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波瀾將起(一更)
2024-06-18 04:56:29
作者: 卒帥
宋鈺自然沒有出門,這裡並不是名山勝景,金色極其普通道路反而惡劣難行,那些有錢人不會失心瘋地跑到這裡來遊山玩水,附近山坳里倒是稀稀拉拉住了幾家農戶,但怎麼看也不像是家裡金子多得可以往外面丟的人家。他只是跳上圍牆,慵懶地曬著太陽,雙腳搭下來,隨意地搖晃著雙腳。
沒有什麼比活著並能悠閒自在地曬太陽更愜意的事,尤其是像宋鈺這樣在生死關頭掙紮下來的人。
什麼修道煉神,統統見鬼去吧!
宋鈺想著如果這樣一直生活下去,會不會有一天也會膩,會不會有人忽然出現告訴我該去拯救世界?
一個身影慢悠悠地出現在前方的拐角處,然後踩著不規則的土疙瘩台階拾階而上。
「烏鴉嘴啊。」宋鈺低低罵了自己一聲:「看見你准沒好事。」
來人和宋鈺年紀相仿,面頰清瘦,眉宇間中帶著淡淡的憂慮,好像隨時隨地都在擔心著天會塌下來。
奪人站到牆根下,抬頭望著牆上還在隨意晃著雙腳的宋鈺:「下來說吧,這樣望著我脖子痛。」
「為什麼不是你上來?」
奪人點點頭,一跨步就站到牆頭上,依然是衣袂飄飄,風華絕世的神情。
宋鈺望著像標槍一樣站得筆直的奪人,微微皺眉問道:「坐吧,怕這上面的灰弄髒了你這身白袍?」
奪人搖搖頭:「這樣站得更穩。」
「那咱們還是下去說吧,因為我不喜歡這樣仰望別人。」宋鈺手按在牆頭上,如一枚樹葉般輕盈落地,隨後奪人也跟著跨步飄落,帶起的風中傳來一絲絲淡淡的腥味。
宋鈺疑惑地看著奪人:「你身上有傷?」
「我找了三天,終於在昨夜找到烏蠻的藏身之處。烏蠻說過任何時候,凡他的屬下、弟子都可以向他發起刺殺,能殺他則,可替代他的位置,所以昨夜我們出動了十七人,本以為這是個殺他的好幾回,斷了一臂的烏蠻已經是紙老虎,結果交上手才知道我們錯了,十七名最厲害的殺手,只有我和另一位同僚勉強逃生。」
「最厲害的殺手 ?」宋鈺對這話保持嚴重的懷疑態度,一群井底之蛙自以為是的傢伙而已,在那天晚上之前,宋鈺也有這樣的想法,但真正見識過烏蠻修為後才知道,自己錯了。
一道境界一尊神。
不過能從烏蠻手下撿回性命,看來奪人爭取過來的另外一名殺手身手也頗為不俗。
無論是雷鳴境還是完骨境,在天沖境面前不過是行動遲緩的蝸牛,如何殺?宋鈺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等等,你剛才說找烏蠻找了三天?今天是什麼時日?」
「菊月二十七。」奪人奇怪地望著宋鈺,全大荒數千萬人都知道的事難道還會出錯。
宋鈺心中一驚,那晚弄玉巷一戰是菊月二十三,自己以為只是坐了一個對時,結果外面卻是整整四天,如此長的靜坐宋鈺還是頭一回。奪人的來意他大致猜到:「所以你還不死心,要再次襲殺烏蠻?恐怕我愛莫能助,你我聯手也殺不死他,若他想走沒有人能留得住。」
「我能!」奪人肯定地說道:「烏蠻滅我全族、奪取虛無杵都是為著神道同修,他苦心培育我二十餘年就是等著我邁入神合境,好摘取我心神蓮籽供他煉神,就像一個農夫發現自己院子裡南瓜熟了,他能不摘?連你都覺得留不住他,以他的自負必然更是這樣想,我倒要試試。」
「瘋子!」宋鈺低聲罵著,奪人這法子和老和尚坐蒲團,等著強盜殺入廟門摘他腦袋沒有區別。
「烏蠻本躲在城內養傷,但經過昨夜一事後他必然會離開天關城。事實上在二十四號那天,據說已經有船沿江西上,烏蠻應該是從通海河回海口,然後再從海口渡海南下回西林帝國,所以我們才在昨夜發起了行動。現在我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在他到達海口前,在船上將他殺死。當初我的承諾依然有效,雖然你已沒有了神念,但虛無杵讓給你。」
「宋家娃娃,答應他。」識海內一個聲音如海浪般在宋鈺腦海徘徊:「海中神魂不平永遠是個隱患,五色蓮正是你眼下所需。一旦神魂被降服,你可以識海開合陰陽交感,一夜之間進神合境界。」
宋鈺懶得理會影神的話,依然毫不動搖地搖頭拒絕:「我很膽小,很怕死。只想好好活著。」
話已至此,奪人也無可奈何,利誘不成他也無濟於事,只有失望地離開。
「以你的修為殺天沖境高手當然很冒險,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影神的聲音傳來:「如果你能善用絕情,殺區區天沖境也不過須臾之間。」
「絕情?」
「絕塵飛火,天地斷情。就是那張躺在屋裡的長弓,以前百器堂有高手入界門,收斂大量魔族遺殘魂,取地火祭煉數載,又以天葵穢物浸泡四十九日,養出其中魔厲。箭出道消,是比道魔器還厲害一籌的法器,大荒罕見。」
宋鈺聽得直皺眉,天葵就是女子月紅,將長弓浸泡在天葵中來孕育邪氣,真不知鍛造那張長弓的人究竟是怎麼想的,宋鈺如果當初知道,連碰也不會碰那張長弓一下。
「烏蠻輕鬆就接下了戚紹松致命一箭。」宋鈺覺得影神將那張弓說得太誇張。
「煉製這張弓的人本來就不是修道者。」影神話聲中有著明顯的鄙夷:「等到你識海開合如意,孕育出心蓮,這弓會是你手中一等一的殺器,他人生死由你一手掌控,縱然一擊不中也能從容離去,這才是真正的刺客。」
宋鈺轉身回屋,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三尺長的藤條箱。迎著山風眺望遠處,下面山坳幾處屋頂飄著輕煙,四四方方的天關城如一圭菜地般橫在遠處。在城裡生活兩年,終究是有些感情,這一刻,宋鈺將所有記憶都交諸於陽光下,隨後毅然轉身離去。
這一走,註定了要將一些人一些事給遺忘:「也許我還會回來。」宋鈺在心底對自己默默說著,也許若干年後,他走過所有的城市,看遍無數風景,累了的時候會回到這裡。
天關城位於北域帝國最北端,據說翻越過天關山脈就能望見葬神海峽以及海峽邊一字排開依絕壁而建的恢弘界門,還有人說在界門附近屍骸灘看見過海鬼,如果天氣晴朗萬里無雲的話,站在天關山脈山巔上還能望見大海中那座囚禁著魔族後裔的禁獄。
其實很多人都明白,這只能是傳說,姑且不說送入雲海中的山巔是否真有能上去,魔族是否真實存在就一直沒有人能給出確切的答覆,就像世間許許多多的人都在說著龍,事實證明人們並不能真正知道龍究竟長什麼模樣,只能以不同動物的一些特徵來組合,虛構出一條這麼一個亦邪惡、亦神聖的東西來。
通海如長龍一般橫臥在帝國疆域最北端的土地上。
北域帝國河流眾多,北域志上記載,大荒最寬的河域是位於北域帝國西南面,如一把刀子般在登神遺蹟和百器堂之間撕開一道口子,海水倒灌其間。不過很多學者認為這該被稱之為海,而不是河。
真正的河應該如通海,九曲十八彎闊攬了北域最美的風光,美人岩、迴風灣等等,移步換景,一路感受著大自然的神奇絢麗。
如果不是因為通海河太過曲折,倒是可能成為商貿要衝,好幾處河道還有一些淺攤,枯水期很多大船都只能擱淺,在河上行走的也多是一些觀光客,優哉游哉地隨性而行。
一艘雙層舫在河面往東行駛,畫舫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珠緊張地注視著沿岸疾馳的幾騎駿馬,那七八騎緊咬大船已經追趕了十餘里,不時還有騎士開弓射箭,只因河道開闊,長弓終究是不能到達,偶爾有幾支烏溜溜的長箭落在船舷上,也因為太遠失去力道只是扎出一個白點而已。
畫舫進入更寬的河道揚帆直行,岸上奔馳的駿馬才打著響鼻停下來。幾名騎士不甘心地注視著漸行漸遠的畫舫,遺憾道:「老大,到手的銀子飛了。」
「飛不了。」被眾星拱月圍在中間的那名漢子嘿嘿一笑:「我壓根沒想過能在這條河段將人截下來,只是為了將船儘快趕到前面虎跳峽去。」
「虎跳峽?」其中一人面帶憂色:「咱們離城太遠,外面那些山頭都和咱們沒有多少往來,撈過界會惹麻煩的,而且幫主也一定不希望我們做這樣的活。
「不要我們搶劫,也不允許我們敲詐勒索,這兩個月連襠里的鳥也快活不起來,難道還不許我們踩這趟外水?咱們憑本事掙錢,力鬼那被養著的小白臉能說什麼?隨便抓一個人出來都比那傢伙好看,真不知道戴娜這娘們喜歡他那點。出了事有我兜著,我兜不了自然找老祖宗為我們出頭。」那頭領用箭杆抽了一下馬臀;「還愣著幹嘛,抄近路去虎跳峽。」
二層船艙里走出一個長發女子,站在甲板上扶著船舷遠眺,看著對岸幾騎鑽入樹林中不見了身影,終於鬆了一口氣。
沒人跟蹤,那女子皺著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龍蛇幫的人莫不是失心瘋了,連我羅府的船也敢騷擾。」
沉重的腳步聲將二層的樓梯踏得咚咚直響,一個年約三十歲的漢子快步走到那女子身後:「大小姐,請看。」說畢將手上一直黑黝黝的長箭恭敬遞上去。
這扶欄遠眺的女子正是羅雅丹,羅家這段時間事出頻繁,再不能大張旗鼓地舉行風光大葬,在草草安葬了鍾靜思以及羅家遇害的下人後,羅雅丹就帶著彭亮去海口城,父親和大哥的消息俱無,羅家買賣上的事她也感到有心無力,這一次下定決心要將唯一的兩個親人迎回來。
現在官兵封城,尤其是羅家的人一概不許離城,而且那些雌伏一段時間的龍蛇幫再次嶄露頭角,更加飛揚跋扈起來,羅雅丹不得不將羅家護院派到寒門去,防止那些痞子挑釁,所以這趟出行她只帶了彭亮及另外一個照顧她起居伙食的羅媽媽和一幫船夫。
羅雅丹看不出箭杆有什麼特別的,隨手又遞迴彭亮手上:「有什麼不妥嗎?」
彭亮嗯了一聲:「那些龍蛇幫射到船上的箭製作精良,都是統一箭簇、箭頭,這些箭和射殺老丁頭他們的一摸一樣。」
羅雅丹瞬間明白彭亮言外之意:「你是說是城主府給了他們武器,讓他們來對付羅府?」
「希望是我錯了。」
羅雅丹剛剛好轉的心情瞬間又陰雲密布,柳未寒死在羅府始終是羅雅丹心頭的陰霾,柳萬贏不可能大度到無視自己兒子的死亡。
看著大小姐憂心忡忡,身為下人的彭亮一樣很難過,因為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他們護衛太弱,如果自己能強大到可以碾碎一切外來力量的入侵,讓大小姐回到從前那樣無憂無慮的生活中,這才是身為護院應該做到的職責,眼下他能做的只有安慰大小姐:「咱們在水上,龍蛇幫的人沒法過來,趁找船隻也不可能追上我們。」
羅雅丹搖搖頭,答非所問道:「再走一炷香功夫就是虎跳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