲秀宮的掌事宮女站在一邊,臉色嫌惡地盯著地上幾個掙扎不止的麻袋。

  其中一個掙扎得格外厲害,隔著袋子還能隱約聽見一點「嗚嗚」的叫喚聲。

  生死面前,害怕也是正常,那掌事宮女並未因此而留心,反而嫌棄地走上前,狠狠一腳往那麻袋上踹過去。

  「老實點!」

  那麻袋在地上翻滾了幾下,丁點的叫喚聲也頓時歇了。

  掌事宮女看著自己足尖沾上的泥土,甚是煩躁,瞪了一眼旁邊舉著沉沉木棍的太監,嘴裡催促著:「還不快點動手。」

  「是,姑姑。」小太監應聲上前,這些事他替瑤妃做慣了,看準位置,手臂高高抬起。

  一悶棍下去,麻袋中人痛得抽搐不止,但誰也沒有理會,更重的一棍打下去。

  明月樓僻靜,灰白的雲霧遮擋了高懸的皓月,四野一片昏暗,只有沉悶的打在人肉身上的聲音模糊地撕裂沉寂的夜。

  不遠處角落裡,魏璇的小廝紀桑站在他身邊,有些不安地問道:「主公,他們下手也太狠了,這樣打下去,四皇子怕是要沒命了。」

  魏璇略抿著唇,神色平靜且陰沉地看著地上那掙扎的麻袋,似乎有些出神。

  十四歲那年,他最勢單力薄的時候,四皇子便是這般,帶著人一個麻袋套住他的頭將他打了個半死,鮮血和疼痛都會隨著時間淡忘,但那屈辱狼狽的記憶卻永遠地留在了腦海中。

  如今不過短短几年,卻時過境遷,一場好戲換了個主角。

  「打死了又如何?」

  魏璇衣袖下的手指緊握著,漆黑如墨的眸子內驟然聚起嗜血的光暈,直勾勾盯著前方,嘴唇輕動,幾分冰冷和恨意從嗓子裡溢出來:「我自是有辦法擺平。」

  「是……」紀桑壓下心中惴惴不安,退到後方陰影處。

  魏璇獨自站在檐下,忽然心神一動,幽暗的眸光驟然一深。

  四年前他奄奄一息之際,是周旖錦大發慈悲丟下藥瓶救了他的命,如今也是她告訴他此事,甚至派暗衛替他打掩護,將那把復仇的刀刃親自遞到他手中。

  無論周旖錦是否還記得四年前之事,能有此刻,他心裡也由衷地感謝她。魏璇心道。

  悶棍的響聲和四皇子嗚咽的呼救仿佛世界上最悅耳的旋律,魏璇閉上眼安靜地感受著,身上那股逼人的冷意一點一點消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流淌四肢百骸的暖意。

  下一刻,他倏地睜開眼,迅速說道:「有人來了,撤。」

  魏璇帶來的人身手都及敏捷,不過一瞬間便消失在黑夜中。

  不遠處匆匆跑來一串神情倉惶的侍衛,揪住那掌事宮女便問道:「四皇子在明月樓附近走失了,你這處可有人看見?」

  「四皇子走失了?」掌事宮女大驚失色,連忙叫停了一旁舉棍欲捶的太監,將眾人聚在一處盤問起來。

  盤問了半晌都沒有結果,那帶隊的侍衛正要去別處尋,麻袋中四皇子似乎在掙扎中終於得以喘息,微弱地叫喚道:「本皇子在這……大膽奴才……」

  四周寂靜,這點聲音清晰地落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掌事宮女的臉都嚇青了,戰戰兢兢回過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染滿血跡的麻袋,身子顫抖得像昆蟲欲飛前的振翅。

  只是一眼,她便萬念俱灰,儲秀宮的人,從來打不出這麼幹淨利落的繩結。

  那掌事宮女深吸一口氣,手指卻軟得沒力氣,摸索了三四次才打開了繩結,四皇子的身子如木樁一般倒了出來。

  那獨屬於皇子的、光鮮精美的外衫全然被濃郁的鮮血染紅,四皇子閉著眼,臉上的神色卻猙獰得宛如擰緊的麻花。

  四皇子渾身浴血,似乎想要起身,但臉色已經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無力地喘息了兩聲,隨即直楞楞栽倒在地上。

  在場所有人面面相覷,互相眼中都讀出了彼此命不久矣的訊息,當即有人心思活絡,拾起一邊的棍子就要將四皇子徹底打死以掩蓋罪證,可還未來得及動手,不遠處已有另一隊儲秀宮的下人來巡,當即被控制。

  四皇子僥倖被救回一命,但那太監下手實在太重,他不僅遍體鱗傷,甚至腿上的骨頭都被捶裂,即便請了最好的太醫救治,依然幾個月不能下床,往後還極有可能留下病根。

  沈嬪像發了瘋似的,枉顧宮規打死了一批人,實在難以處理的,通通打發出宮外去。

  一時間,昔日門庭若市的儲秀宮如今宛如壓著一大片烏雲的鬼域,皇宮內眾下人路過時都會不由自主地繞路而行。

  皇宮內周旖錦和四皇子接連遇襲,魏景極為重視此事,數次派遣人去詢問,可分明是自作孽,又豈能尋到兇手?

  沈嬪只能咬碎牙往肚子裡咽,向魏景慌稱四皇子玩耍時不慎墜馬,才應付過去。

  第二日,周旖錦得知此事,也不過輕輕苦笑一聲。

  多行不義必自斃,沈嬪既是有膽量做出行刺之事,她也要叫她嘗嘗親近之人受傷的苦楚。

  只是即便如此,桃紅也不能再復生,只不過能讓留在人間之人,得到一星半點的寬慰。

  因著此事,周旖錦心情似乎也好了些許,應了胡懷瀠的邀約,第一次踏出鳳棲宮。

  風和日麗,她二人相伴行於御花園,不知不覺走到了湖邊的萬春亭。

  此處奇石羅布,古柏藤蘿蔥蔥鬱郁,引得周旖錦駐足了一會兒,忽然看見那亭子裡一個半大的男孩撐著臉坐在桌邊,仰頭望著湖心瑩瑩的睡蓮,目光滿是不符合年齡的憂鬱。

  「這是……五皇子?」胡懷瀠吃驚道。

  自榮妃因殘害皇嗣被打入冷宮後,五皇子也隨之銷聲匿跡,甚少拋頭露面。

  周旖錦微微皺眉,沒想到短短几月不見,他的變化如此之大,身上那股子剛猛勁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含著瑟縮的悲傷。

  她輕輕嘆了口氣:「這萬春亭的草木花卉都是榮妃從前親手植下的,恐怕五皇子來這兒,也是睹物思人。」

  二人竊竊私語片刻,周旖錦本不願打擾五皇子,想要繞路而行,卻看見他身邊一個服侍的宮人都沒有,還是有些放心不下,走上前去。

  「萬春亭濱水而建,五皇子下次來多帶幾個下人,當心摔了。」周旖錦臉上浮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勸他道。

  她雖因馬球會下毒一事,對五皇子十分不喜,但如今他畢竟也失了母妃庇護,孤身一人在宮中,她身為實權上的六宮之主,只是出於責任,也不可坐視不管。

  五皇子一回頭,臉上的愁緒還未退散,忽然看見周旖錦和胡懷瀠,想起自己身在冷宮的母妃,立刻暴怒起來。

  他雙目圓睜,什麼禮節也不顧了,大罵道:「你們害了我母妃,如今還恬不知恥,想打本皇子的主意?」

  周旖錦面上閃過一絲慍怒,冷眼看著他:「本宮只是擔心你的安危,你若執意不聽,那便罷了。」

  五皇子嗤笑一聲,自從失去母妃後,他對周旖錦的憎恨是與日俱增,如今什麼也聽不進去:「別在這虛情假意了,本皇子不吃你這一套!」

  周旖錦見他冥頑不靈,皺著眉轉身便走,幾步的光景便遠遠與他拉開距離。

  聽了五皇子的話,往日的痛楚重新徘徊心頭,胡懷瀠怒急攻心,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明明是那榮妃忌憚嬪妾有孕,屢次加害不得,自作自受!這五皇子同他母妃一個樣,都是忘恩負義之輩,娘娘以後,切莫理他!」

  二人心中皆有些鬱悶,卻沒發現身後一棵大樹下,一個身影閃過。

  是夜,五皇子一個人蹲在萬春亭邊,清風徐徐,卻吹不散他心裡的鬱悶。

  自從榮妃事發後,他就再也沒見過母妃,即便以重金賄賂冷宮看管的侍衛,卻還是行不通。

  他只能日復一日坐在這湖邊,看著母親曾經栽下的一草一木,仿佛回到了從前的日子,聊以解憂。

  「侍衛大哥,奴婢剛看見那花叢里有一個黑衣大漢跑過去了,好生害怕。」雪蘭從黑夜中冒出來,拍了拍身旁五皇子侍衛的肩膀。

  五皇子白日裡雖對周旖錦冷眼相待,卻還是將她的話聽在了心裡,晚上來時隨手帶了幾個侍衛,但不讓他們靠近,只是遠遠守著自己。

  「竟有此事?」五皇子不受寵,那些侍衛打著瞌睡,本就不上心,看見雪蘭一臉惶恐,竟也沒有懷疑,當即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跑了過去。

  五皇子只聽見背後一陣聲音響動,但沒有回頭,亦不知此刻侍衛已經全部跑開。

  駁岸多有石子青苔,他蹲在湖邊,借著月影,從懷中撈了一把魚食撒進水裡。

  魚兒爭相搶食,水聲四濺,驅走了他心裡些許煩悶,他便走的更前些,又向水面拋出一把魚食。

  然而,他腳底的錦靴一滑,整個人控制不住的往前倒去,「撲通」一聲落進漆黑的湖裡,濺出偌大水花。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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