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張渡誇了這麼多，終於到了他說出真相的時候。

  「貴公子今日鄉試取得了第三名的好名次，捐出了白銀三百兩給正在受苦受難的金陵城百姓。」

  張渡抿唇一笑，誇讚著，「貴公子將來一定是個為民分憂的好官。」

  然而陳家老爺的臉卻一直陰沉著，聽說白銀三百兩，他的眼神立刻暗了下來，盯著陳家二公子不說話。

  「貴公子有這樣愛民如子的決心，以後前途無量啊。」

  這真是陳家的一件大好事。」

  

  陳老爺半點也笑不出來，為了讓自己這小兒子能取得個名字，來日好有個小官做做有一個進入官場的「敲門磚」。

  光是這塊「敲門磚」就夠他上下打點一百多兩的白銀了。

  他們陳家只是有些家底並不是金陵城裡面最有錢的那些豪門大戶。

  為了一個九品小官的位置，哪至於拿出去四百多兩白銀。

  有這四百多兩白銀都夠他再開兩家鋪子了。

  陳老爺忽而一笑，道：「我這小兒子，從小嬌慣，他沒參與過家裡的生意，不知道三百兩的概念。」

  陳老爺抿了一口茶，正準備把這件事賴掉。

  他乾笑了兩聲。

  「約莫是童言無忌，考了好名次，一時間害了失心瘋，在街上胡謅的吧。」

  「不巧被張大人您聽見了哈哈。」

  張渡臉上的笑容依舊，他就知道陳老爺這老狐狸沒那麼好糊弄。

  屋頂上的龍依依咧咧嘴，不斷地在心中暗罵，這廝也太不要臉了些！

  比她都要大上三四歲，還是個「孩子」？

  還童言無忌。

  簡直令人作嘔。

  張渡「嘖嘖」兩聲，道：「陳兄，這就是您的不是了。」

  陳老爺臉上還掛著虛假的笑容，「這又是從何說起呢？」

  陳老爺兩手一攤，「怎麼就成了我的不是了呢？」

  張渡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今日鄉試榜上的考生甚至是在場的百姓，聽聞了金陵城嚴重的旱災和瘟疫，紛紛慷慨解囊，只求解決金陵城的危機。」

  「捐出三百兩紋銀的不只是貴公子還有這次鄉試的解元。」

  張渡笑道：「這些捐出錢財，糧食，藥材的人我都一一記錄在冊了，一式兩份，一份送給聖上，來日金陵城的事情解決了，這些人免不得受到封賞。」

  「平民得賞，為官的自然就會加官晉爵。」

  張渡看著陳老爺，「不然，我就要在奏摺上寫上一筆，陳家公子出爾反爾，說的三百兩，又不捐了。」

  張渡露出一臉的苦相感嘆著，「真是把下官好一頓誆騙啊。」

  陳老爺聽了他的話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他指著張渡的鼻子，一張臉氣得青紫。

  「你……你竟然威脅我！」

  張渡眯著眼睛笑，「不過是三百兩而已，陳家那麼多鋪子，隨便拿出來兩家都值三百多兩了吧。」

  「貴公子才學一般，就連文章寫的也平平無奇，陳老爺能把貴公子送到了第三的位置上，想必上下打點也得二百兩了吧。」

  張渡拱手，「陳老爺，這可是一個大好事兒啊，三百兩，買你小兒子加官晉爵。」

  「這可是你陳家的幸事啊。」

  陳老爺聽這話差點一口子沒上來，直接背過氣去。

  等他小兒子做了官，往上提拔自有他的大兒子在上面拉著，還用得著拿出錢來？

  陳老爺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心裡想著，先把張渡糊弄過去再說。

  陳老爺笑道：「這三百兩不是一個小數目，籌備起來也需要時間，不如張大人先回去等著，等我這邊籌備好了，就給你送過去。」

  張渡眼神凌厲了起來，看得出來這就是陳老爺的緩兵之計。

  想往後拖延，最後拖到他不認帳？

  張渡冷哼一聲，他自己若是連這點小伎倆都看不破，那他也不必在朝中當官了。

  「那不如陳老爺給我立個字據？」

  「萬一陳老爺日後賴帳，我們也好官府相見。」

  陳老爺一聽這個，笑著攬過張渡的肩膀，「我們都這麼熟的關係了，還用得著立字據嗎？」

  他牽著張渡的手，「你這是不信任我。」

  就在旁人看不見的寬大袖袍之下，陳老爺塞給了張渡手裡一塊沉甸甸的大金錠子。

  張渡只覺得手裡面一沉，往下一看金光直冒。

  「哎呦呦呦。」

  張渡立刻把手裡的金子拿了出來，放在手裡面掂量了一下。

  「哎哎哎哎！」

  「嘖嘖！」

  陳老爺轉過臉來閉了閉眼，他連花錢賄賂張渡的法子都想出來了。

  但沒用，他心裡早就知道張渡不吃這套。

  這人的心裡嘴裡滿是仁義道德，仿佛天底下只有他一個好官一樣。

  看著張渡把大金錠子放在陽光下細細打量。

  「呦，這個挺值錢吧。」

  張渡塞進了自己的腰包裡面，「那就抵了一部分的銀子了。」

  「按照市面上的換算，你還欠我二百兩白銀。」

  陳老爺此刻也不裝了，他直接丟給張渡兩張一百兩的銀票，他冷眼看著張渡。

  怒罵出聲：「你給我等著！」

  「你這樣不識抬舉，早晚有被仇家盯上的那一天。」

  陳老爺壓低了聲音，「做人還是要圓滑一點。」

  張渡哈哈笑了兩聲，「為民分憂，但死不辭，我這把老骨頭值幾個錢？」

  他從地上撿起來了陳老爺扔在地上的銀票，撅起嘴呼呼兩下，吹乾淨了銀票上面的灰。

  身邊的手下剛要阻止張渡卻沒來得及，只紛紛拔刀指向了陳老爺。

  「大人，何必與他廢話！」

  「他敢不尊敬你，把銀票就這樣丟在地上，你一聲令下，我們斬了他就是。」

  張渡嘴裡長嘆了一口氣。

  「這都是百姓們的口糧啊。」

  他回過頭，看著自家手下那麼大的陣仗，嘆了一口氣。

  「把刀收了吧。」

  「我們到了別人家裡拿錢，已經是及其失禮了，他們又沒有犯了律法，不至於傷他們的性命。」

  「若是靠殺人威脅來籌錢，那與山中悍匪又有什麼區別？」

  「所有人的命都是命。」

  張渡拿了錢，也不再糾纏，大踏步地走出了陳家。

  龍依依合上了瓦片，剛才沒注意，現在看見了這瓦片還是市面上最好的瓦片。

  整個陳家用的都是這種瓦片，加起來也有幾百兩了吧。

  龍依依撇撇嘴，真是個鐵公雞，都這麼有錢了還一毛不拔。

  她剛回過身要離開，卻一下子撞到了謝清辭的胸膛上。

  「邦」地一聲，她人都要撞傻了。

  天知道外表上看著這麼瘦弱的文弱書生，怎麼一身的腱子肉。

  謝清辭拉住了龍依依，低聲提醒：「小心。」

  龍依依穩住身形，謝清辭拉著她向後走去，接著身前房檐隱住身形。

  「先別走。」

  「好戲在後頭呢。」

  龍依依十分不解，這張渡的人都離開了，還能有什麼好事兒？

  但龍依依還是留了下來，貓在了謝清辭的身邊。

  果然，龍依依剛一貓起來，刺耳凌厲的慘叫聲伴著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他們下面響起。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響，把龍依依嚇了一跳。

  險些從屋頂上滑下去。

  「爹！」

  「爹爹爹！」

  「我錯了！」

  陳家公子一邊喊一邊跑出了前廳。

  「混帳！」

  「你給我站住！」

  「這才放你出去幾天？」

  「給老子賠出去了三百兩銀子！」

  陳老爺方才接著張渡進來的時候，手裡還放了一根拐棍，等著張渡走了，手裡的拐棍立刻換成了鞭子。

  陳老爺追了兩步，就氣喘吁吁。

  他年紀大了根本追不上跑得快的陳家二公子。

  「來人！」

  他的胸脯劇烈起伏著。

  「快來人給我抓住他！」

  「我今日非要打死這個混帳不可！」

  很快，陳家的家丁便沖了上去，幾個人一起摁住了活驢一般的陳家二公子。

  「二公子啊，你就別掙扎了。」

  「你不掙扎，老爺打你一頓，出出氣，這事兒就過去了。」

  陳老爺邊走邊丟掉手中的鞭子，換上了牆邊立著的板子。

  陳家二公子大驚失色，在幾個家丁的手裡掙扎著像個上岸的大鯉魚。

  「我不掙扎！？」

  他大喊：「我再不掙扎，想辦法跑。」

  「我哥就是陳家獨苗了！」

  陳家的家丁也是個識時務的，陳老爺這氣得出，但又不能讓陳老爺把陳家二公子給打死了。

  旁邊立馬有幾個眼尖的丫鬟小廝，匆匆忙忙向著後院跑去。

  「快去請夫人來求情！」

  「快去請大公子回家。」

  「啪！」

  「啪！」

  兩板子下去，陳家二公子已經疼得沒有力氣哭爹喊娘了。

  他額頭上冷汗直冒，唇色發白。

  陳家夫人急匆匆地從後院跑出來，「你要死啊！」

  「你要打死你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成嗎？」

  陳家人鬧成了一團。

  謝清辭看了兩眼，輕笑道：「走吧。」

  龍依依「啊」了一聲回過頭來，「不看完嗎？」

  謝清辭搖搖頭。

  「不用看了。」

  「求情的來了。」

  「他這頓打，是挨不成了。」

  龍依依，小魚兒和謝清辭三個人按照原路返回，龍依依跳下了院牆，和兩個人一起走在小巷子裡面。

  她把手枕在了後腦勺，嘴裡感嘆著，「真是一齣好戲，沒白來。」

  龍依依道：「我還以為他能有什麼真本事呢，還去找你挑戰，比著誰的文章寫得好。」

  「幸虧你沒理他，不然我都怕他拿著你的文章去冒充他自己寫的文章。」

  謝清辭哼笑一聲，「不過是被家裡人嬌生慣養慣了，才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三個人剛出了巷子，龍依依就看見了本該離開的張渡。

  「張大人？」

  「你怎麼在這裡？」

  龍依依緩緩放下了她背在腦後的手。

  張渡微微一笑，「剛才看見三位在屋頂看得熱鬧極了，從屋頂到大路的路只有這一條，所以我就在這裡等著你們了。」

  「你等我們是有什麼事嗎？」龍依依問。

  張渡笑道：「先前時間急迫，沒有和龍姑娘，謝公子好好聊一聊，現在我已經拿到這最難要的三百兩銀子，也算得了空能和龍姑娘談談了。」

  龍依依實在不知道張渡找她能談些什麼？

  難道不應該和謝清辭談的更多嗎？

  龍依依一臉疑惑，張渡知道龍依依懷疑的是什麼，他為了不讓龍依依誤會，出言解釋道：「是這樣的，適才聽聞了謝公子說龍姑娘懂得節水灌溉，糧食增產的法子。」

  「我長了這麼大，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事情，煩請龍姑娘與我講講。」

  張渡的臉上露出了謙虛的神色，「不瞞姑娘說，現在京城國庫虧空，西北戰事告急，幾乎所有的糧食都拿去支援邊關，充當糧草了。」

  「所以這次我來金陵城才從當地的鄉紳富豪，一個個敲打過去，拿出錢來賑災。」

  張渡搖搖頭，苦笑道：「不然靠著朝廷給我的錢，別說金陵城的百姓了，就連我的自己人，都未必能有錢回到京城。」

  龍依依瞪大了眼睛，這裡已經窮成了這樣嗎？

  看來她猜的不錯，金陵城的瘟疫和乾旱都這麼久了，朝廷才派人過來，還沒給錢。

  那不是朝廷內部出了大事兒，是什麼？

  打仗不能沒有糧草，難民不能吃不飽飯。

  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情，龍依依當然會毫無保留地全告訴張渡，給他講會弄懂。

  還教了他如何養雞，孵雞蛋。

  張渡順著鬍子感嘆道：「龍姑娘簡直是神農再世，這麼精妙的辦法都能想的出來。」

  龍依依靦腆一笑，心說，她還沒告訴張渡，她還會培育巨型南瓜，比人高的麥穗呢。

  龍依依接著道：「這些方法比較適合龍水村的情況，如果地點不同，莊稼成熟的時期不同，那方法也得隨之變化。」

  張渡把龍依依說的話，淋漓盡致都記在了一張紙上，一式兩份，寄回了京城。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這樣的好方法可以讓所有的百姓都知道。」

  「所有的百姓都不挨餓。」

  龍依依這下徹底信任了張渡，相信他是一個一心為了百姓的好官。

  「日後張大人若是遇到了什麼糧食上的問題，可以儘管來找我。」

  龍依依道：「我會的遠比張大人想像的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