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甘心
2024-05-02 05:20:56
作者: 盛唐無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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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快給挑兩桶水來。」
婦人將嬰孩抱在懷中,低聲輕哄,而隨其聲落下,一個嬌小的身影便很是熟練地用根扁擔穿過兩個木桶上的牽繩。
這兩木桶是她爹所做,不大,吊繩也頗短。可其重量不小,挑起來後壓得女孩肩膀晃動幾下,但很快穩住。
那女孩對著母親揚起笑臉來。
「娘,我馬上就去把水挑了。」
婦人看著女兒乖巧的笑臉,心中一軟,說道。
「快去吧,等會回來娘給你沖碗雞蛋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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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點頭,腳步穩健地朝門外走去。
婦人看著小女孩遠去的身影,心中生出些疑惑,小丫自出生起便身體不錯。
可明明她在孕里被婆母磋磨,女兒出生時才三斤六。
因是個女娃,她月子裡不得婆母待見,奶水不夠,只能混著米湯給小丫餵了,如今卻是越養越好,沒落下什麼病根。
如今小丫四歲,他們還發現她的力氣要比村里同齡孩子大得多,這才能承擔起家中雜活。
小兒子金寶才出生,因著男娃子的福氣,自家男人就不怎麼叫她下地了,婆母知道了也沒多說。
這些活計小丫能做就先做著唄。
…………
裴家村沒有井,吃水需到村旁小河去挑。
小丫挑著擔子走在林間小路上,腳下被村人踏平的泥地前不久因為下過春雨被打濕,帶得草鞋底粘膩。
但她的氣力大得出奇,或許是天生神力,如今比成人都只差一些,現在做這些活計換娘親笑臉。
腳下的泥路要干不干,有著些碎石混在裡面,並不平整。小丫挑著擔子,儘量放緩了步子也不免踩到尖銳碎石,刺得腳底發痛。
弟弟未生之時,家中只自己一個孩童,她就算是個女娃,爹娘仍對自己不錯。挑水這般的活計是在弟弟出生之後才開始做起。
小丫忍著腳下時不時的刺痛,終於走到了小河邊上。
她用力推下肩膀上的扁擔,嘭的幾聲,木桶一下子落在了地上悠悠地打轉。
小丫不禁揉了揉酸痛的肩頭,掬了一捧水拍打在小臉上,剛剛黏到的雜葉和灰塵因為出了汗都粘在臉上,此時洗乾淨後,清澈的河面上露出個女娃的模樣。
她沒有正經的名字,女娃子在這小山村並不受重視。
和弟弟一出生就被歡天喜地取名叫做金寶不同,因為出生時小小一團,養不活般,就一直被叫做小丫。
裴小丫。
在河中流水映出稚嫩面容,膚色不白皙,卻也沒有掩蓋生來俊俏的骨相,畢竟爹娘都有這村子裡最俊的模樣,生下來的裴小丫更挑著最佳之處長,尤其純黑雙眸,亮若星子。
不知道為何,裴小丫從小就覺得自己和村子裡面同齡的孩子不一樣,她像是從很早就開始有了清晰的認知,周圍發生過的東西都能夠清楚的記下來,就像是村里教書伯伯說的那樣,生來早慧之人。
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她想讓伯伯教她習字,可父母怎麼會讓一個女娃上學堂,裴小丫只幹完活偷偷去看過,儘量多聽教書先生講的課。
那個先生教的那些字,旁的小孩兒要來來轉轉好幾遍,才能搞清楚是什麼,但她似乎只一看,讀,寫,意思,就全部記住。
小丫舌頭舔了舔嘴上的干皮來緩解唇皮的微微刺痛。
自己比村子裡的那些小女娃更早地意識到,在大人的眼中,男孩和女孩是不同的。
可是為什麼啊?
她不知道。
自己能做的就是多幹些活計,讓爹和娘不至於把全部的目光轉到弟弟的身上。
裴小丫提起木桶,粗糙的木質外表讓掌心有些不舒服,把木桶全部沉到小河裡再用力提起來,直到將兩桶水盛滿了個七成滿,再重新用擔挑起。
水桶壓得小丫頭身形微晃,她肩膀傳來刺痛感,不由得咬了咬下唇,但原本脫皮的下唇更是傳來了痛感。
小河潺潺流動著,發出嘩嘩聲,她回望了一眼,河面上正映出那一雙眼裡的不服。
俱是懷胎十月生,命隨性別不公平。
憑什麼?
裴小丫還記得在先生的一堂課里念過《詩經》,為什麼「乃生男子」便是「載弄之璋」,「乃生女子」便為「載弄之瓦」?
璋與瓦?
憑什麼一切都是註定的?
肩頭的刺痛已悄然隱去,但心底念頭卻翻滾難平,如野草不盡。
她不甘心這樣的別待。
………………
「瞧瞧你家的小丫,還真是懂事啊,這小臉也是越長越像你們了,好看。」
家中坐著一個伯娘,她四五十歲的年紀,模樣憨實,正剝著木桌子上的生花生,殼撒了一桌子,旁邊的娘神色幾近謙卑。
裴小丫掛笑叫了聲伯娘好,隨後才提著兩桶水走到了柴房的水缸那邊去,墊著小木凳將水倒進。
幹完之後,她臉上湧現出些不安來,抬頭看著隔著一道柴房門的院子。
這胖伯娘好像不是他們村子的人,而娘還拿出了家裡藏著的花生,那胖女人穿著也不是村子裡的麻布粗衣,是帶些光澤,瞧著就柔軟的棉布,和他們穿的根本不同。
那打量著自己的目光讓裴小丫覺得不舒服,像是在看一件貨物。
可她也不敢去偷聽,外面養的雞正間斷叫著,產生一片雜音,靠在門口也聽不清什麼,要是在這裡磨蹭久了,反而讓娘多想。
她再走出去,就看見那胖伯娘要走了,娘笑意盈盈地送走那胖女人,轉身回眼看了眼裴小丫,眼中有著莫名的思緒涌動。
小女娃才四歲,沒有真正上過學堂,得過教養,就算比旁的小孩要聰慧些,此時也捉摸不透自家娘在想些什麼,就揚起小臉朝著她笑。
「娘,我已經把水倒進水缸了。」
張花剛剛轉身就瞧見了自家女兒,模樣乖巧,她乖乖地把水挑了回來,頭上還帶著薄汗,肩上的碎布衣裳被扁擔壓得皺皺的,可眼裡亮晶晶地看向自己。
張花不由得產生了幾分心虛,卻又很快消散了去,是在為小丫謀個好前程哩,有什麼好心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