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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人心涼薄

2024-06-17 12:09:47 作者: 千苒君笑

  徐氏咬牙切齒道:「難道我說錯了嗎?我說的都是事實!她娘就是個賤人,她也是!」

  老夫人氣得拿起柺杖就要往徐氏身上打。

  原本庄嚴有序的祠堂里,頓時一片混亂。

  衛卿驀地笑了,明明是一副熟悉的和善的面孔,卻讓人感覺像是惡鬼附體般渾身發毛。

  徐氏躲開老夫人,氣急敗壞地沖她叫囂道:「你鬼笑什麼?!」

  衛卿朝她走近兩步,那股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強勢迫得徐氏往後退了兩步。

  衛卿對她道:「來日方長,你也為人娘,你也有女兒,不是嗎?」

  徐氏正要開口罵,衛卿直勾勾地盯著她,又道:「可不要到後來,落得個和我娘一樣的下場啊。」

  在她的逼視下,徐氏心口一窒,發現自己竟然再罵不出口。

  說罷,衛卿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又面向老夫人。

  

  「看來我娘也不盡如爹所說,是單純的畏罪自殺麼。但是祖母啊,我娘當年是你親自登門去求娶的,她是什麼樣的人,你不了解?當年的誓言猶在,而你卻讓她不得善終,最後還躺在了荒山野墳。」衛卿笑著點頭,眼裡水潤微紅,卻又清冷萬分,「極好,真是極好!」

  老夫人渾身一震,臉色蒼老又衰白地看著衛卿。

  衛卿已轉身而去,看不見她面上表情,只聽她又道:「就是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祖母良心可安?夜裡可曾有,哪怕一次,做過噩夢?」

  總有一天,真相會浮出水面。

  那時她要看看,衛家這些骯髒的人,齷齪的心,還能把髒水潑向哪裡?!

  身後老夫人兩眼一翻,便踉踉蹌蹌地要倒。一眾人趕緊上前去攙扶、呼喊。

  衛卿腳下沒停一下,亦沒再回頭。

  老夫人被送回院裡,好一陣才緩過來,想起衛卿的眼神和表情,還有她說的話時,手腳仍止不住陣陣發涼。

  徐氏自知闖了禍,這會兒倒消停下來了。

  後來衛卿問起她娘所葬之處,老夫人沒法再瞞她,跟她說了城外荒山墳地的所在。

  好歹繆嵐曾經,也是京中的名門貴女,也是衛卿的親生母親。

  現在衛卿回來了,即便繆嵐不再是衛家的媳婦兒,她要去祭拜自己的生母,也在情理之中。

  老夫人若是攔她了,倒顯得心中有鬼。

  漪蘭去幫衛卿準備了祭拜用的東西,香燭紙錢一應俱全。

  五年了,自從繆嵐死後,衛家沒有任何人去祭拜過。而以前繆嵐身邊伺候的人,在繆嵐出事之前,就已經事先被衛辭書給發賣了。

  老夫人找了個曉路的家僕,駕著馬車載著衛卿去城外的荒山。

  一個人的心究竟有多涼薄,才能在逼死了自己的髮妻之後,連陵地都不給,而是遠葬在四十里開外的荒山。

  是害怕她娘會尋著路回來找他麼?

  馬車悠悠駛出城外,有一截官道很不好走,搖搖晃晃顛簸得厲害,路面中間還有一個大坑,家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勘勘把馬車繞著坑面順利駛過。

  衛卿坐在簡陋的馬車裡,左搖右晃,手裡摩挲著黃色的紙錢,若無其事。

  到了荒山腳下,衛卿下了馬車,帶著祭祀用品徒步上山。

  當年她娘死後,還在守靈期,她便被遣送到了鄉下。她甚至來不及送她娘最後一程。

  她原以為,多年不見亡母,雖不得善終,起碼得以好好安葬,起碼會有一個屋檐安放她的靈位。

  她等,等到衛家開祠的這一天,進去給她娘上香,卻沒想到,等來的是她娘葬於荒山亂墳的結果。

  衛卿從來不喜怒形於色,而此時此刻,她面色陰沉,雙眸徹寒,恍若三九雪天裡,雷雲滾滾而過。

  這裡的雜草有齊腰高,淹沒了上山的路。

  家僕害怕這麼深的雜草下有什麼蛇蟲鼠蟻,因而畏畏縮縮地跟在衛卿後面,反倒是衛卿在前開路。

  到了山上,抬眼望去,見滿山的雜草下,依稀可見一個個堆隆起來的小土包。

  土包前沒有豎碑牌,根本不知道誰是誰。

  這荒山野墳,與亂葬崗有何異!

  她娘繆嵐,是繆家嫡女!是你千禱萬求才娶回來的髮妻,衛辭書,你竟敢把她丟在這荒山野嶺!

  她不知道那股由心裡升騰起來的憤怒,是源於自己,還是源於從前的衛卿。她只知道,這是一種身心本能。

  衛卿回頭盯著家僕,家僕被她眼神懾得往後退了退。

  衛卿聲音微沉,道:「我娘葬於哪處墳?」

  家僕望著滿目的荒山亂墳,一時也辨不清。

  他正想伸手隨便指一處,好讓衛卿拜拜就完事兒,不想剛伸出手指頭,衛卿便歪頭活動著頸子,發出骨骼聲響,在順來的風裡聽得十分清晰。

  衛卿幽幽道:「你只有一次機會,想清楚了再回答。」

  她的眼神冷涼得像毒蛇一般,家僕咽了咽口水,應是將那股隨便敷衍咽了下去,開始認真回想。

  當初葬繆嵐時,是他帶路到這山上來的。

  這些墳頭隨著年月都已經長滿了雜草,其中有幾個墳頭上雜草有除過,也有祭拜的痕跡。想來這個地方葬的也有像繆嵐一樣有名有姓的人,世間還有人掛記。

  家僕找了一陣,站在一處墳頭前煩躁地撓撓頭,道:「我記得是這裡啊……」

  而那墳上的雜草顯然被除過,新長出來的青草不過一兩寸高。墳前還有燒過的香燭紙錢的痕跡。

  衛卿在墳前緩緩蹲了下來,看著地上供奉的果品已經差不多腐爛,可隱約辨認得出,是一些橘子。

  衛卿還記得,她娘生前最愛吃橘子。

  橘子不知道是何人供奉的,衛卿抬起頭看著滿目青草翠翠的墳頭時,鼻子酸紅。

  衛卿卻是笑道:「娘,橘子過季了,這次沒有。」

  衛卿點燃了香燭,不緊不慢地將紙錢全部燒了。

  從她睜開眼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經是這個世界裡的衛卿。她無法阻止過去已經發生的事,她只能做到,往後的衛卿,絕不受人擺布。

  如此她娘,應該可以安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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