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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 偶爾做人

2024-06-17 09:43:41 作者: 空留

  入夜。

  三角縣府衙前院燈火通明,人來人往,腳步匆忙,與之相比,內院安靜得仿若兩個世界。

  客居的臨福堂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守衛森嚴。

  小廝扒在門縫處瞧著外邊的景象咬牙切齒的數著數量,走回來低聲稟報:「老爺,增加了一倍的守衛。」

  四方桌前,著一身長衫,長相極是俊雅的男子反倒笑了:「越是如此越說明西廉軍近了。」

  小廝急了:「西廉軍要是知道你堂堂同知不願同流合污被私押兩月,那小的巴不得他們從天而降,壓死那姓魏的,可他們不知道!等他們到了,您要麼被姓魏的殺了,要麼被帶到朵爾鎮去了,哪個可能您也落不著好啊!」

  這人正是余新舒,他抬頭看向隨他一道被羈押在此兩個月,此時比他還著急的家僕:「成元,你跟著受累了。」

  「老爺您千萬別這麼說,小的從小就侍候您,您在哪小的當然就在哪,萬幸當時小的跟在您身邊,不然您被扣在這身邊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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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元抹了下眼睛,「您素來有辦法,和魏光良鬥了這麼多年也沒落下風,這事一定也有辦法可想的,您快想想。」

  「不一樣。」余新舒站起身來背著雙手來回踱步:「以前他不敢要我的命,現在他隨時都敢,天壤之別。」

  「是因為……朱相沒了?」

  「朱相沒了,皇上半廢,何慶博扶了個小皇帝上位,京城已經盡在他手,我的根基都被挖沒了,他的後台快稱王了,殺了我也就是找個理由的事,若最後何慶博真成事,理由都無需找,余家什麼都做不了。」

  成元急了:「那就只能這麼等著嗎?」

  「等著。」

  「可是這不是……」等死嗎?成元咬住唇把最後兩個字吞回去。

  余新舒搖搖頭,他當然不是在等死,他在等祝大公子能想到他,有經緯之才的祝大公子也不應該遺漏他!若他想不到,那也配不上這個讚譽。

  屋外傳來動靜,他心下一動,待聽得請安聲略有些失望,坐回原位等著。

  門上響了幾響,鎖開了,魏光良一臉疲態的從屋外進來。

  兩人對視片刻,魏光良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又指著成元揮揮手。

  成元走到老爺身後,他當然不能走!

  「退下吧,魏大人不會和我同歸於盡。」

  魏光良嗤笑一聲,坐到他對面。

  成元退出去固執的在門口守著,打定主意裡邊有什麼動靜就要衝進去護主。

  一個護衛上前來拎開他,將門關上了。

  「放開我,你放開我……」

  聽著外邊的動靜,魏光良笑:「很忠心的家僕。」

  「還不錯。」余新舒拿杯子給他倒了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頗有待客之道。

  魏光良旋轉著杯盞:「咱們共事幾年了?六年了吧。」

  「整六年,若沒有這一年的戰亂去年就該散夥了。」

  大皖五年一任期,去年就該換任了,朝綱混亂,再加上戰禍才拖至如今。

  魏光良端起茶盞把玩:「雖因立場不同有過諸多針鋒相對的時候,但是魏某一直佩服新舒為人,去年任期快滿時我其實挺高興,就算有再多爭端,我們之間也不曾大傷元氣,還想著將來朝堂上再見之時,應是比其他朝臣要親厚些的。」

  魏光良笑容漸苦:「沒曾想會是今日之果。」

  「之前我一直不解魏兄為何只是困著我,卻不殺我以除後患,原來如此。」余新舒舉起杯和他碰了碰,一飲而盡:「多謝魏兄讓我多活了這些時日。」

  魏光良同樣一飲而盡,然後抬著頭片刻才低下來。

  「新舒,投向太尉可好?」

  余新舒重新給兩人斟茶,茶水聲嘩啦啦作響。

  「魏兄好意余某心領,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認可太尉大人之為人,亦不願行謀逆之事。」

  「哪怕這樣能讓你活下來?」

  余新舒笑了笑,語氣萬般感慨:「我們都是讀聖賢書長大,可奇怪的是每個人從中理解的都不同,朱正易、何慶博、祝茂年、你、我,天底下每一個讀書人好像都有自己的理解,養出各自不同的秉性,為人處事皆是按這一套來,然後還互相看不上,文人相輕這一說大概就這麼來的,只能說,聖賢不愧是聖賢。」

  魏光良聽懂了他的拒絕,來之前他也猜到了他一定會拒絕,他若願意低頭早在很久之前就低頭了。

  「西廉軍明日就到了。」

  余新舒神清淡淡,並無半分波動:「所以魏兄來送我一程。」

  魏光良傾身上前:「裝一裝,也不行嗎?只要你願意裝一裝,我亦可向他人交待。」

  「六年共事,魏兄當了解我為人,若違背一生所學,余新舒活著也是死了,與其做個活死人倒不如痛快些。」余新舒舉杯:「有魏兄攜此心意相送,弟銘感五內,走得也坦然。」

  魏光良端起杯盞:「我會讓人將你妻小送走,若何太尉笑到了最後,我會護著他們隱姓埋名的活下來,若最後……以祝茂年的為人你家人自會無恙。」

  余新舒怔愣的看他喝了茶水,下意識的也跟著把茶水送到嘴邊沾濕了嘴唇,他沒想到魏光良會做到這個地步,以他們的關係,對方也不必擔著風險做這些。

  「為何?」

  問得沒頭沒尾,魏光良卻聽得懂,他笑著起身:「大概,是被你六年薰陶影響了吧,做久了鬼,偶爾也想做個人。」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一條道走到黑?」余新舒站起來:「你很清楚,前府軍絕不可能攔得住經歷大戰的西廉軍!大皖現在沒有哪一支軍隊是西廉軍的對手。」

  「我這個人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打著何系烙印,從很多年前開始魏家和何家就是一根藤上的瓜,藤活著,瓜才能活,藤若被人挖了,我們都得死,從出生魏家那一日開始我就沒得選擇。」

  魏光良揮揮手往外走去,無聲的道別。

  余新舒無法再勸,嘆了口氣坐回去,同樣被家族束縛,被家族支配的感覺他太知道是什麼滋味了。

  門口一暗,余新舒以為是處理他的人來了,雖有坦然赴死的勇氣,卻也仍有留戀。

  飲盡杯中的茶,他眼帘一掀,意料之外的情況讓他驚訝的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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