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試探
2024-06-18 14:42:05
作者: 某某寶
夏氏的聲音即不冷淡,也不格外的親熱,配著那不常見的溫言淺笑的模樣,透著一股子淡淡的疏離。
陸氏心頭髮著沉,臉上卻是如常且感慨地笑道,「嗯,才剛聽說,我就急惶惶的來了。」說著,她瞅那媒婆子以目光詢問。
夏氏拉著她的手道,「待會兒咱們進了屋再說。」
這句話倒透著以往的親熱勁兒,陸氏心裡又不由得一松。
待夏氏送走了媒婆子,也把來問究竟的村人都請了出去,關了院門兒,拉著陸氏進了屋,朝屋裡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說,「上茶上點心,我和嫂子說說話兒。」
陸氏這時才發現,原她屋裡還有個小丫頭,又聽她只口稱「嫂子」,心頭又沉了下來。
一時那小丫頭上了兩樣點心和熱茶,退了下去。
陸氏看著那兩樣點心,再次心頭一沉。這兩樣點心不正是女兒落水後,和夏氏拿到她家去,說是李稹元的同窗給的那點心一模一樣的嗎?
這頭一句就更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夏氏似乎也是不好意思開口,兩人相對默坐了一刻,夏氏苦笑道,「我曉得我這行這一出,必得有人說閒話,可是……」
她長嘆一聲說,「原我也沒再嫁的心,雖然苦,還有兒子做依靠呢,這日子未必過不下去。可後來,是韓府的管家娘子見我獨自一個拉扯兒子,憐我孤苦,非要從中牽線做媒。」
說到此處,她再次苦笑,「我是左推右推,到底她還是做了這件事。我呢,一是不好抹了她的臉面,再者,元哥兒和我一直靠著你們家,我心裡也過意不去。就想著,自己這輩子是沒盼想了,一切都是為了兒子吧。就忍恥應了。」
她說話間,垂頸低頭,聲音輕柔,雖然有些羞怯,卻坐得端端正正的,倒真瞅不出一丁點兒農家婦人的影子了。
陸氏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就說,「原先我見你多少天都不在家,還急惶得跟什麼似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呢。差點往鎮上去找元哥兒問問,後來想著,你興許是去了你哥嫂那裡,不然不會這麼多天不回。誰想到竟然是好事兒!」
夏氏在陸氏提到李稹元的時候,神色微微不自在了一說,擺手笑說,「嗨,這倒是我的不是了。原先是去鎮上賣繡活,正遇韓家的管事娘子說他們府上的二小姐親事定了,姑爺家的長輩身子骨也不大好,趕著成親,針線房的娘子忙不過來,非讓我留下,幫著做些活計。我是也想趁機掙幾個錢,竟忘了回來告訴你們一聲了。」
頓了下接著道,「也是因為我肯心用,那管家娘子憐我,才有了今兒這一出。」
她這話倒和先前沈老二打探的應對上了。
陸氏因她沒說瞎話,反而心頭好受了些。
也不關心她是怎麼嫁出去的。使了手段也好,人家憐她也罷;為了自己也好,為兒子委屈自己也罷,都不大關心。兩家關係雖然近,到底是兩家人。
女子初嫁從父,再嫁從已。只要她自己個願意,別人著實說不著什麼。
唯獨在意,她對兩家的親事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便接口笑道,「這可是大好事兒。我早先聽你一直說,韓家的族學如何好。如今你結了這門親,那元哥兒也算是韓家的子弟了,也能進韓家的族學了吧?」
夏氏似乎因她轉移了話題,而鬆了口氣。臉上笑意也多了起來,「是進了。也是因那韓三老爺答應讓元哥兒進韓家的族學,我這才應了。」
陸氏便歡喜地雙手合十笑說,「哎喲喲,這更是天大的大好事兒了。以元哥兒的聰慧和好學,再加上有好夫子教導著,將來必然金榜提名!到時候可有你和我家妍丫頭享的福了。」
夏氏初聽前面的話,也跟著笑。待聽到陸氏最後一句話,臉色就又不在自在起來了。
陸氏卻似沒瞧見她的神色,只沉浸在女兒做了官太太的無盡歡喜中,歡天喜地說,「我原就說,我家妍丫頭是個有福的,果然,這福氣說來就來了!」
撇眼兒見夏氏僵著臉,陸氏詫異地道,「咋,你擔心元哥兒考不中啊?那可不用擔心,咱們元哥兒啊,可是少有的聰慧孩子。老李家天生的讀書種子,再錯不了的!」
夏氏聽得那句「咱們元哥兒」,原穩穩噹噹坐著的屁股,不由得動了動。
陸氏卻還似沒瞧見,接著說道,「原你不在家的時候,我來瞧過幾回,都說要把你家的那番薯給拉回去做成粉條呢,那主意總是妍丫頭出的,拉去做了,你們多賣幾個錢兒,也算是妍丫頭為元哥兒盡的一份心意。誰想,你竟然不在家。眼下回來了正好,等會兒就叫妍兒她爹過來拉。雖然韓家不缺這個錢兒,可總不在你手裡。你手裡多個幾兩銀子,到了那邊底氣也足一些。」
夏氏臉上的笑就更牽強了,忙推卻道,「這番薯,我正想和你們說呢。韓家的人口多,這些新傳來的東西,倒也稀罕。我和那管事娘子說了之後,她就說,讓人把我家的拉去,供他們府里的人吃。」
陸氏便訝異地說,「喲,找著這麼一個好門路啊,那你咋不早說呢。早知道你有這麼個好門路,我也不叫妍兒她爹操持這個了。因這個破東西,還和人家生了一大場氣。」
夏氏神色再度一怔,她本是胡亂一說,沒想到陸氏竟然打蛇隨棍上。好一會兒才帶著思慮不周的赧然說道,「這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原是想著我家那東西,也且得人家府上吃一陣子呢……」
陸氏不等她說完,便大度地擺手打斷了,笑說道,「你可別沉心,這不是話趕話到這裡了嗎?不是怪罪你的意思。」頓下她環視屋子四看,「咋?元哥兒沒回來?」
夏氏對此倒是有早有準備,平靜地點頭道,「嗯,韓家族學裡功課緊,白日上課還不算,還有早讀晚讀,一刻都不得閒兒。」
陸氏便笑說,「原是好些天沒見著他了,想著他回來也好。聽你一說是為了學業,不回來也挺好。」說著,她指著自己右手腕上一條約有兩寸長的白色疤痕說,「原我想著他要回來,要告訴他一聲,將來發達了,別忘了我呢。瞧我腕上這口子,還是他八歲那年淘氣,在田埂上揮鐮刀玩,失手就往自己臉上招呼,虧得我離他近,拿手擋了一下,要不然吶,破了相,將來便是中了進士,聽說這樣的人也不好派官呢。」
夏氏身子就猛地抖了一抖,強笑應和著。不一會兒,就以手扶著頭,一副嬴弱無力的模樣,緊緊蹙起了眉,直說受了寒氣,身子不舒坦。
已探出她是什麼態度的陸氏,心裡難受得根本再說不下去,趁機告辭。夏氏卻執意不要她拿來的東西。
陸氏心裡就更有譜了,她這是鐵了心要和她家撇清關係。可送來的東西,她也不好大刺刺的再拿回家。沒得叫街坊們看見了,又該說,哦,瞧瞧,李家瞧不上沈家丫頭了吧?連她送的禮都不肯收了。
把那塊布往懷裡一塞,忍著心酸淚意,意氣風發地出了李家。挺直脊背,走大街,過緩坑,進巷子,一腳踏進家門,身子突地一軟,靠在門框上,如同被人抽去了魂兒一般,看著跑過來扶她的沈樂妍定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