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身世10

  舒蘇攥緊了手，跟著中年男人進入不見陽光的建築內。

  走過兩棵梧桐樹、小溪、草坪，再往前一段，中年男人帶她到了一間屋子前，敲了兩聲門，然後帶她進入。

  裡面是個書房，那個氣質不凡的儒雅老人，也就是會長正坐在裡面的休息區，中年男人帶她走到老人面前。

  

  「會長，舒小姐來了。」

  「讓他們過來。」

  老人吩咐完，站起身來看了舒蘇很久，然後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凳子，讓她坐，同時自己也坐下。

  舒蘇無聲地坐下來。

  老人開口：「對不起，突然讓人去帶你過來，也許有些突然，但我實在太想快點見到你了。你大概也能知道為什麼吧，我看到了網上的那篇文章。」

  舒蘇不出聲。

  他繼續說：「那篇文章很快就沒有了，但我覺得它很多地方應該是事實，比如那個女孩的確有個叫舒蘇的姐姐，那個姐姐的確嫁給了穆城，後來又的確突然失蹤……可是這和我知道的不一樣，穆城的妻子不應該是薛嘉華嗎？

  「我知道這裡面一定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所以我很快就去查了這個舒雨，也查了你，這才知道，原來你爸爸，或者說你的養父曾經在濱江開過計程車。」

  這時，中年男人開門進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兩名身穿白衣的醫護模樣的人。

  「會長，他們來了。」中年男人說。

  老人看向舒蘇，「對不起，我太相信自己的直覺，雖然我的女兒他們說已經找到，但我還是有所懷疑，所以，我想親自驗證一次。」

  說完，他看向那兩名醫護人員，那兩人走到舒蘇面前，讓她挽起袖子來，抽血，然後封好標籤。

  與此同時，老人也挽起了衣袖，由另一名白衣人抽去半管血。

  兩名醫護人員拿了血液樣本離開，舒蘇開口道：「我想您的直覺應該是對的。我上次確實騙了您，我的生日是三月初九，那天我爸爸在外面跑計程車時載到一個他說很漂亮的臨產女人，那個女人讓他把車開到偏僻郊區，在他的幫助下生下了一名女嬰，然後自己開車離開了。而我爸爸，則帶著我離開了濱江，回到家鄉再也沒出來過。」

  「你知道？這麼說，你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女兒？」老人抑制不住激動起來，目光中隱隱閃現出淚光，「為什麼你要刻意隱瞞？你明知道自己就是我苦苦尋找的女兒，為什麼什麼都不說？你不想和我相認？」

  舒蘇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你真的是我的父親嗎？你找到我，會怎麼對我？為什麼我的母親寧願死也要逃走，要讓人帶走我？我不相信神跡俱樂部，不相信您，我只相信我的母親，相信她的告誡，而她讓爸爸帶走我，永遠不要告訴我身世，永遠不要回來。」

  老人的目光先是緊緊盯著她，然後慢慢黯淡下來，最後移開，長長嘆了聲氣。

  「她真的這樣說？她……」

  他微微偏頭，似乎陷入某些回憶中，喃喃道：「她是那麼一個溫順而柔婉的人，我一直這麼以為，所以我從來沒想到她會這樣，她竟有這樣的膽量和勇氣，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要……那天我看見你，就覺得你和你的母親很像，也是柔軟得像一朵嬌弱的花，但在看不見的花蕊中卻藏著鋒芒。」

  「她為什麼要在臨產時逃走？為什麼寧願死也不願被你們找到？」舒蘇問他。

  此時此刻，既然註定了「父女相認」，她不如把一切弄個明白。

  老人沉聲道：「因為她恨我。」

  舒蘇沒說話，靜默中，只聽老人繼續道：「那時候，我喜歡上她，所以娶了她，在明知道她另有所愛的情況下。

  「她不喜歡我，也不認同我的處事方式，甚至不認同我一手創立的整個王國，而我也不會和她相處。我們的戰爭持續了很久，直到她懷孕。在她懷孕後，我確實想好好改善和她的關係，但我萬萬沒想到，她會在臨產之際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逃走，甚至……不惜自盡也要永遠離開我。」

  舒蘇疑惑道：「僅僅是因為這樣嗎？為什麼她要讓人帶走我？就算她要逃走，等生下我再自己逃走不是更容易嗎？」

  老人看向她，定定道：「因為她討厭神跡俱樂部，而我……一心想把神跡俱樂部交到你手中。」

  舒蘇陷入震驚：神跡俱樂部……她，竟然曾經是神跡俱樂部的繼承人！

  老人繼續說：「我的決定她並不同意，我以為她的不同意只是說說而已，卻沒想到……果然她對我一點留戀也沒有，竟然離開得毫不猶豫。」

  舒蘇喃喃道：「我還以為你要殺我，所以……」

  老人看著她，眼中帶著淚，隨後又露出一絲苦笑，「傻孩子，那怎麼可能……我已經失去了你的母親，現在能找到你，也了了我所有的心愿。如今到這個年紀，我已經看淡很多了，神跡俱樂部，如果你願意繼承，那就繼承；如果你和你母親一樣，視它為罪惡，那就讓他解散。我只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讓我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好好看看你。」

  舒蘇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擔心了那麼久的結局。

  會長，他竟然真的是她的父親，僅僅是想找到她，和她團聚的父親。

  老人伸手過來將她手握住，「走，我帶你去個地方。」說著，拉了她起身。

  兩人來到停車場，上車，一個多小時後，車子盤上一條山路，不一會兒到達山頂，車子停下，舒蘇從車上下來，發現面前是個宅院。

  那種中式風格，讓人也許誤以為是王府的宅院。

  朱漆門，高高的紅牆，琉璃瓦，看上去像個景點，但這宅院很新，並沒有景點的陳舊感。

  「這是我現在住的地方，進去吧。」老人說。

  舒蘇隨老人進去，進門是一堵牆，也就是古代風水中用來擋住煞氣的影壁，繞過影壁，才能看到裡面的院子。

  也不能一眼望盡，因為院子裡面又是一重院子，軸對稱結構，中間是開著窗的大殿模樣的建築，左右各有一道院門。那大殿並不是景點那種大殿，雖然外觀上類似，但並不是木結構，而是混凝土結構貼皮裝飾成古風建築，大殿裡也很有現代氣息，沙發、茶几等等都齊全。

  但老人沒有往大殿裡面走，而是帶她進了右邊的院門。

  她明白了，這是一個外形仿古的現代別墅，裡面最核心的仿古構造是院落。院落之間的重重疊疊，改變了現代家庭的生活方式。

  比如現代別墅，如果有客人來，是很容易就見到主人家所有成員的，除非某些成員刻意待在樓上不下來。

  但古代建築就不同，男客到訪，哪怕在家裡住上好幾天，也有可能一次都見不到主人家的女兒，因為女兒住在內宅，另有門通行，男客除非刻意闖內宅，要不然就無法見到。

  這個院子就是這樣，進門來，如果直接入裡面的院門，是可以繞過客廳的，再經過走廊、花園等，進入另一個院子。

  院子裡面的景觀倒也偏中式庭院，在經過一座拱橋和一片梅花林後老人帶她進了一道院子。

  那裡赫然種著一片野薔薇！

  舒蘇心中一震，隱約猜到些什麼。

  「這是你母親曾住過的地方。」老人說。

  舒蘇呆立在原地，靜靜看著面前的情形。

  這院子裡面是一座兩層小樓，有中式風格的影子，但琉璃瓦已經沒有了，只是紅色的牆，紅色的柱子，頂卻是更方便實用的現代房頂。

  這足以證明這宅院的設計者是個極具美感的人，這樣一個風格雜糅的院子，竟然真的做到了兼具美觀和實用。

  老人已經往裡面走去，回頭和她說道：「自從你母親離開後這裡就沒住過人，只是隔段時間讓人打掃一下，裡面的東西從未動過，你看到的，就是你母親離開前的樣子。」

  舒蘇跟著他踏進門檻，入眼是極簡單樸素的客廳陳設：一張沙發，一張茶几，電視放在角落，另一個靠窗的角落則擺著一排小書架，上面倒是放滿了大半的書，並沒剩下多少空間。

  她走過去，看了看裡面的書。

  有詩集，散文集，小說，歷史，雜誌，都是偏文學類的書。

  「她這裡很簡單，是她自己要求的，她平時很安靜，唯一做的也就是翻翻書。」老人說，「我以前以為這就是她的生活習慣，後來才知道，她原本也愛電影，愛逛街，愛旅遊，愛音樂，打算去國外進修，也能做些點心……只是到這裡之後，她什麼都不愛了，只是看看書打發時間而已。她大概覺得，我毀了她的人生吧。」

  舒蘇問：「住在這裡，是不是要被要求不能與外界聯繫？不能隨便出去？」

  老人點點頭，然後回道：「是出於安全考慮，現在已經不會這樣了，如果你之後過來這裡，要做什麼都可以。」

  舒蘇沒回話，沿樓梯上了二樓。

  老人隨後上來，帶她進了樓上房間。

  「她住在這裡，春天的時候，她會采些野薔薇來放在花瓶里，就是那隻白色花瓶——」老人指了指窗邊的白瓷瓶，「她插的花很好看，後來我看見她書架里就有插花技巧。她是個很愛學習的人，但不太愛問，喜歡自己看書。」

  舒蘇發現臥室里也有個小書架，上面放著幾本書，基中就有一本插花技巧。

  臥室整體是素雅簡潔的，白色的牆，白色的鐵藝床，淡綠色的窗簾，從裡面正好可以看見外面的薔薇園。

  「她一直都是安靜的，我知道她不喜歡我，但她從來沒表現出來過，雖然對我不太熱情，但也不會惡言相向，她只是靜靜坐在那裡，插花、看書，或是發呆……所以我從來沒想到她會突然離開。這裡的確看管得很嚴，特別是以前，能從這裡逃出去的，只有她一個。」老人說。

  舒蘇在腦海中勾勒母親的模樣，會長口中的母親，和爸爸口中的母親是那樣的不同，會長口中的母親似乎是個沉靜而又美好的女子，爸爸口中的母親卻是決絕而又果斷的，那麼薛伯父眼裡的她呢？

  也許又會生動活潑很多吧……

  又在院子裡待了會兒，中年男人過來，告訴老人來了電話。

  老人接過電話，不知電話里說了什麼，他回道：「這件事等我回去再說。」

  電話那邊傳來聲音，舒蘇依稀聽到一陣尖厲的女聲，很快她就猜測是大小姐。

  大小姐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激動，舒蘇擔心她的激動和穆城有關——依大小姐的權力與個性，能讓她激動的估計也只有穆城了。

  但她聽不到更多內容，只能默默擔心。

  沒一會兒老人就掛了電話，兩人一起下樓去，在樓梯上，老人突然開口：「你和穆城是怎麼回事？」

  舒蘇頓住腳步，看向他，深吸一口氣，坦然甚至像是宣告道：「我們是夫妻，他進俱樂部不是因為薛嘉華，而是因為我。」

  老人臉上神情猛然一震，立刻問她：「掉進青銅鼎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