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躲在角落裡的矮胖男人幾乎要咬碎了一口牙。

  他原以為是他的大夫人妒忌太過才胡編了一個理由不讓龍依依進門，但家裡的下人一口咬死了龍依依就是得了病。

  他心裡有所懷疑，但又找不到證據，還因為這件事與自己的大夫人生了嫌隙。

  叫他放棄龍依依，他是萬萬不甘心的。

  他對著身後人揮揮手，「去！回去叫些人來。」

  「今天我非得把這個死丫頭綁回來不可！」

  

  「是！老爺！」

  兩個小廝得了令，趕緊跑回府叫人。

  張地主則是優哉游哉的走到了餛飩水餃攤子對面的酒館裡，往長凳上一坐，吆喝著店小二。

  「小二，來碗黃酒，再稱半斤牛肉！」

  店小二認出了這可是鎮上的富戶，每次給的小費都很多。

  他殷勤道：「好嘞，張爺，小的這就給你上菜！」

  張地主側著身子，目光正好停留在小攤子上的那抹倩影。

  他磕著手裡的瓜子，望著龍依依的眼神愈發的圖謀不軌。

  就在這時，龍依依身旁的那抹青色身影轉過了頭，一雙平靜的如死水般沒有半分波瀾的眸子向著這邊望了一眼。

  那張素淨清雋的臉映入張地主的眼睛裡，他皺皺眉，龍依依身邊這小子是誰？

  張地主一吐嘴裡的瓜子皮，想必這就是帶著龍依依來退婚的弟弟吧？

  只是短暫的對上視線，張地主並未當回事兒，他一把將手裡的瓜子扔在桌上，剛巧店小二端著牛肉和酒過來。

  「張爺，您的菜！」

  「嗯。」

  張地主用鼻音輕輕哼了一聲。

  謝清辭再掀起眼，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經不再望著這邊，他算算時間，這時候孟玄應該已經到了沈將軍府了吧。

  想必也應該按他的囑咐，第一時間把那本兵書遞給了沈將軍吧。

  他低著頭煮餛飩，熟練的把一份餛飩打包裝進竹筒里，遞給面前的客人。

  「您的餛飩，二十文錢，拿好。」

  龍依依也察覺到了異樣，她說不上哪裡不對，只感覺好像有人在盯著自己。

  但是一抬起頭，這街上的人路過自己的攤位時，不都或多或少地看自己一眼嗎？

  龍依依壓下心中的疑惑，繼續賣她的餛飩。

  不多時，街上忽然出現了一隊人馬，龍依依正疑惑著，這街上哪來這麼多人？

  看這穿著也不像是商隊啊，倒像是哪家的家丁。

  龍依依正納悶著，便看見一個五短身材的男人身著錦衣華服，兩鬢已經生了白髮，賊眉鼠眼，肥頭大耳的。

  她心中隱隱有種不妙的預感，龍依依忽然記起好像有什麼事情被她遺忘了。

  正在她發呆之際，街上圍著小攤的人群慢慢散開了，就連已經付了錢的客人都自覺跑到一旁去等著。

  很明顯就是在為這個男人讓路，龍依依眯起了眼睛，街對面的那個男人帶給她的感覺很不好。

  她下意識地拉住了謝清辭的手腕，壓低聲音道：「待會兒一有什麼不對，我們兩個就跑，這些身外之物我們都不要了。」

  謝清辭垂眸看了看龍依依放在自己腕上的手，想起自己對孟玄的囑託，輕輕應道：「嗯。」

  小廝們自覺分開兩排，張地主負著一隻手，另一隻手搖著扇子，慢悠悠地走到了小攤前面。

  龍依依沒說話，平靜地盯著面前的男子，心中警鈴大作。

  這人來者不善！

  張地主伸出扇子點了點龍依依前面的鍋，「怎麼？不賣餛飩了嗎？」

  龍依依看著眼前的男人，忽然就在腦海中把面前這人和某個角色對上了號。

  「你要買嗎？」

  龍依依抬眉問。

  這一天還是來的太早。

  龍依依早就猜到自己在街上買餛飩遲早有一天會被張地主注意到，只是她要帶著一家人活下去，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一定可以想出一個脫身的好對策。

  她掃視了這一圈彪形大漢，心中盤算著怎麼把面前滾燙的熱湯收進空間裡，再精準地潑到每一個人的臉上，讓他們失去戰鬥力，追不上他們。

  只是……這樣一來就勢必得罪了張地主，並不是長久之計，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她擔心的是張地主會帶著人去找林秀蘭，去找龍水村的麻煩。

  張地主抬起手，嗤笑一聲，用兩根手指碾著自己的鬍子，「我不買餛飩，我也不買水餃。」

  「我是來看看我那重病沒嫁成的第十八房妾室是怎麼活蹦亂跳在街上蹦躂的。」

  身後小廝立刻上前一步，張地主伸出手，攔住了幾人。

  「哎！」

  「別唐突了美人！」

  龍依依陰著一張臉，「美人」這個詞從張地主的嘴裡說出來簡直讓她作嘔。

  謝清辭上前一步，攔住了龍依依。

  「長姐所言句句屬實，退婚之時長姐確實病入膏肓，只是後來用了鄉野間的土方子才保住了一條命。」

  街上圍觀的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龍依依就是張地主那沒娶回家的第十八房小妾。

  可這龍依依看起來也不是那種為了榮華富貴甘願犧牲自己的人啊。

  更不是傳說中空有美貌、胸無點墨的草包廢物。

  難不成傳言有假？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至有人大膽地打量起了張地主來。

  張地主一個眼神，圍觀眾人噤了聲。

  鎮上的人家有不少都是張家的農戶，還有很多是要靠著張家的生意才能混個溫飽。

  誰也不敢得罪張地主，大家彼此也都心照不宣，估計這姑娘應該也不是自願的。

  張地主大搖大擺地坐在餛飩攤子前的竹椅子上，一隻腳踩上了椅子，「我夫人總歸是沒要回禮錢，那是不是就當這門婚事還沒作廢。」

  龍依依早就知道日後張地主得有這麼一句話，張地主不差錢，差的是女人。

  這樣的有錢人一向會用錢財來壓人。

  即便是十倍奉還，不達到張地主的目的，他也不會罷休。

  索性龍依依在被張家大夫人趕出來的時候，也壓根沒想著把禮錢還回去。

  龍依依哼笑一聲，「這可不是這麼個道理。」

  「我是上門去了的，只是您家大夫人因為我病著把我趕了出來，她親口說的那一貫錢晦氣得很，他們不要，怎的今日就反悔了？」

  龍依依冷笑道：「我病著來投奔你們時，你們把我趕出了張家的門，如今我好了，又要挾我回到張家，這樣無情無義的人家，我可不敢再回去。」

  龍依依挑了挑眉，拔高語調說：「指不定哪天一個頭疼發熱，就要把我拋屍荒野了。」

  街上的人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暗暗贊同著龍依依說的話。

  已經許了婚約的，在人家生死之際不管不顧甚至還落井下石，如今人家好了又找過來了。

  這張家人還是厚顏無恥。

  「伶牙俐齒對你有什麼好處？」張地主獰笑著。

  一男一女兩個半大孩子，他帶了十餘個家丁，還不把他們兩個人放在眼裡。

  龍依依看了一眼這些膀大腰圓、人高馬大的家丁，道：「沒什麼好處，我只不過在敘述事實而已。」

  「那你說夠了，就該跟我回張家了。」

  張地主手一擺，幾個大漢就要蜂擁而上，龍依依索性也直接撕破臉，高聲大喊，「怎麼？無法無天了？你這等歹人還敢當街強搶民女？」

  龍依依神色凝重，後退一步，如果待會兒她和謝清辭跑了，那這鎮上他們也留不得了，當天就要分道揚鑣，一人回家通知家裡人收拾東西趕緊跑，一人去尋麗娘和孟玄，分頭逃竄。

  「你看我敢不敢？天高皇帝遠，在這鎮上連十里地外的縣太爺都是我砸錢推上去的，我想做什麼，你還想反抗？」

  幾個壯漢一瞬間就拿著棍棒圍著撲了過來，龍依依見她預想的方法已經來不及了，急忙掀起煮水餃餛飩的鐵鍋，一腳踹飛出去。

  熱騰四濺，一瞬間哀嚎聲四起。

  沖在最前面的幾人被熱水燙傷，疼得在地上直打滾。

  「啊啊啊啊！」

  張地主一見龍依依竟然膽子這樣大，一瞬間就怒了，「你這死丫頭，竟然敢傷了我的人！」

  「來人，趕緊把她抓起來！」

  「先抓到的重重有賞！」

  這話一出，龍依依拉著謝清辭掉頭就跑，果然是人民幣玩家。

  自己的家丁不夠用就用賞錢抓人，龍依依直呼卑鄙，她拉著謝清辭拔腿就跑。

  這下抓龍依依和謝清辭的不僅僅是張家的家丁，就連為了賺錢的百姓也加入了隊伍。

  這是龍依依沒有料到的結果。

  她和謝清辭沒能跑出去，而是被人堵在了牆角。

  餛飩車被掀翻在地，拉車的驢子受到了驚嚇一直叫個不停，看著自己這麼長時間的心血被全部破壞，龍依依怒不可遏，在心裡默默發誓。

  他最好祈禱今天能打死自己，不然遲早有一天就是她龍依依端了張家這個大毒瘤的時候。

  雙方正緊張地對峙，龍依依額角流著汗看著小廝手裡拎著手指粗細的繩子慢慢靠近，她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發愣之際，謝清辭出言輕輕提醒她：「拖延時間。」

  龍依依雖然不知道拖延時間是為什麼，難道還能有救兵來救他們。

  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聽謝清辭的肯定沒有錯。

  她立刻換上一張笑臉，「張老爺啊。」

  「你說你這麼大動干戈是何必呢？」龍依依諂媚道。

  她強忍著心中的噁心，走到張地主的身邊，紅著臉，伸出手指。

  「你我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龍依依把兩根手指從遠處慢慢地對在一起，「都是因為一場誤會，我們才錯失了這段姻緣。」

  「我是相信張地主的為人的，張老爺對我早就情根深種，怎麼可能會放棄當時重病的我不顧呢。」

  龍依依笑道：「這一定都是大夫人的主意對不對？」

  張地主一聽這話，以為是龍依依被這場面嚇得服軟了，自己給自己個台階下，他呢，也不是不懂憐香惜玉的人。

  好好的一個姑娘，若是身上留了些刀槍棍棒的傷痕，他也不愛看。

  龍依依能服軟，乖乖和他回去，那是再好不過的。

  「你說吧，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你要什麼？」

  張地主故作大度地擺擺手，「首先我醜話說在前，我家中的那些妻妾，我是一個都不會休掉的。」

  「你也別想一進門就想擠兌大夫人。」

  龍依依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她還不屑於跟一群女人為了一個老頭子爭風吃醋。

  「那是當然。」

  龍依依故作委屈，扭扭捏捏，「只是我嫁人可以，我想要一套合適的嫁衣，我之前自己繡的那套已經被火燒了。」

  張地主輕聲嗤笑，「我當是什麼大事呢？來人！去西街的成衣鋪子選一套嫁衣來，讓這丫頭今日就穿著過門。」

  龍依依深吸了一口氣，在自己心裡無數遍告訴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這樣才是幹大事的人。」

  趁著張地主去派人買衣裳時，龍依依笑道：「張老爺您先坐，我給您下一碗餛飩，不要錢，就當我請您的。」

  龍依依走到了還倖存的另外一口鍋旁邊，慢吞吞地下起了餛飩，就在餛飩要開鍋的時候。

  謝清辭握住了龍依依的手腕，食指在她的手心裡寫下了幾個字。

  「時機到了。」

  他傾著身子在龍依依的耳畔說話：「長姐，別再裝了。」

  龍依依一抬眼，就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沈將軍騎著高頭大馬，身後還跟了好幾個親兵，最後面還跟了一頂小轎子，想必這裡面應該是沈何還有孟玄。

  原來謝清辭等的是他們。

  龍依依恍然大悟，再也不虛偽的討好，藉以拖延時間了，她盛了一碗熱湯，趁著張地主沒反應過來，一把將碗倒扣在了張地主的頭上，憤然一腳踹翻了椅子。

  張地主慘叫著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