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突進

2024-06-17 18:25:09 作者: 天下無侯

  趙鐵柱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調查詢問工作已經取得進展,二次勘查也有所發現。

  副隊長劉兵帶著人,找到了昨晚和金一鳴一塊兒吃飯的朋友,一個小學校長和兩個老師。金一鳴請客,為孩子下學期擇校上學的事。

  校長表情很沉重,誰也想不到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他說:「昨晚金老闆坐的主位,學校的王主任副陪,靠近門口。大概,大概九點剛過吧,金老闆出去接了個電話,就走了,說有點急事。電話內容?那我沒聽到。」

  王主任有點緊張地說:「我是更靠近門口,但沒注意金老闆說什麼。」

  「別緊張,再仔細想想。」劉兵急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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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主任喝了口水,看了看校長,拍著腦門說:「是了,是了,金老闆接起電話,好像稱呼對方張律師,嗯,是張律師。」

  「張律師?你確定?」劉兵逼近了問。

  王老師眨了眨小眼睛說:「不會給我惹啥事吧?」

  「你要是隱瞞情況或者亂說,那就惹事了。」劉兵嚴肅地說。

  王老師臉一紅,趕緊說:「哎呀。我就是聽到他說張律師,你們再問我一百次,也是這麼說,別的,我可啥也沒聽到。另外,是老孫開車送的金老闆,他沒喝酒。」

  孫老師趕緊搶著說:「路上金老闆除了抽菸,啥也沒說好吧?送到哪兒?就東海路的金盾保安公司唄。具體幾點走的,幾點到的,記不清,對了,行車記錄儀上有,從我們吃飯的飯店,到他公司,那還不都錄著?」

  張律師?會是誰呢?劉兵做好筆錄,琢磨了一會兒,又趕往金盾保安公司。

  昨晚在保安公司值班的保安吳建民,向劉兵反映了一個情況。金一鳴在公司門口下了孫老師的車之後,回了一趟辦公室,當時他和另一個值班保安因為無聊,在網上玩鬥地主,還被金一鳴訓斥了。後來金一鳴喊吳建民,從值班室裏搬了一桶礦泉水。吳建民送水過去時,看見茶幾上擺著好煙好茶,像是要招待人,

  後來就出去了。「你怎麼知道是好茶?」劉兵問。

  「老闆叫我搬水,那時候茶幾上還什麼也沒有呢,送水過去就擺上『中華』了,茶還能糙了嗎?」吳建民說。

  劉兵拿好筆錄,讓人仔細查看孫老師的行車記錄儀。從記錄儀上看,金一鳴坐車離開飯店的時間是昨晚九點十分,孫老師的車進入東海路的時間是九點四十分,和東海路監控畫面的時間一緻。通過對這些關係人的調查,隻能確定一件事,金一鳴的確是被九點零六分那個電話約到案發現場的。

  那麼,九點零六分的電話,到底是誰打給金一鳴的呢?

  王老師的筆錄稱:當時金一鳴稱呼對方張律師。

  這個張律師到底是誰呢?

  劉兵琢磨了片刻,正想打電話向趙鐵柱匯報,負責二次勘查現場的警員來電話了,聲音聽著有點小興奮:「劉隊,找到金一鳴的手機了!」

  真是個好消息!劉兵接完電話趕緊回到局裡,把調查情況向趙鐵柱做了匯報。

  「現在最關鍵的,就是九點零六分那個神秘電話!金一鳴的電話摔壞了,還進了水,技偵那邊正在修復。」

  趙鐵柱仔細聽劉兵說完,滿意地點了點頭,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

  「趙隊,別急。」劉兵安慰道。

  「能不急嗎?才挨訓回來!顧局就給我們一周時間!」

  「看來顧局給頂雷了,金一鳴可是市局金副局長的兒子!」劉兵一句話道出了問題所在。

  「不管死者什麼身份,我們都該把活幹好!」趙鐵柱點了根煙,又道,「電話在哪兒找到的?」

  「在樹林邊上有一堆磚,掉磚縫裡了!」說完,劉兵嘆道,「金一鳴反應真不賴!把自己電話扔了!還打落了兇手的打火機!可惜打火機上的指紋無從比對,指紋庫裏沒有。既然他是九點零六分接了個電話才到現場的,那麼邏輯上,這電話裏應該有線索!」

  「所以我這兒著急呢!」趙鐵柱走來走去,步子更大了。

  「據昨晚跟金一鳴一塊兒吃飯的老師回憶,金一鳴九點多接了電話就匆匆離席,去了金盾公司。接電話時,他稱呼對方張律師。」

  「張律師?」趙鐵柱猛地停住腳步,喃喃自語,「我姐夫張啟發不就是律師?」

  「我可沒這麼想,天下姓張的律師多了!你這是關心則亂!」劉兵笑道。

  這時技偵小王匆匆進來說:「領導,手機弄好了!也做了檢查,上面隻有金一鳴的指紋。」趙鐵柱和劉兵一聽,火急火燎地沖了出去。

  趙鐵柱衝進技偵科,打開金一鳴的手機看了一眼,頓時張著嘴巴呆在原地。

  電話上的通話記錄顯示:九點零六分,張啟發。

  劉兵也看到了,緊跟著他渾身一緊,馬上又反應過來,想起張啟發和趙鐵柱的關係,趕緊把技偵科的人都攆了出去。

  「金一鳴所說的張律師是張啟發?這怎麼可能?」趙鐵柱皺眉嘟囔了幾句,突然又道,「不對!這個號碼不是張啟發的!」他點開了張啟發的名字,發現對應的,並非他記憶中張啟發的號碼,而是個陌生號碼。

  劉兵趕緊掏出手機撥打陌生號碼。

  對方已關機。

  這時趙鐵柱說:「你看!通信詳單裏顯示,九點零六分,這是金一鳴第一次和這個號碼通話!」說著他又翻看金一鳴的通信錄,說,「此外再沒和這個號碼通過話,這說明什麼?」

  劉兵馬上反應過來:「看來金一鳴和張啟髮根本就不熟!所以他原本沒有張隊的電話!」

  「對!張啟發說過他們的確不熟。」趙鐵柱說。

  劉兵想了想,說:「既然金一鳴一早沒有張啟發電話,那麼邏輯上的解釋是,昨晚九點零六分,他接到這個陌生電話,通完話,就順手把號碼保存了下來。」

  趙鐵柱瞪了劉兵一眼,道:「但這個陌生號它不是張啟發的電話,他保存張啟發的名字幹什麼?」

  「張啟發就不能有兩個號嗎?」劉兵說完這句話,兩人一下子沉默下來。

  「不對!」過了一會兒,趙鐵柱打破了沉默,「金一鳴的手機顯示,十點十八點他又給張啟發打了個電話,他打的那個號碼,確實是張啟發的常用號碼。可是張啟發筆錄上說了,他和金一鳴不熟,此前並未交換過電話,那麼那個號碼是怎麼來的?另外,如果張啟發有兩個號碼,九點零六分這個陌生號碼也是張啟發的,那麼他為什麼打完就關機了呢?」

  「不好說。」劉兵搖了搖頭,道,「現在金一鳴死了,怎麼保證張啟發的筆錄沒撒謊?」

  「他不可能撒謊,我了解他!」趙鐵柱的語氣有些生硬。

  劉兵理解趙鐵柱的情緒,畢竟他和張啟發有親戚關係。

  琢磨了一會兒,劉兵又道:「不管怎樣,金一鳴的手機不會撒謊,那個跟金一鳴吃飯的王主任更不敢撒謊。按手機上的情況,昨晚張啟發跟金一鳴先後通過兩次話,九點零六分一次,十點十八分一次。前一次是張啟發用陌生號碼打給金一鳴,後一次是金一鳴打給張啟發的常用號碼。」

  「你不覺得這個說法矛盾嗎?或者說張啟發多此一舉!就算他九點零六分聯繫了金一鳴,他又何必用個陌生號碼,完事還關了機?」趙鐵柱繼續反問。

  「不知道。這個問題該問張啟發。」劉兵簡潔地回答。

  「查!」趙鐵柱生氣了,他把技偵的人叫回辦公室,然後把九點零六分打的那個陌生號碼丟給技術員小王。

  「關機,」小王忙了一會兒,擡頭說,「昨晚九點零八分就關機了。電信部門那邊也聯繫了,是個無記名卡,就使用過這一次。」

  劉兵看了看臉色鐵青的趙鐵柱,把金一鳴的手機封進物證袋交給小王,說:「沒我的命令,任何人,誰也不準動!誰也不準看!明白嗎?」

  劉兵說完,拉著趙鐵柱回了辦公室。

  兩人默默地點上煙,抽了一氣,劉兵打破了沉默:「這事你怎麼看?」

  趙鐵柱咳嗽了一聲,說:「難道九點零六分那個電話真是張啟發打的?」

  劉兵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也不信,但金一鳴的手機,明明保存著他的名字,這和王主任的證言也相符!」

  趙鐵柱從煙霧裡跟劉兵對視了幾秒鐘,然後狠了狠心,說出了劉兵想說的話:「查吧!查查就清楚了!省得你們說我和張啟發有親戚,在這件事上打馬虎眼!現場不是留了個打火機嗎?和張啟發比對指紋!」

  劉兵趕緊說:「一碼是一碼,我可沒那個意思。當然,對比指紋是個好法子,但張啟發是律師,我擔心……」

  「擔心什麼?擔心萬一搞錯了,他非難我們?」趙鐵柱心裡明白,劉兵真正擔心的,不是張啟發的律師身份,而是怕萬一搞錯了,惹趙鐵柱生氣。

  劉兵點點頭,說:「畢竟我們不能僅憑金一鳴的手機記錄,就把張啟發定成犯罪嫌疑人。這種情況下採集他的指紋,是不是有點不合程序?」

  「哦,你又懷疑人家,又擔心不合程序,你說怎麼辦?」趙鐵柱的語氣透著不滿,他心裡說,這話橫豎都被你劉兵給說圓了,說到底,不就是想查張啟發嘛,用得著這麼費勁?

  劉兵似乎聽出了趙鐵柱的不滿之意,笑了笑說:「可以暗中調查嘛。」

  「暗中調查?什麼意思?」

  劉兵想了想,把菸頭狠狠掐滅,說:「這事,得找個不知情的愣小子去幹!要是對不上,萬一事後讓張啟發知道,也別遷怒到你的頭上,畢竟他是你姐夫!」

  「呵!這麼為我考慮?那我得提前謝過了!」趙鐵柱笑著說。

  「我知道你心裡不爽,你就說這麼幹行不行?」劉兵索性直說了。

  趙鐵柱見劉兵直說了,也跟著正色道:「你想得倒也圓滿。那指紋怎麼采,去張啟發辦公室?還是他家?」

  劉兵見隊長同意了,接著說:「不用那麼麻煩,你把張啟發叫到你辦公室喝茶,咱們這麼這麼辦……」

  趙鐵柱想了想,有些無奈地笑了。但他還是同意了劉兵的建議,又問:「這事找誰辦呢?」

  「秦向陽?」他們沉默片刻,同時說道。

  秦向陽正在趙楚辦公室裏查檔案。他才把張素娟在戒毒所傷人的檔案看完,就被劉兵叫了回去。

  臨走,秦向陽笑著說:「要不,我把剩下的檔案拍下來拿回去看?」

  趙楚也笑著說:「那可不行!要走程序!再說,拿回去看,你是不想再見我了?」

  秦向陽哈哈一笑,說:「行!行!晚上我爭取回來,出去喝一頓!」

  很快,秦向陽回到局裡,來到劉兵辦公室。

  劉兵一見秦向陽,就劈頭蓋臉地問:「金滿堂那邊查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秦向陽如實說,「一個個排查,工作量太大。」

  他拿起劉兵的煙點了根,接著說:「不過我運氣好,在那兒找到了我的一個老戰友,老班長!哎,六年沒見了!真快!」

  劉兵聽了感同身受地說:「找戰友敘敘舊,沒毛病。就一個要求,別耽誤工作!」

  「那可不!你當我光為了找戰友啊?他在市局檔案處上班,我過去主要為找張素娟的檔案!這不,啥也沒看,被領導叫回來了!」

  「我感覺你這個同志,調查方向總是比較外圍!模糊!上午會上你發言,我就及時打斷你!為你好!活幹多幹少,領導不一定看得見,很多地方你得注意分寸,張素娟是張啟發的姐姐,張啟發是趙隊的姐夫,那個自殺的事能不提就不提!多簡單的道理?得給領導留下好印象,沒壞處!」

  秦向陽似聽非聽,悶頭抽菸。

  劉兵說完,轉身從櫃子裏拿出一盒茶,說:「你來得正好。前天我才弄到盒好茶!去!把趙隊杯子拿過來,泡一杯給他送過去,在領導面前落個好!」

  書中交代,此時,趙鐵柱已經把張啟發約了過來,兩人正在辦公室聊天。劉兵叫他去拿趙鐵柱的杯子,實際是為了張啟發的指紋。

  秦向陽不知是計,卻白了個眼,說:「懶得去!你直接送隊長點茶葉不就得了!」

  「那不行!總共才二兩,貴著呢!誰也不送!」劉兵見秦向陽還站著不動,笑著催道,「咋這麼不會來事!你就說我有好事,想著領導,總成吧?你看看,叫你跑個腿,真費勁!」

  「真搞不懂你們當領導的,麻煩!」秦向陽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去了趙鐵柱辦公室。

  此時趙鐵柱正和張啟發閒聊,見秦向陽推門進來,笑著問什麼事。

  「劉隊弄了點好茶,捨不得給你,叫我來拿杯子。」秦向陽有些無奈地說。

  「這個劉兵!摳到家了!」趙鐵柱爽朗地笑著說,「我們這才洗好杯子,剛要泡茶,拿去吧。」說著,他把自己的玻璃杯遞給秦向陽。

  「把張律師的杯子也拿上。」趙鐵柱大聲地提醒。

  張啟發微微笑了笑,拿起面前的玻璃杯給秦向陽遞了過去。

  秦向陽拿著兩個杯子回到劉兵辦公室門口,剛推開門,沒成想和劉兵撞了個滿懷。秦向陽毫無防備,手裡的玻璃杯掉地上,「啪」,全碎了。

  劉兵也「不防備」,他手裡拿了個證物袋,裡面塞著個玻璃杯,被秦向陽一撞,也掉地上碎了。

  「操!甭泡了!」秦向陽嘟囔了一句。

  那邊劉兵見東西碎了,假裝著急地叫道:「怎麼走路的?廢了半天勁,才從現場附近新發現個玻璃杯,得!」他做出懊惱的樣子說,「還沒檢驗呢!這可咋整!」

  秦向陽也振振有詞:「我說不去吧!非叫我去!這倒好,都碎了!」

  劉兵嘆道:「算了算了,我再給趙隊買倆新杯子,總行吧!」

  「可我這個怎麼辦?」劉兵接著又為難地說。

  秦向陽說:「三個玻璃杯子,碎片都混成一堆了,還能咋辦?全都送檢唄!其實也沒啥影響,最多我讓痕檢科的按指紋,把趙隊的兩個杯子碎片挑出來,拼個全屍。」

  「隻能這樣了!」劉兵命令秦向陽,「你把碎片都弄過去!」說完甩手進了辦公室。

  劉兵這麼三言兩語,就把秦向陽帶溝裏去了。其實,他那個杯子根本不是新發現的證物,而是新買的,還做了清理,上邊一個指紋也沒有。剛才他故意撞碎秦向陽手裡的杯子,就是為了假手秦向陽,把張啟發的杯子拿去檢驗。

  劉兵考慮得很仔細,知道張啟發為人很謹慎。要是知道自己的杯子碎了,還被送到了痕檢科,難保張啟發心裡不多想。要是指紋對不上,到時候解釋起來,杯子是秦向陽弄碎的,也是秦向陽送到痕檢科的,反正沒別人什麼事,至少張啟發沒啥理由遷怒小舅子趙鐵柱。

  秦向陽很無奈。他把碎片攏一塊,用報紙包著送到了痕檢科,對痕檢人員說:「三個杯子,不小心碎了,其中兩個是領導的,指紋亂了,都檢檢吧。」

  趙鐵柱和劉兵在辦公室等著檢驗結果,坐臥不安,各自心情很是複雜。

  晚上,他們期待的檢驗結果出來了。

  痕檢科長程艷一路小跑,把報告交給劉兵,滿臉興奮地說:「下午的玻璃碎片,明顯來自於三個杯子,我們對碎片進行了區分,一個杯子沒有任何痕跡。另外兩個杯子,其中一個都是趙隊的指紋,而另一個杯子上,則隻有右手的指紋,我們提取了結果,成像異常清晰,拿去跟打火機指紋進行比對,其中……」

  劉兵擺擺手,示意她噤聲,專心看比對結果。他看了一眼,心瞬間透涼了,對比結果確鑿,現場打火機上的指紋,左右手都有,其中右手的部分,跟張啟發右手的指紋高度一緻!

  程艷好奇地問:「劉隊,資料庫裏沒有這些指紋,哪兒來的,找到兇手了?」

  劉兵咳了一聲,不答反問:「足跡鑑定什麼程度了?」

  程艷說:「濱海大學的力學專家以及市局來的專家,還在加班搞最後的環境模擬實驗。基礎數據嘛,早就出來了。」

  劉兵點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程艷拿出另一份報告,報告裡詳細記錄著腳印石膏模型的初步分析:現場提取的兩枚腳印,由於處於靜止狀態,很難做出連續移動的步態分析。腳印模型分析結果是,對方起腳較輕,落腳較重,整體步態相對平衡,兇手體重相對較重,七十五到八十公斤,身高一百八十到一百八十五厘米……

  程艷走後,劉兵琢磨著那幾個數據,眉頭越皺越緊,很顯然,那些數據跟張啟發的身高體重差不多。

  他立刻把今天所有調查結果整理成一份報告,上報給局長顧常山,然後又複印了一份,交給趙鐵柱。

  看到指紋比對結果後,趙鐵柱大吃一驚,重重地摔坐在椅子上,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為了張素娟的檔案,秦向陽天沒黑就開車去找趙楚。

  兩人見了面,找了個飯店,屁股還沒坐穩,李文璧來了。

  趙楚示意李文璧坐下,然後對秦向陽說:「這都多少年沒見了?今天啊,咱們不醉不歸!」

  秦向陽連忙擺手說:「改天吧,班長,隊裡忙得焦頭爛額。」

  趙楚怔了一下,隨即略有遺憾地點點頭,不再勉強。

  上了菜,李文璧說:「其實吧,秦警官,我們記者,比你們警察忙多了!案子不常有,新聞卻必須天天有!」

  秦向陽不置可否地說:「你們那些爛俗新聞,不看也罷!」

  李文璧一聽急了:「爛俗?記者和你們警察一樣,都追求兩個字:真相!尤其我們社會新聞這一塊。告訴你吧,我的理想,就是做一篇轟動全國的報導!」

  秦向陽笑說:「嗯,你牛!」

  李文璧神神秘秘地說:「那是!秦警官,我聽說早上那個金老闆是被殺的?叫金一鳴?市局金建國的兒子吧?金一鳴被殺和張素娟之間,你知道有什麼關係嗎?張素娟上周,就吊死在金盾保安公司邊上那片林地!」

  她這一連串問號真把秦向陽噎住了。秦向陽像煞有介事地問:「你怎麼知道金一鳴的死和張素娟有關?」

  李文璧呵呵一笑:「不告訴你!」

  秦向陽想,她是做新聞的,無非查到了張素娟孩子意外死亡的事,再無根據地亂猜。新聞可沒有檔案翔實,對方無非還是想套話。想到此便不以為意,專心吃喝。

  吃完飯,秦向陽趕時間,拉著趙楚就往辦公室走。李文璧興沖沖地跟了上去。

  來到趙楚辦公室,秦向陽終於看到了那份檔案。

  案情並不複雜,大體情況如下:

  張素娟,張若晴,母子關係。

  住址:濱海市盤龍區張家埠街道國營紡織小區301房。

  2000年7月4日上午十一點,張素娟(二十五歲)的兩個朋友,陳凱(三十三歲)和郭小鵬(二十九歲)請張素娟吃飯。飯間三人商定,一塊兒去濱海市下轄的清河縣「找錢」(找毒資)。飯後,張素娟回了趟家。當時她的孩子張若晴才兩歲,那幾天感冒了,一直躺在床上酣睡。以前張素娟出門不鎖臥室,但是孩子貪玩,常把客廳搞得亂七八糟,有時還把油鹽醬醋搞得一地都是。這一次,張素娟就用毛線繩拴住臥室的門,然後鎖上房門出去了。

  下午到了清河縣,張素娟在街上碰到兩個社會青年,一個叫李銘,一個叫李亮。當時清河縣地下毒品交易比較猖獗,城郊派出所天天抓吸毒者。這李氏兄弟,算是清河縣城郊派出所民警林大志私下找的線人。

  李氏兄弟憑藉良好的嗅覺,看出張素娟是吸毒人員,就打電話叫來了民警林大志。林大志對她搜了身,但沒發現毒品,就把她帶回派出所。此時,被驚嚇的陳凱、郭小鵬已跑回盤龍區。

  林大志問張素娟來清河幹什麼,張素娟吞吞吐吐,說來清河偷東西。隨後林大志給張素娟做了尿檢,結果呈陽性。林大志得到所長批準後,把張素娟送到濱海市戒毒所,強制戒毒,並電話請示當時清河縣公安局值班副局長金建國,獲得金建國批準。

  張素娟做筆錄時,已說明家中有個兩歲的孩子,無人看管。見到林大志後,再次懇求先送其回家安頓孩子,然後隨警車去戒毒所。林大志不同意,給盤龍區張家埠派出所打電話核實情況。接電話的是個實習的年輕人,叫金一鳴,也就是清河縣公安局副局長金建國的兒子。林大志告訴金一鳴,張素娟被強制戒毒,讓對方確認一下張素娟家裡孩子的事。

  下午,林大志帶上李銘和李亮,一起押送張素娟去濱海市,途經盤龍區。張素娟再次請求先送其回家安頓孩子,並用頭撞車門。林大志不同意。張素娟就叫林大志給張素娟姐姐張素娥打電話。當時手機很少,林大志用手機打了張素娥家中的座機電話,無人接聽。打不通電話,林大志隻好再次打到張家埠派出所,接電話的還是實習民警金一鳴。

  在押送的車上,還有一個小插曲。林大志同意給張素娥打電話之後,張素娟從懷裡掏出來一根筷子。她說要是再不打電話,就用筷子自殺!李亮趕緊把筷子奪走。到了戒毒所,張素娟再次追問林大志,孩子是否安頓了。林大志說他已經通知了張家埠派出所。

  十八天後,張家埠國營紡織小區的居民,聞到了難以忍受的臭味,才強行進入張素娟家裡,找到了張若晴。

  人們發現,臥室門上有大量抓撓痕跡。張若晴指甲內有不同程度損傷。室內所有櫃子、抽屜都有被翻找的痕跡,有部分屎尿放在衛生紙裏,臥室窗戶前放著個小凳子,不過窗戶是關著的。

  經過屍檢,警方排除暴力緻死和中毒緻死的可能性,確認張若晴死於饑渴。死者頭髮大面積脫落,屍體高度腐爛,腹部以下,包括四肢,皮革化嚴重。頭面部、脖子、會陰部,附著大量蠅蛆。

  另外,林大志在抓住張素娟當天下午,就填寫了三份《強制戒毒通知書》,按程序,應在三日之內將該通知書分別送達張素娟家屬,張素娟所在單位及居住地派出所。但是直到張若晴之死被發現,那三份通知書依然沒有被送出。

  檔案的後半部分,附著本案相關人員的具體情況,包括年齡、身份、住址,以及後來對相關當事人的處理情況。

  此案當時影響很大,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和強烈憤慨。涉事民警林大志,以及實習警員金一鳴,自然是首當其衝的譴責對象,林大志那兩個所謂線人李氏兄弟,也沒逃過人們的口誅筆伐。

  此案,金一鳴遭到全社會滔天的道德譴責,但未承擔任何法律責任,因其當時為實習民警,沒有公職身份。也就是那件事之後,金一鳴也不實習了,直接辭職走人。後來,在家人的資助下,他開了個金盾保安公司。

  檢察院把主要責任歸到了民警林大志身上,對林大志的調查客觀公正,事實清楚。法院考慮到案情社會影響巨大,以玩忽職守罪,判林大志有期徒刑三年,開除公職。李銘和李亮這兩個社會青年,作為林大志私下的線人,沒有公職身份,所作所為皆是林大志授意,所以處罰較輕,分別判處有期徒刑兩年。

  法院的判決,基於嚴格的法律依據,但這樣的判決在當年顯然不能讓社會滿意。

  然而,這個簡單的案子,不久後卻又峰迴路轉。

  一審判決後,林大志提起上訴,上訴理由非常充分,也出乎所有人意料:林大志提出,他給張素娟的姐姐張素娥打的電話,確實無人接聽,這一點得到電信部門證實。可是,在張素娟被送達戒毒所的當天晚上,張素娥卻給林大志的手機,回撥過一個電話!在那個電話裏,林大志把張素娟的情況,告訴了張素娥。顯然,張素娟的家屬更加方便,也更有義務安頓張若晴。林大志作為涉事民警,已經完整地履行了警察告知的職責。被告明確強調,正是因為張素娥回了電話,他放了心,才沒有再對安頓孩子的事進行跟進。

  這麼一來,社會道德譴責又全到了張素娥身上。

  事後檢察院調查,林大志那晚確實接到電話,但是給林大志打電話的機主,叫紀小梅。

  張素娥對檢察院的回答是,當晚回家後,她看到家裡電話來電顯示上,有好幾個未接電話,當時恰好閨密紀小梅找她有事,急著出去。她自己沒手機,就把未接電話記下來,見到紀小梅之後,用紀小梅的手機,一個一個回復的。

  紀小梅認可張素娥的說法。

  檢察院也確認了張素娥當時還沒有手機的細節,問張素娥,為什麼知道了情況,卻沒去安頓孩子?

  張素娥的說法是,得知情況時已經快半夜了,第二天自己剛好要出差,就聯繫了張家埠派出所,留下孩子奶奶家地址和電話,請求派出所幫忙,把孩子弄出來,送到奶奶家。

  派出所接電話的,又是實習的金一鳴。

  這樣轉了一圈,責任又回到金一鳴身上,而金一鳴沒有公職身份,他所承擔的責任,隻是沒有及時把張若晴的相關情況向領導匯報。法院經過慎重考慮後,對林大志、李銘、李亮撤了訴。但是清河城郊派出所,清河縣公安局,在內部以「失職」的名義,於2000年10月15日,開除了林大志的公職。

  秦向陽等三人看完檔案,陷入長久的沉默。

  沉默良久,秦向陽發出一聲嘆息,說:「僅就這份檔案來說,信息量實在太大了!疑點也同樣大,同樣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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