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我知道了

  李慧已經打聽到女員工的孩子在哪裡住院，我們到醫院後就直奔過去了。

  到了病房，看見一個男孩躺在病床上休息，眼睛上纏著繃帶，好像是失明了。

  旁邊有個頭髮亂糟糟的男人在不斷地嘀咕：「真是個賠錢貨，真不知道生你來有什麼用。」

  李慧走過去打了聲招呼：「您好，請問是黃文潔的愛人嗎？」

  男人警惕地問：「你哪個？」

  「您好，我是黃文潔的同事。」李慧對他笑了笑：「我代表公司來看看能不能幫什麼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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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好端端的一句話，沒想到男人突然炸了。

  他站起來對李慧破口大罵：「特麼你們還有臉來！那麼大的公司，賠的錢那麼少！一條人命就值那點錢嗎？！」

  因為聲音太大，所以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我聽到兩個路過的護士在對耳。

  「這個男的脾氣真的好差，每天喝得醉醺醺的，來醫院就鬧事。」

  「聽說他已經在給孩子辦出院手續了，老婆的賠償金都被他揮霍光了，一分錢都沒用在給孩子治病上。」

  「攤上這種父親，真是一種悲哀啊。」

  護士離開之後，我的注意又回到了病房中。

  男人的話里話外全是在嫌棄錢給得太少，藉口找了一大堆，卻沒有一句是心疼自己活活累死的媳婦的。

  李慧本來是好心過來看望孩子，結果卻被莫名其妙地訓了一通。

  病房裡的其他病人因為看不過眼而嘀咕了幾聲，卻反被男人揚著拳頭威脅了一頓。

  又因為李慧一直好聲好氣的緣故，他以為李慧好欺負，越說越來勁，還想要對李慧動手。

  我實在看不過去了，走進去笑著對他說：「大哥，有話好好說，不要激動。」

  他瞥了我一眼，不屑地問：「你又是哪個？」

  「不好意思，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儘量和氣地對他說：「我姓李，是公司的總監，聽說您對公司給出的賠償不滿意，所以今天來問問。」

  李慧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聽到我是總監後，男人那股囂張跋扈立刻就收斂了不少，試探地問我是不是要多給錢。

  我請他跟我出去商談，在這裡會影響到其他病人休息。

  我帶他走到醫院的樓梯間，他站在後面嘀嘀咕咕，深宮怨婦都沒他能抱怨。

  我低著頭挽衣袖，在他又要說黃文潔的壞話時，一直強壓的怒火再也沒忍住，緊握拳頭，轉身朝他的面門使勁一掄！

  他沒料到我會突然動手，一時沒防備，加上我的力氣實在不小，這一拳直接把他干趴到了地上。

  我又拽著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給了他兩拳。

  「第一拳，替你老婆打的。」

  「第二拳，替你兒子打的。」

  「第三拳，替這公道打的。」

  三拳掄過去，他那張醉醺醺的臉已經青腫一片。

  我本來以為他會還手，沒想到他就跟個沙包一樣縮在牆邊，動都不敢動一下。

  這就是典型的窩裡橫，只敢對女人耀武揚威，碰到其他男人連個屁都不敢放的慫包軟蛋。

  我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種男人。

  我指著他說：「我叫你出來是給你在孩子面前留點顏面，大道理我也不會講，不過你給我聽好了，我是你老婆叫來的，你最好好好對待你的孩子，不然我會讓你看見你老婆。」

  他一聽到這個就慌了，想問我什麼，我沒有搭理他。

  我推開樓道的門走出去，發現黎笑正站在外面偷聽。

  沒有理會她，回到病房，發現孩子已經醒了，正在跟李慧說話。

  他問李慧：「姐姐，我媽媽去哪裡了？她很久都沒有來看我了，我好想她……」

  李慧不知道怎麼回答，別過頭去擦眼角。

  我坐到床邊笑著對他說：「小朋友，你媽媽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回來呢。」

  他沉默了好久，低著頭說：「大家都瞞著我，騙我說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其實我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話讓我心裡一酸。

  大人們都以為孩子還小，什麼都不懂，其實他們心裡早已明白很多事。

  誰不是從孩子變成大人的呢？

  我摸著他的頭：「你媽媽是天上那顆最亮的星，你要帶著她對你的愛好好吃飯、好好讀書、好好長大，她會一直看著你，會一直愛著你。」

  離開的時候，李慧沒好氣地給了那個男人一些錢，讓他給孩子買點好吃的。

  我又給了他幾個眼神，並警告他如果把錢拿去亂花，我肯定會讓他三天兩頭地看見鬼。

  他嚇得兩腿打顫，連忙保證一定遵從吩咐。

  李慧又去找醫生問了孩子的病情，醫生說有希望可以治癒，但是這筆手術費對很多家庭來說都是很重的負擔。

  天底下只有一種病，窮病。

  回去的路上，我們的心情都不太好。

  我對李慧說：「去一趟公司吧。」

  公司的樓道還在被封控中，我只能通過電梯進到第四層。

  跟外面的喧鬧不同，這裡還是這麼安靜。

  我站在辦公室的玻璃牆外靜靜地看著那位坐在電腦前工作的女鬼，看了很久很久。

  長鬆了口氣，推開門走進去。

  它看見我之後，很開心地跟我打招呼，我回以微笑，並請她坐下繼續嘮嘮家常。

  這次的談話沒有了戒備和提防，很輕鬆，也很愉快。

  我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開口說：「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你……，已經不在人世了。」

  它一怔，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很久，表情開始困惑，驚恐，迷惘，不甘，和遺憾。

  最後，它嘆聲道：「這一切變得這麼離奇，我早就應該明白的。可是我不想死，我兒子的病還沒好，我死了，他該怎麼辦……」

  「這個你可以放心，我已經幫你教訓了那個混蛋，他以後不敢不顧家了。還有這個……」我掏出醫院開給李慧的單子給它看：「李總監幫你兒子付了全部手術費。」

  她非常震驚地把病單接過去，確認了好一會兒，帶著哭腔問我：「李總監為什麼……」

  「李總監說，你是一個好員工，她很遺憾，沒有早點發現你並提拔上去。」我看著病單說：「李總監還說，你的孩子還小，未來的路還很長，他不應該失去光明。」

  她接連點頭：「謝謝，謝謝你，謝謝李總監，謝謝……」

  沉默了一會兒，我又問它：「你還有什麼心愿未了嗎？」

  它緩緩搖頭：「沒有了，我已經很知足了。」

  我點點頭，起身離開。

  它是因病而終的，屬陽壽已至，而非橫死孤魂。等到執念斷了，就可以直接回到夫家上入靈位，不需要超度。

  我準備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它又突然叫住了我。

  它問：「道長，人這一輩子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活呢？」

  這個問題我無法解答，千人千相，每個人對生活的理解都不同，因此註定沒有真正的答案。

  我想了想：「我聽過一種說法，人在選擇一生之前都會提前看過劇本，選擇這段人生，表示這裡有認為值得的東西。或許，人就是為了那個值得東西而活吧。」

  它低下頭去沉思，而後，抬起頭來對我燦爛地笑：「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