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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告白二:我很抱歉

2024-06-17 09:55:07 作者: 焦糖布丁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白晝將盡,暮年仍應燃燒咆哮,怒斥吧,怒斥光的消逝。

  迪蘭·托馬斯

  我叫蘇桉,我的故事從一個普通的夏天開始。

  我八歲那年的暑假來得特別早,我跟著爸媽去鄉下看望生病的爺爺。可當我迫不及待地推開門時,卻看到爺爺躺在床上,他全身浮腫,手臂上還有白色的蟲子在蠕動著。

  我撲倒爺爺身上,拼命地搖晃著爺爺,希望能把他搖醒,可爺爺沒醒,更多的白色蟲子鑽了出來。我想把那些蟲子趕走,讓它們別打擾爺爺睡覺。但那些蟲子像是有無數隻,怎麼趕也趕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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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們吸乾了爺爺。

  我嚎啕大哭起來,我已經跟爺爺約定好,這個暑假見面的,他怎麼可以不理我呢?

  這時,一大堆人跑了進來,有人捂住我的眼睛把我抱出去了。恍惚中,我聽到有人在說,死了,終於死了。

  終於死了。

  癱瘓的爺爺是被活活餓死的,死了十天才被我發現。誰也想不到,兒女成群的爺爺是被餓死的。

  爸爸指責叔叔不負責任,叔叔指責爸爸給的錢太少了,他們互相打了起來。媽媽和嬸嬸、姑姑吵成一團,周圍的鄰居也過來指指點點。爺爺依舊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很大,絕望地看著他們吵架,身上的白蟲子也隨著聲音舞動著。

  好吵。

  我猛然間想起我上次走的時候,爺爺緊緊抓住我的手,指著柜子上的農藥瓶,嘴抽搐著,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

  那時的我不懂,只是笑著對爺爺說,別擔心,我會回來看你的。

  爺爺鬆開我的手,眼神里無比絕望。

  那雙絕望的眼睛像那些蠕動著的白蛆一樣,鑽進我的腦海里。

  爺爺下葬時,所有人都在放聲痛哭,叔叔最誇張,他哭得太用力,差點昏厥了過去。

  我卻笑了,笑得渾身顫抖。

  嬸嬸見我沒哭,立刻扭頭對旁邊的姑姑說:「這孩子沒良心啊,爺爺死了都不哭!長大後肯定是個白眼狼。」

  沒良心?多麼諷刺!叔叔家就在爺爺家隔壁,可他們卻因為這個月爸爸忘了給他們錢,他們就「忘」了給爺爺送飯。

  我突然讀懂了爺爺那個絕望的眼神,那時的他,一定很想結束自己沒尊嚴的生命。

  可是我沒有幫助他。

  那天晚上,我夢見被蟲子啃得只剩骨架的爺爺一步步地爬向我,地上無數蟲子在蠕動,他哆嗦著嘴唇,艱難地喊出那個字:「死……」

  我是個罪人。

  很久之後,久到我快要忘記爺爺的樣子,忘掉了那些蠕動的蟲子,我又看到了那個絕望的眼神。

  我工作的第三個月,我遇到了一個全身癱瘓的老人。他跟爺爺很像,一樣的慈祥,他老愛笑眯眯地對我道:「小蘇,我怎麼還不死呦~」

  那天,我查房時推開病房門,我看到他摔倒在地上,他的手指扣著地板,正在一點點地向窗口爬去,像條蠕動的大蟲子。我連忙過去制止他,並叫人把他抬回病床上去。

  他混濁的眼睛裡含著淚水,我在裡面看到了絕望,就像我最後一次在爺爺眼裡見到的那種絕望。

  我跟他說,我會對他很好的,別死。他的嘴唇抖動著,費勁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一個含糊不清的字,痛。

  我慌了,我給他注射了很多止痛藥,漸漸的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

  他要死了,可是他的神情卻如此安詳。

  這時,醫生進來,又把他搶救了回來。

  我因此差點受了處分。

  可是我卻找到了贖罪的方式。

  後來,這位老人還是跳樓自殺了。

  在我的幫助之下。

  他的親戚都抱著屍體在哭,哭得歇斯底里,但當他們互相對視時,臉上卻閃過一抹如釋重負的笑意,終於,終於,這個累贅消失了,他們不必再有任何負擔了。醫生很冷漠地看了一眼屍體,然後走了。他心裡想著,他還有其他病人要看。唯一真的難過的,是那個護工,她是真的很難過,因為這個老人死了,她的工作也到頭了。她不是為了這個老人難過,她是為了自己,她可能再也找不到工資這麼高的工作了。

  原來,死亡降臨的場景可以是如此滑稽。

  我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我在為那年夏天的爺爺難過,也為這個老人難過。

  那天晚上,我又夢見爺爺了。他的身上終於沒有蠕動的白色蟲子了。他對著我咧開嘴笑。

  我也笑了。

  後來,我每天穿過病房的走廊,一間間巡視著,尋找我要幫助的目標。那些老人不能說話,不能走路,有些甚至連思維能力都沒有了,他們就像是一隻只白蛆,努力蠕動著,卻依舊只能寄生於別人。

  他們不想做白蛆。

  死亡將是他們的救贖。

  再後來,我去了敬老院。

  再再後來,我會幫助越來越多的老人。

  我參加了很多滑稽可笑的葬禮。

  在葬禮上,我突然發現,自己就是個死神。我平靜地面對他們的死亡,沒有悲喜。而且,我比死神更公平,我只帶走那些絕望的生命。

  可是,那天我卻我違背了我的原則。

  因為嫉妒,我殺害了一個身體還算健朗的老人。他只有一個兒子,可是他的兒子一家每天都會來看他,他的小孫女會給他講故事,他的兒媳婦會給他煲湯,跟其他老人比起來,他簡直幸福得不像話。

  怎麼可能會存在那麼幸福的老人?一切都是假象,他們在做戲。

  我忍不住殺了他。

  用的是腎上腺素,只過了五分鐘,他的心臟就停止了,他的幸福生活也會隨之停止。

  我以為他會像其他的老人一樣,被拉入太平間,即使有人質疑死因,家屬也會堅決反對解剖屍體,然後匆匆火葬,讓真相變成一抹白灰。

  但我忘了,他是一個幸福的老人,他不會被遺忘在冰冷的醫院裡。

  他的兒子把醫院告上了法庭。醫院很快就調查出了死者的真正死因。

  但幾乎沒有人懷疑過我。是啊,我對那些老人是那麼好,他們怎麼會懷疑我呢?

  但我突然發現,我累了。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那樣的老人了,我根本幫不過來。就像爺爺身上的白蛆,無論我怎麼努力,也趕不走它們。

  可是,我停不下來了。

  爺爺身上的白蛆似乎鑽到了我心裡,肆意生長,它們啃噬著我,只有死人才能讓它們短暫安靜。

  直到遇到方瑭的那一刻。那時,我還不知道,我終於可以停下來了。

  他是個很可愛的男生。

  他說,他可以讓我快樂。

  他跟我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純粹得跟張白紙。

  但他騙了我。

  或許沒有。

  他是真的想讓我快樂。

  我能看到他眼裡的真誠。

  最後一次殺人,我計劃了很久。養老院有個得絕症的老爺爺快要去世了,我跟其他志願者說,我們給他過生日吧。他們同意了。我準備了一個大蛋糕。

  我已經能想像到他們吃著蛋糕,露出幸福微笑的模樣。

  但方瑭破壞了我的計劃。

  我自己成了我最後殺死的那個人。

  我不恨他。

  我累了。

  我幫助不了所有老人。

  我需要休息了。

  紀淼說,我這是在犯罪。

  呵,犯罪。

  一束光照進幽暗的鐵塔里,照亮了塔里的黑暗,於是這道光便有罪了。

  我從天台跳下。

  我想,我這道有罪的光,終於可以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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