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盤算

  沈樂妍這一番口齒清楚，條理明晰，入情入理的話，不但讓夏氏聽呆了，就連沈老二兩口子也呆好一會子。

  等從呆怔中回過神來，她就又惱。這五十兩銀子還是她好不容易從韓三老爺那裡摳出來的，原想著，沈家是沒見過大錢的，突然在正急用的時候，得了這麼一大筆外財，便是心裡頭惱她，也該看著錢的份兒上，把這惱怒去了三分，從而很順溜的應下這件事。卻不想，這個死丫頭兩片嘴皮子一碰，這五十兩銀子不但不夠，還要再往裡多貼近七十兩的銀子。

  她哪裡肯？！哪裡有？！

  狠狠瞪了沈樂妍一眼，看向陸氏，為難地咬著唇道，「妍兒她娘，你看這……」

  陸氏是早氣夏氏這般行事，當下就硬起心腸把臉扭到一旁道，「我們家和你家不一樣。孩子的想法也是要聽的。即然妍丫頭願意這麼著，我和她爹也不說啥了。」

  刺得夏氏臉上又是一陣的難堪，待要說沈老二和陸氏並沒有全年幫襯，也不能算全年都做工。可她到底沒出口，如今的她比起銀子來，還是更在意很能快退了這門親。

  只是臉色十分的難堪，立在那裡立了一會兒，神色慢慢轉冷，陸氏說，「那你們寬限我些日子。」

  沈樂妍代陸氏笑著答道，「好啊，不過李家嬸子可得動作快些。須知，夜長夢多！」

  

  夏氏就毫不掩飾瞪了她一眼，冷笑一聲，摔著帘子，坐車走了。

  她一走，陸氏的神色一垮，看著那銀子發起了呆。

  沈老二在裡頭默坐了一會子，朝外頭和沈樂妍說，「她才剛嫁過去，哪有那麼多銀子，再說，咱們也沒有全年給她家做活。」

  沈樂妍忙叫停說，「爹娘，都到這會兒了，你們也別再為她著想了，反正是要反目的！倒不如，她惹著我們，我們也惹著她，痛痛快快的做仇人。從此她不用再掛著你們從前的恩情，你們也不用再想著從前的付出和勞累，一包銀子利利落落地做了了結，往後再見面，就各自理直氣壯的做陌生人好了。」

  誰欠著誰的，太累了！

  說得陸氏就笑起來，嗔她道，「這些日子我總沒空管你，也不知道這嘴皮子從啥時候開始，就麼這麼溜了。」

  她這些話，便是陸氏一時下也說不那麼全呼的。

  沈樂妍就老氣橫秋地晃著腦袋嘆息，「人不都說，經一事長一智嗎？我也算經過很多事了！」

  這下惹得沈老二也笑起來。

  只是等到老沈頭來看他的時候，說起這件事，沈老二還是心裡不安說，「便是要用銀子了結，也用不了妍丫頭說的那個數。」

  拿多了，他心裡愧疚，總覺理不直氣不壯。

  老沈頭倒是說，「這銀子裡頭不全是你們倆出的力呢，還有為她家操的心。你要真過意不去啊，抹個零頭吧！」

  頓了下他又說，「只是，接了這銀子，也算是買斷了恩情，這件事你們也別再想了！」

  銀子買斷恩情啊……

  沈老二瞅著房頂苦笑。想到當年李秀才臨終時的託付，以及這些年，他和孩子娘再苦再累，哪怕累癱在那裡，也要幫著李家的活。那些汗水，那些勞累，那些在心裡做了多年的，將來李稹元高中了如何，發達了如何的美夢，暗嘆，這怎麼能買得斷啊。

  可是女兒的話已出口了，夏氏看樣子也是下定決心了，這件事再不甘心，也由不得他們了。

  展眼又是四五天過去，沈老二的傷一日好過一日。已快進入六九，天氣愈發的融暖了。

  空氣中充盈著萬物萌發的草木氣息，這新鮮的氣息，讓人的心情不由得跟著闊朗起來。夏氏過來的事，近鄰們很快都得知了，有大家七嘴八舌的勸著，陸氏倒也沒有先前那麼沉心了。

  這天正在家裡給孩子拆洗隆冬的厚棉衣，老沈頭領著沈老大和馬氏，還有馬氏家的幾個孩子進了院子。

  陸氏一見這陣式，就知道老沈頭這要算一算沈老二受傷那本帳了。忙叫兒女們出來，給各人搬凳子。

  老沈頭帶著頭坐下，又叫沈樂松和聞訊趕來的沈老三，「把老二也攙扶出來，讓他曬曬太陽吧。」

  沈老二另一條腿是沒有丁點兒的事，只靠那一條著力，也能下炕。早兩天，那郎中來看過傷之後，就說讓他到午時前後，天暖的時候，多出來坐坐。

  沈樂妍趕忙把家裡的大圈椅給鋪上厚褥子。

  等沈老二在那圈椅里坐定了，老沈頭便問陸氏，「老二媳婦，老二這一回，花用了多少錢？」

  陸氏心裡是有這一本帳的，當下就答，「診金前前後後是付了近一吊錢。」頓了下她解釋道，「這是因叫人在家裡住了幾夜，又一刻不停的守著，所以才顯得多了些。」

  老沈頭點頭。

  陸氏接著說，「妍兒爹這回用的藥，有老參有也年長防風獨活啥的，說是都比較貴。單這八九天，已用去了十吊掛零。接下來，那郎中說，還得吃藥，至少再要一個月，這傷口才算癒合，還有那個骨頭，不滿三個月，不讓他下地。」

  老沈頭聽了，把頭點了幾點，看向沈老大，「老大啊，你兄弟是為了你家的事受的傷，這錢你可得出啊。」

  沈老大料想老沈頭叫他們一家子來就是為了這個，早在心裡打鼓，一聽陸氏算的這個帳，合著沈老二這一傷，十五吊錢都不一定能打得住。

  這回他是真沒有了，很是為難地說，「爹，我是真出不起了！」

  老沈頭也知道他出不起，先把這件事放在一旁，接著說道，「老二這一傷，地裡頭可是顧上來了。家裡的孩子也小，這地里的活兒，你得給幫著干啊。」

  這個沈老大家有的是人，便點頭，「那成，我幫著給干。」

  沈老三也忙說，「我也幫襯著大哥干。」

  老沈頭就滿意地點點頭，「那成，你們兩家，還有老四，幫著老二把這一春上的活幹了。」頓了下他嘆息，「但凡柏哥兒大些，能撐門掌戶的，我也不會多攀扯你們。眼瞧他還小，是不成，下頭這幾個更不成了。所以，你們就多趕趕緊，把老二這裡的活，當成你們自已家的做。」

  馬氏原是不肯來的，被老沈頭硬壓著要過來，先聽要出那麼些錢，她肉痛緊。雖然老沈頭沒接著往下說，她也害怕得不行。

  突聽老沈頭說，老二家沒人撐門掌戶，她眼睛猛的一亮，忙忙地湊上前說道，「爹，這件事即然是林小子惹出來的，乾脆就他給了老二家得了。讓他替老二家做活，給老二養老送終！」

  原低著頭的沈老大眼睛也猛地一亮，看向老沈頭。

  沈樂妍就默了，所以，那個二堂哥禍禍完你們自己家，又要讓他來禍禍她家了嗎？你算盤打的咋那麼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