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實為不能

  我哦了一聲。

  沿途上，她一直都在單手撐著臉，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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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語要言，卻一路無話。

  準備回到鎮裡時，她終於開口了：「去鎮高吧。」

  我沒有詢問原因，直接轉彎去鎮裡的高中，找了個比較人少的地方把車停在路邊。

  惡霾已經退散，打鬧聲、籃球聲斷斷續續地從高中裡面飄來。那幾棟建築還像從前一樣屹立在那裡，歲歲年年地迎來送往，每一個學生都是它的過客。

  它蘊含著我們年少時情竇初開的美好、風風火火的味道，不曾改變，永遠忠實。

  我的回憶在這裡，我的青春也在這裡。

  小蘭一直看了高中很久，然後對我問話：「還記得嗎？高一剛開學的時候，你在操場打籃球，不小心把球砸到了我。」

  「高一下學期，我被宿舍樓上那位學姐糾纏，是你把她趕走的，還因此受了很嚴重的傷。」

  「高二的時候，校外有一群地痞流氓騷擾我，你像瘋了一樣，提著刀追了他們半條街。」

  「高三那年剛開學，你替村裡的朋友出頭，跟新生打架受了傷，我給你包紮的時候，你憋紅著臉跟我表白。」

  「其實你並不喜歡打球、不喜歡嘈雜，更不喜歡麻煩。喜歡穿帶領子的衣服和拖鞋，喜歡吃酸的和辣的，最不能忍受的是生薑。給朋友們出過很多餿主意，曾經去威脅對我有好感的男生，表面高冷是裝酷，其實是個二呆子……」

  「我剛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就覺得這個男生瘦瘦高高的，長得好帥啊……」

  「喜歡你的女生那麼多，每次我看到你跟哪個女生有說有笑的時候，我都會傻乎乎的生悶氣……」

  說著說著，她突然笑了，笑她從前的自己。

  像是當年那個穿著藍白校服的單馬尾小女生又回來了。

  聽著她這些碎碎叨叨，我才發現，原來她一直都那麼在意我。

  高一剛去學校報導時，我跟高小強他們閒得無聊就去操場打籃球，一個不注意，把籃球砸到了一個路過女生的身上。

  我跑過去要跟她道歉，卻看到了她的樣子。

  當時我的心裡直呼這個女生好漂亮。

  也不知道我那時候是怎麼想的，非但沒有道歉，反而還氣沖沖地質問她為什麼不小心一點，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其實我是為了掩飾自己那張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的臉。

  後來我發現那個漂亮的女孩子居然跟我一個班，於是非常地關注她，可是又故意不跟她說話，每次碰面的時候又裝作熟視無睹，像個小男孩一樣，不想讓自己的心事被發現。

  她長得很漂亮，有校花的稱號，喜歡她的男生很多，每次我聽到誰誰誰給她寫情書時，我都會讓高小強去打聽那個人的來歷，然後到宿舍威脅人家離她遠點，因此沒少跟校內和校外的人打架。

  這所高中在很多年前曾經有個學姐跳樓，小蘭剛好睡在那個學姐的床鋪上，又加上走了霉運，所以被那個學姐纏上了。

  我聽說了這件事後，翻牆回家把法劍拿到了學校，在一天晚上下自修時，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跟學姐在四樓的走廊上打架，因為吃了痛，又加上想逞威風，年少氣盛之下不知深淺，失手把學姐給滅了。

  那一年我十五歲，因為貿然殺鬼而遭到反噬，半死不活地在家裡躺了半個月，爺爺廢了很大的勁才保住我學道的資格，然後把我吊在樹上打了一頓，還沒收了我的法劍，不許我隨便使用。

  高三那年，高小強和馬樓三他們欺負新生，恰好那群新生里有垂涎小蘭的人被我知道了，所以我就參與進去了。

  那一次我受了點傷，她把我拉到樓頂的天台給我上藥。

  我記得那天風和日麗，清風徐徐吹來，我看著她漂亮的臉蛋，再也沒有忍住內心的悸動，開口向她表白。

  或許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你暗戀的那個人正好也在暗戀你。

  她羞紅著臉、抿著小嘴點頭時，那個時候，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我的心裡你一直都是個英雄。」她依舊看著窗外：「即便再過去多少年，那個為了我而跟女鬼打架的少年永遠都銘刻在我心中。」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很久，最後還是只能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她卻好像沒有聽到我的話一般，繼續自顧自地說著往事，笑得那麼燦爛和開心。

  突然，她頓住了。

  霞光傾灑而下，她轉頭看著我，一滴眼淚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流下。

  這一幕，讓我感覺我的心好痛。

  她一直看著我，神情先是落寞，再像是風吹走了惡霾，漸漸地釋然開了。

  許久之後，她歪著腦袋，莞爾一笑：「我已經不再喜歡你啦。」

  時間好似瞬間被定格，我不知道聽到這句話之時，我心裡此刻是什麼想法。

  是空落落的遺憾，又是塵埃落定的放下。

  其實她並沒有談對象，更沒有訂婚，因為她弟弟給我發過一串很長的消息，把來龍去脈都告訴我了。

  那天晚上她氣急敗壞地呼了我一個耳光，但冷靜下來後就立刻想通了我是在撒謊騙她，可是女孩子嘛，拉不下面子主動和好，所以就想出了一個笨方法。

  她跟那個高瘦的男生只是相親對象，男生對她有意，可她只把人家當做氣我的工具。

  見我不上套，她又讓她弟弟給我假傳她要訂婚的消息，想激我去把她搶回來。

  可是我的表現讓她很失望。

  我是很無奈的，多大個人了，行為還跟初中小妹妹一樣幼稚。

  我並不贊同她的做法，可我也不能怎麼樣。

  現在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回她一笑：「謝謝你的深愛。」

  她又問：「好啦，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啦，你為什麼執意要離開我？」

  她或許真的放下了過往，可那並不妨礙她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既然她已經放下，那我再瞞下去也是無益，所以把真相說了出來。

  高考畢業時，我曾經帶她回過一次家。

  那時候爺爺還健在，很熱情地款待了她，還給了她一張平安符。

  可是等我把她送回去後，爺爺卻告訴我，說我跟她不合適，如果硬要跟她在一起的話，她會出事。

  當時的我怎麼可能聽得進去呢，以為那只是爺爺為了阻止我剛成年就談戀愛而想出來的藉口，壓根就沒往心裡去。

  可剛過了一段時間，小蘭就開始莫名其妙地出事，最嚴重的一次是我跟她一起逛街，上邊掉下來一根鐵棒，差那麼幾厘米就砸到她的腦袋上了。

  在小蘭看來，那可能只是一件小事，如果不刻意去提的話都想不起來的那種。

  可是我不一樣。

  那件事讓我後怕不已，至今回想起來都心有餘悸。

  我回去問爺爺到底是怎麼回事，爺爺說我的命格是惡性的蝴蝶雙飛命，俗稱雙飛蝴蝶煞。凡是跟我有男女之親的女孩皆會被我刑克，如果對方的命格扛不住就會出事，嚴重的一點的甚至會導致死亡。

  雙飛蝴蝶煞命格也稱為無妻命，光是要找一個能扛得住的人就已經是鳳毛麟角了，還要年紀相仿、互相吸引才行。

  這命格是與生俱來的，老天定下的東西，即便是爺爺也無能為力。

  不過當時爺爺還安慰我不要太難過，我是不會沒老婆的，只不過我的老婆不是小蘭。

  小蘭扛不住我的刑克，如果不是爺爺給她的那張平安符，她恐怕就活不到現在了。

  她是我的初戀，我很愛她，所以我更不能害她。向來情深，奈何緣淺，並非不願，實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