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演技

  送走蔡羽之後，鍾佳霖知道溫子凌忙碌，怕是沒時間回來安頓，便反客為主，指揮著張允春雨等人搬卸行李收拾房屋。

  溫子凌是主人，自然住在前院正房；他和青芷夫妻是客人，自然住在後院客房內。

  在鍾佳霖的安排下，小廝、丫鬟和婆子各司其職，溫宅很快就變得井井有條，鍾佳霖便回後院房裡讀書去了。

  他雖然相信自己的能力，卻也並沒有因此而藐視對手。

  會試可是要和全大宋的舉子競爭，成千上萬人爭取有限的金榜題名的機會，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鍾佳霖再聰明，卻畢竟才十六歲，知識的儲備還是比不上那些連考多次的宿儒，因此他還是很努力的。

  夜深了，外面起了風，風聲嗚嗚，颳得院子裡樹上剩餘的幾片枯葉瑟瑟作響。

  春雨繞過影壁，見到只有東廂房北暗間透著昏黃的燭光，便知道鍾佳霖在裡面，忙快步走了過去。

  鍾佳霖正在溫書，聽到春雨的腳步聲，抬頭看了過去。

  春雨忙拱手行了個禮，輕輕道：「啟稟公子，大人想見您！」

  

  鍾佳霖眼神平靜，低聲道：「明日我有空。」

  說罷，他垂下眼帘，繼續溫書。

  春雨有些尷尬地沉默了片刻，試探著道：「公子，大人他......他已經來了......」

  鍾佳霖沒想到周靈居然這麼亟不可待地想要見自己，略一思索，起身道：「我去迎接周大人！」

  春雨答了聲「是」，退到一邊，預備陪著鍾佳霖出去。

  他們主僕剛走出東廂房的門，就看到廊下立著三個人——一個青衣青年、一個做書生打扮身穿靛青儒袍的中年人和一個白白胖胖的錦衣中年人，正是周靈、清平帝和崇政殿總管太監和雨。

  其中周靈旁邊那做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臉色蒼白，身材高挑，卻因為過於削瘦，顯得有些弱不勝衣，一雙和鍾佳霖極為相似的眼睛正怔怔看著鍾佳霖。

  鍾佳霖特意做出驚喜的表情看向周靈：「周叔，你怎麼來了？」

  他又看向清平帝，遲疑片刻，裝作剛想起來的樣子：「趙世伯，你也來了？！外面冷，快請進去吧！」

  清平帝立在那裡，身子不自覺地顫抖，年輕時候他因為痛恨鍾佳霖的母親毒害自己的愛妾和自己，因此對鍾佳霖的感情極為複雜，既恨母及子厭惡鍾佳霖，又知道是自己的骨血，因此心裡牽掛，一直派人去尋。

  自從見到鍾佳霖，他才發現自己錯了，原來父子之間的血脈相連不是想要截斷就截斷的，他以為自己不在乎子嗣，可是自從見到和自己長得很像的鐘佳霖，他心中就常常想起一句話——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骨血，是他生命的延續，他的一顆心就被千絲萬縷給牽絆住了......

  與有些失態的清平帝相比，鍾佳霖冷靜之極，恰到好處地做出反應，精準無比地表演，彬彬有禮地把清平帝和周靈引進了東廂房明間，分賓主坐下，又吩咐春雨：「你去前院廚房，拿些碎銀子給廚娘，和她說一聲，就說我這裡來了客人，請她燒水，你沏了茶送過來。」

  春雨答了聲「是」，恭謹地退了下去。

  清平帝只覺得鼻子一酸，眼睛瞬間濕潤了——他的兒子，大宋朝唯一的皇子，居然寄人籬下，連來了客人沏茶，還得讓小廝賄賂廚娘才能夠要一壺開水！

  鍾佳霖這時候看向清平帝，見燭光中清平帝眼睛閃了閃，似是含淚，心裡自是一愣，面上卻裝作沒看到，與周靈說起別後情形。

  周靈也發現清平帝流淚，自然得裝作沒看到，和鍾佳霖絮絮交談著，聽鍾佳霖說罷成親之事，便問道：「你娘子怎麼不在宅子裡？」

  鍾佳霖聞言笑了，笑容帶著些天真：「周叔，青芷和人在延慶坊合開了一個鋪子，她去鋪子裡了！」

  周靈聞言，一下子呆住了——虞青芷這小姑娘，居然這麼能折騰，把鋪子都開到京城了！

  作為親爹，清平帝的思路卻又不同——虞氏是怎麼回事？既然嫁給了阿霖，為何不老老實實在家照顧丈夫？

  周靈點了點頭：「青芷也不容易，你讀書科舉，全靠她經營維持......」

  鍾佳霖微微一笑：「小侄若是沒了青芷，不知道現在淪落到何方呢！」

  清平帝在一邊默默聽著，心裡又痛又悔，不過他一向寬以待己嚴於律人，不認為是自己偏聽偏信貪戀權勢害了妻兒，反倒認為他當年之所以把髮妻鍾氏幽禁冷宮，是梁皇后以梁氏家族的權勢相逼，是令妃用美色誘惑，反正他自己清白無比，簡直是完人。

  這時候大太監和雨在外面咳嗽了一聲。

  周靈知道這是必須離開的信號，當即便要告辭。

  清平帝一聽，忙道：「周靈，你不是——」

  周靈忙從袖袋內掏出一個小小的錦匣，雙手捧給了鍾佳霖：「佳霖，京城居，大不易，叔叔給你備了些見面禮！」

  鍾佳霖一臉誠摯地推讓：「這怎麼敢當！」

  見鍾佳霖一直推讓，清平帝有些著急，抬手在鍾佳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這孩子怎麼了？給你你就收下！」

  單給銀子還不行，得趕緊讓人給阿霖準備一個好宅子。

  鍾佳霖一臉為難：「趙世伯，周叔，小侄無功不受祿......」

  清平帝急躁地從周靈手中拿過錦匣，一把放到了一邊的小几上，推了周靈一下，大步往外走，口中道：「阿霖，你若是再推讓，以後我們就不認識你了！」

  鍾佳霖一臉的不好意思和受之有愧收下了禮物，送周靈和清平帝出去。

  清平帝平生第一次和兒子並肩而行，發現兒子居然比自己高不少，心中感覺極為奇妙，腳下也變得輕飄飄的。

  在喬裝為普通馬車的青錦檀香車中坐下之後，清平帝用錦帕捂著嘴咳嗽了好久，這才緩緩靠回墊著錦緞軟枕的椅背，啞聲道：「周靈，佳霖個子挺高，越長越像朕......」像朕年輕時一樣英俊......

  周靈今晚的目的全都達到了，心情甚是愉快，當即附和起來。

  他雖然對清平帝忠心耿耿，卻也得考慮病懨懨的清平帝的身後之事。

  英親王和他沒有私仇，可是支持英親王的梁皇后家族、令妃的娘家江氏以及太傅李泰，都是他的政敵。

  他只能把寶押在鍾佳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