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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賤民非民

2024-06-17 03:45:18 作者: 一笑泯怨

  林濁江回到家已經入夜,父母神色憂心,見到兒子安全回家,也就放心了。

  當夜,林濁江與父母提了去方元煦家讀書的事,父母萬分支持,喜不自勝,林榮淳更是感慨,兒子長大了,懂事了啊。

  次日,林濁江留了大部分的銀子給父親,拎了一個包裹,裝了一套衣衫,就趕往虎陽鎮。

  到了方家,林濁江才知道衣衫都白拿了,因為方府下人的衣服都比他的精緻華美,他的一身粗衣麻布,倒像是一個倒糞水的。

  方元煦贈送了兩套衣衫給林濁江,綾羅綢緞,裁剪得體,穿上後,用方意熷的話來說,就是「還真是人模狗樣的」。

  

  隨後,方元煦叫方意熷領著林濁江去了後院,一個叫學書堂的地方。

  「……而親仁。」

  「而親仁!」

  「有餘力。」

  「有餘力!」

  一個渾厚而顯老的聲音響起,立即便有一個清脆稚嫩的男童音隨之響起,顯然是一教一學。

  林濁江就好奇問道:「這讀的是什麼書?」

  一旁的方意熷隨口淡然道:「《弟子規》,沒什麼意思,嘿嘿,你小子真有趣,還偏往龍潭虎穴跳,我就沒見過這麼傻的。」

  林濁江哼哼道:「千金難買我願意。」

  方意熷嗤笑一聲,加快步伐,走入學書堂,對一位捧著書搖頭晃腦,踱步朗讀的老者喊道:「張先生,我帶來的這位,是我家遠方親戚,沒讀過什麼書,想讀書,就讓他跟我弟弟一起讀書吧。勞煩了。」

  張先生看到方意熷時,臉皮是亂顫的,聽了這位方小姐的話,神色稍霽,皺眉看向林濁江,似有不悅,遲疑道:「倒不是不行,只是老夫怕是照顧不了此子功課。」

  林濁江急忙道:「我就旁聽,旁聽罷了。順便有問題就提一提。」

  張先生勉為其難的點頭。

  方意熷拍了拍林濁江的肩膀,輕笑道:「林兄弟,珍重啊。」

  語氣古怪,仿佛是要送林濁江去戰場,百戰死無回那種……

  隨後,她又向弟弟方富盛招呼一聲,笑嘻嘻道:「弟弟乖,好好讀書,考一個功名回來,光宗耀祖就靠你了!」

  說完,就蹦蹦跳跳走了。

  張先生看得吹鬍子瞪眼,氣呼呼的嘀咕「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他曾教方意熷讀書,可沒少受罪,都有心理陰影了。

  方富盛盯著林濁江看,這是什麼遠方親戚,自己怎麼不知道?看著就是滿身的鄉土氣,應該是方意熷他娘的遠方窮親戚,真是討厭,還想讀書,跑來礙眼?今夜就跟父親說說,趕走這泥腿子。

  這位小少年卻萬料不到,往日裡對他寵愛有加,幾乎有求必應,對母親也幾乎言聽計從的父親,卻嚴詞批評了他,說他小心眼,白讀書了,不懂事,不明理。

  林濁江搬了一張凳子坐在方富盛旁邊,正襟危坐。

  張先生瞥了林濁江一眼,繼續教書,仿佛就當林濁江不存在。

  林濁江聽了聽,湊到方富盛身側,靜靜看著《弟子規》這本書,也跟著朗讀起來。

  方富盛一臉嫌棄,離林濁江遠一點。

  這一退一進,方富盛屁股坐偏,林濁江也朝方富盛摔去,可近期這位山村少年修煉有成,下盤極穩,一個翻身,飄然站穩。

  方富盛怒氣沖沖,對林濁江破口大罵:「滾開啊!泥腿子!」

  林濁江怔了怔,沉聲道:「方少爺,你怎麼說也是讀書人,怎麼能這麼說話呢?顯得太沒教養,不像一個讀書人該有的樣子。」

  方富盛怒視林濁江,破口大罵道:「死泥腿子!你死開!這就是讀書人的樣子,怎麼了?」

  林濁江不斷搖頭,嚴肅認真道:「讀書人真不是這樣的,讀書使人明智,知書達禮,這才是讀書人!恕我直言,方少爺,你這是潑皮無賴啊,要警惕,不能成了流氓書生……」

  「住口!」

  張先生發飆了,走到案几旁,拿起戒尺猛然一拍,竟然威風凜凜,勢氣凌人。

  林濁江愕然道:「張先生,我說的不對?」

  張先生沉著臉道:「知書達禮?你知道為何會有平民、草民、賤民這些稱呼嗎?知道什麼是三教九流、高低貴賤嗎?知書達禮是對待士紳甚至平民的,至於賤民,就是不開化的蠻夷野人,需要尊重嗎?需要待其知書達禮嗎?笑話!」

  林濁江瞠目結舌,感覺內心似有什麼東西裂開,悵然若失,喃喃道:「是這樣嗎?誰會這樣想?就張先生這樣想吧?」

  張先生冷笑一聲,不屑置辯的模樣。

  「我是方老爺家遠親。」林濁江長吐一口氣,沉聲道。

  「所以,我允許你旁聽,但要離方少爺遠一些,不要干擾少爺讀書,否則,你吃罪不起!」

  張先生疾言厲色,竟然正氣凜然,話語中氣十足,林濁江隱約有種奇特感覺,就像是勒業寺的老和尚朝著魔淵怒斥妖魔鬼怪……

  林濁江無語了,對於所謂教書先生的憧憬與幻想一下子破滅了,他好像明白了方意熷那句「珍重」的含義了。

  就此離去?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許多工夫?

  林濁江微微眯眼,嚴肅道:「多謝張先生指教!」

  張先生見此,傲然冷笑,揮手道:「一邊去,否則,我就叫方老爺請你出去!」

  林濁江「哦」了一聲,默然無言。

  「方少爺,我們繼續。」張先生冷冷一笑,舉起書本,讀道,「有餘力,則學文。」

  「有餘力,則學文!」

  「張先生,能否給我一本書?」林濁江忽然舉手。

  張先生冷著臉,不耐煩道:「自己想辦法!」

  林濁江哦了一聲,飛快出門,不久後,捧了一本《弟子規》回來。

  張先生有點鬱悶,也有些費解,並不理會,鎮定自若。

  一個時辰後。

  張先生摔門而出,口中喊道:「方老爺!方老爺呢?方老爺在哪?又去巡查店鋪了?」

  跑到了前堂,被告知方老爺在喝茶。

  張先生找到方元煦,立即大吐苦水:「方老爺!你那遠方親戚是怎麼回事?傻裡傻氣的,問題還多,不認識的字一個又一個,隔三差五問我問題,那個字是什麼意思?這個字是什麼意思?有什麼組詞造句?人還倔,太氣人了!我不答,他就瞪著我,眼睛跟頭驢似的,受不了啊!」

  方元煦竟在跟夫人下棋,等對方落子之時,就端茶飲水,吃吃瓜果糕點,悠然愜意。

  聽完張先生的訴苦,方元煦悠然道:「張先生啊,恕我直言,教書育人嘛,自當給人答疑解惑,先生也能從中獲取成就感,難道不是嗎?」

  張先生微微一滯,遲疑道:「話雖如此,可那小子真的太煩人了!總之,有我沒他!」

  方元煦想了想,伸出五根手指,一臉肉痛,沉聲道:「給你加五兩銀子!張先生就安心教書吧。」

  張先生神色一震,猶豫片刻,咬牙道:「這不是錢的事,方老爺讓他去學堂讀書比較好。」

  「那不行。我答應了的。」方元煦嚴肅道,「我雖然摳門,可歷來言而有信。」

  「如此,方老爺就另請高明吧!」張先生憤然道。

  方元煦臉色就沉了下來,拱手道:「如此,張先生好走不送!管家!給先生結算薪俸!」

  「好嘞!」管家應了一聲,跑進屋裡,來到目瞪口呆的張先生面前,笑眯眯道,「張先生,走吧?」

  張先生怔了怔,不敢置信道:「方老爺是認真的?老夫可是這十里八鄉最博學,最好的讀書人!」

  方老爺揮了揮手,嘆氣道:「張先生,我那遠方親戚啊,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總不能恩將仇報吧,有你沒他,我就只能留他了,還請張先生見諒啊。」

  張先生呆了呆,他在鎮上頗有名氣,若是方元煦怠慢了他,他完全可以輿論造勢,讓人覺得方元煦這個滿身銅臭氣的大商賈輕賤讀書人,壞其名聲,故而有恃無恐,可聽方元煦這麼一說,就不算是為了一個泥腿子將他一個博學儒士掃地出門,無可指摘啊。

  張先生惱羞成怒,拂袖而去,憤然道:「希望方老爺不要後悔!」

  方元煦看著張先生遠去,冷然一笑。

  方夫人見此,低聲道:「老爺,為了一個泥腿子得罪張先生,不太好吧?」

  方元煦呵斥道:「你懂什麼?他張某人是有點學識,卻太傲了,自以為是,不知所謂,人品太差了。我們家遭難,他跑得比誰都快,如今好了,又巴巴跑來,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這臉皮也是夠厚的。」

  方夫人嘆了口氣,搖頭道:「是有些恃才傲物了,可學識好,人脈廣,作為他的學生,到了城裡也能受人照拂……」

  「好了!」方元煦揮手道,「你不怕你兒子被帶壞了?」

  「沒那麼嚴重吧?」方夫人訕訕道。

  「婦道人家,不必多言,好好下棋。」方元煦有些不耐煩,忽然又朝管家喊道,「再去請一個教書先生,不用學識淵博,要有耐心,脾氣好的。」

  管家領命而去。

  學書堂這邊,張先生氣沖沖摔門而出後,方富盛轉頭對林濁江笑嘻嘻道:「你完了,張先生可是名士,你惹惱了他,非要回家種田不可。」

  林濁江聳聳肩,不以為意,這個態度讓方富盛很是不爽,他不該是誠惶誠恐的嗎?

  林濁江對方家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如果一個所謂的名士就枉顧恩情,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了不起一拍兩散。

  方富盛在等著消息,看書的勁頭都足了幾分。

  可等來的卻是一個婢女,被告知教書先生跑了,少爺和林公子不必上課了自行其是去吧。

  隨後,林濁江趕回住處,西廂院客房,好幾間客房都是空的,倒成了林濁江一人獨居。

  剛來方府,林濁江被方元煦帶到了這裡,放下行李,又命人領他去沐浴更衣,來去匆匆。

  如今閒暇了,林濁江仔細打量方家客房,嘖嘖讚嘆,羨慕不已,這房間寬敞明亮,乾淨整潔,桌椅都光滑細膩,結實穩固,顯然都出自名家之手。

  僅僅一間客房就這般敞亮華美,什麼時候能讓父母住上這樣的房子就好咯。

  收斂心神,林濁江取出木劍,跑到院中舞劍,《太武劍訣》基礎劍法,木劍呼呼作響,氣勢驚人。

  絲縷真氣貫注劍身,呼嘯聲更甚,便有殺伐之氣瀰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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