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四章 荒唐的嫡長觀念

  丁家的餐桌依舊是安靜的，然而老太太顯然還有說不完的話想要對長子說，在此之前的一個多小時裡，她還沒有搞清楚長子這些年到底在做些什麼。

  於是老太太很快的吃了幾口飯菜，便放下了碗筷，急切的看著老伴，等待著他也放下碗筷，那代表大家可以開始談話了。

  然而丁長明今天似乎胃口很好，慢悠悠的吃飯，嚼菜，甚至還喝了兩碗湯……直到最後一個人放下碗，端坐在桌前，他還在慢慢品著碗裡的魚湯。王老太皺起了眉頭，悄悄在下面碰了碰老伴。

  丁長明終於放下碗筷，沒等妻子開口，先說道：「既然回來了，那我有幾件事要說清楚。」

  「長明！」王瑩希皺眉，想打斷老伴的話，然而卻沒有成功。

  「第一，你當年走的時候已經得到了你要求的那份遺產，所以不論你今後是要跟我們保持怎樣的關係，繼承權你已經沒有了；第二，這家業是向北這麼多年辛苦賺來的，這別墅……老實說以我的退休工資，我是供不起的，所以這家是向北的，你來做客，看望你媽媽，於情於理，我們不攔著，要長住，那要問向北的意思。」丁長明看了小兒子一眼，無視了妻子想再次打斷自己的動作繼續說，「第三，陽陽已經由向北收養，手續齊全，從法理上，他和你都沒什麼關係了，我希望你不要去打擾他的生活。」

  「丁長明！」王瑩希徹底忍不住了，拍著桌子叫了起來：「你怎麼這麼偏心？別的就不說了，你怎麼能不讓陽陽認他爸爸？！向東怎麼說都是陽陽的親生父親！你不讓他認，將來誰給他養老送終？！你！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吶！」

  「我偏心？是啊，一共這幾個孩子，向西不提了，她太有主張，兩個兒子，你已經偏心一個了，難道還不許我偏心一個？」丁長明冷笑，「哦，他現在來說是陽陽的親生父親了？要人給他養老送終了？早幹嘛去了？收養證上白紙黑字寫著他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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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我怎麼？你想想，要不是向北收養了陽陽，陽陽現在是什麼情況？你敢想嗎？！」老爺子聲音提高了幾度質問道，「爸爸出國了，不管他了，媽媽差點成了謀殺犯，送進了精神病院，這樣的人生，他能好？能有現在這樣的成就？你以為他的小丁總的身份是哪裡來的？」

  王瑩希怔住了，她看著丁始陽，再看看丁向北，最終將目光落在丁向東身上，到這一刻，她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問題——利益。

  王瑩希是偏心的，但她並非不喜歡幼子，只是喜歡得沒有長子那麼多罷了，這些年來丁向北的孝順讓她習以為常的覺得一切都是應該的，做兒子的孝敬父母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就好像覺得丁始陽要繼承丁氏集團也是這樣理所當然的一樣，這是一種慣性思維，當一件事不斷不斷的重複，人們往往自然而然的跟著習慣走。就象王瑩希此刻一樣，然而當她突然剎住腳步，看清現實，便會發現，自己理所當然的事其實並非那麼順理成章。

  比如，如果丁始陽認回了丁向東做父親，那麼，丁向北還會不會將丁氏繼承人的位置交給他？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爸爸……」丁向北剛想說什麼，卻被老父打斷。

  「你不要插嘴。」

  丁向北閉了嘴，低垂下眼瞼。一旁的丁始陽也低頭不語。

  他們的反應讓王瑩希心裡的疑慮更大了，她不安的看向小兒子，「向北，你……要說什麼？」

  丁向北似乎有些意外的看向母親，苦笑：「您想聽我說什麼？」

  王瑩希瞪著眼，說不出話，她當然知道自己想聽到什麼，然而她說不出口，理智告訴她，這樣的想法太瘋狂也太無恥了，她的多年的教養和品德不能允許她說出那些話來，即便那是她真實的想法。

  就是如此的矛盾，令老太太有種被撕裂一般的窒息感，她暈倒了。

  幸好家裡有24小時陪護的專業人員，大家七手八腳的將老太太扶上床，丁長明卻破天荒的沒有跟過去，他坐在大廳的沙發里，望著窗外的花園發呆。

  「爸爸。」丁向北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您不該這樣刺激媽媽。」

  丁長明哼了一聲：「不這樣刺激她一下，她哪裡明白得過來。」

  「可是這樣對媽媽的身體……」

  「她沒事……再說，我們都一把老骨頭了，什麼時候眼一閉不也就這麼過去了麼？怕什麼？」

  「爸！」

  「行了，我有分寸，這麼多年了，我還不了解你媽媽？什麼嫡長繼承，什麼家廟宗法……新中國都多少年了，二十一世紀了，她還老念著這些，她不清醒清醒，難道還讓我們全家跟著她犯昏嗎？」丁長明氣憤的說。

  丁向北一怔，雖然心裡多少有些明白，然而真的被父親說出來，他還是有些意外，在他看來父母都是深受現代教育影響的人，理應比他們的同輩人更加開明更具有現代思想才對，然而母親卻似乎並非如此……

  在一旁聽著的丁始君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楊家出事的時候，奶奶會那麼責怪李淑玉老太太，在她看來，寵愛麼兒可以，但是家業必須給長子傳承才對。那時候丁始君只以為奶奶是出於對李老太太的偏心溺愛的責怪，現在看來，她對自己的奶奶並沒有完全理解。

  王瑩希昏睡了一個多小時才悠悠醒過來，眼一睜就見孫子坐在床邊，老太太眼淚就下來了，拉著孫子的手哭著說：「陽陽，陽陽！你爸爸……好苦啊！」

  丁始陽看著祖母，撇了撇嘴，被一旁的妻子輕輕拽了一下，他嘆了口氣說：「是啊。」然而他明白，自己口中的爸爸和奶奶所說的那個「你爸爸」必定是兩個人。

  老太太卻並沒有意識到，或者說她不願意識到，她只是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難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