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世界上另一個他

  視頻中，穆子易開始對秦野進行催眠。

  他在房間裡燃起可以安定心神的薰香，嘴裡念著引導詞，誘導著秦野的意識。

  秦野慢慢閉上眼睛，好像真的睡著似的。大概過了十分鐘，穆子易看了下時間，開口問：「回答我，你是誰？」

  秦野的聲音出現細微變化，不像之前那麼深沉，而是有些猶豫，有些不確定。他的眉毛緊緊皺著，好像非常不安：「我是秦野。」

  穆子易點了點頭，對秦野的回答很滿意。他接著問：「看一看周圍，告訴我，你現在在那兒？」

  秦野皺了皺眉，閉著眼睛，好像在思維殿堂中辨認著自己的位置。「在一個酒店的房間裡。」秦野認真地說，「房間的裝飾很有中東風情，我覺得，這個地方很像尼泊爾。」

  穆子易點了點頭，繼續引導道：「你周圍還有別人嗎？這個房間除你以外，還有什麼人？」

  秦野的神情突然變得特別茫然，他仍然閉著眼睛，但緊繃的肌肉昭示著他的痛苦。「還有我哥哥，」秦野輕聲地，低聲喃喃道，「還有我哥哥，秦桑。」

  

  秦野突然劇烈抽搐起來，緊閉的雙眼湧出淚水，沾滿他的衣襟。穆子易趕忙上前按住秦野，但他的動作仍然慢了一些，秦野滾落到病床下面，「咚」地一聲，身體發出巨響。他突然捂著臉嚎啕大哭，嘴裡不斷喊著：「哥哥，哥哥！」

  秦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向前伸了伸手，做出一個抓取東西的動作。

  他想抓的是什麼？穆子易並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繼續讓秦野沉浸在夢魘中，他會非常危險，穆子易趕忙走上前去，替秦野解除了催眠。

  三分鐘後，秦野睜開了大大的黑眼睛，好像還處在剛才的驚悸中。

  「治療失敗了，秦少。」穆子易安慰地拍了拍秦野的肩膀，無奈地說。「我扶你到椅子那邊，你休息一會兒。」

  秦野愣愣地點了點頭。他被穆子易扶到治療椅上，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

  秦野黑曜石般的眼睛，再一次恢復清明。「治療……失敗了？」秦野重複著穆子易的話，不過，他的聲音又一次沙啞起來，好像換了一個人。

  「嗯。」穆子易言簡意賅地說，「你的主人格太脆弱了，他一想起秦桑，性格就會變得極其不穩定。」

  「那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秦野一副很疲憊的樣子，拿出口袋裡的隱形眼鏡。「本來，我就覺得這些治療是無用功……」

  秦野熟練地把眼鏡戴上，恢復了淡淡灰眸，「琅琅還在等我，我要回家去了。」

  「等一下！」

  穆子易叫住秦野。

  可是他叫住的那個人，真的是秦野嗎？淡淡的灰色眸子，頎長身材，蒼白的臉色，任何一個人見了他，都會覺得他是秦桑。男人身上，散發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這實在太冷淡，太像秦桑了……

  「什麼事？」秦桑，準確說是秦桑的人格問。

  穆子易淺淺扯出一個笑，好像對這件事情關心很久了，只是一直沒好意思問。「兩年了唉，就沒一個人發現你帶著隱形眼鏡，其實是黑色眼睛的秘密嗎？假如有一天暴露了，你打算怎麼解釋啊？」

  「我哥哥的灰眸，遺傳自他的母家，他外公外婆的眼睛顏色都很淡。」秦野淡淡地說，「不過這件事只有林淑琴知道，別人問起來，我可以隨便找一個理由搪塞過去。」

  穆子易支著下巴看著他，好像在期待著他的理由。秦野實在被他盯得不耐煩，三兩句解釋道：「比如，我可以說，我從小就是黑眸子，是林淑琴為了區分我和秦野，特意命令我帶上隱形眼鏡……」

  穆子易點了點頭：「倒是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不過我發現，你很奇怪耶，其他人都是主人格和次人格輪流支配意識，差不多一人一天。你呢，你的主人格永遠屈居幕後，身體和意識由次人格把持。你堅定的認為自己是秦桑，甚至否定秦野的存在……」

  「這樣不好嗎？」秦桑把西服甩在肩上，看起來有點帥，又有點雅痞。「一個謊言，首先要騙得過自己，才能騙得了別人。」

  鏡頭中突然出現秦野的大特寫，灰湛湛的眸子，像一汪暗藏旋渦的河流。「我願意失去自我，代替哥哥活下去。我就是秦桑，秦家大公子，鼎泰負責人——秦桑。」

  視頻到此結束。

  十幾位董事坐在位子上，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安靜地令人窒息，連一根頭髮絲掉落的聲音都能聽到。

  李副總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喊道：「這太荒謬了！」

  Lily嚇得把文件掉在了地上，趕緊彎身去撿。撿文件的工夫，她聽到李副總接著說：「按照這個視頻的意思，這些年執掌鼎泰的，一直是二少爺秦野，而秦野他，他患有人格分裂症？」

  李副總的話，像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間激起陣陣漣漪。董事們紛紛討論起來，臉上或者有疑惑，或者有恍然大悟的表情。

  「細想起來，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這太讓人驚訝了，老閔，你快打我一下，看看是不是我在做夢。」

  只有蘇雲琅，她靜靜看著前方，美麗的黑眼睛裡沒有任何東西，空蕩蕩的，像一座緊緊鎖著空城。

  幾個月前，她發現了秦桑帶隱形眼鏡的秘密。當時她就特別驚訝，以至於在湖邊別墅守了秦桑一夜，等待著他的回答。

  當時心情的忐忑，不亞於此時，蘇雲琅甚至萌生一個荒謬的念頭——她認為秦野沒有死，四年前死去的人，是秦桑。

  因為秦桑是灰眼睛啊，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這一點。可是秦桑是如何解釋的？他說，是林淑琴為了區分他和秦野，特意買了一副隱形眼鏡，命令他從小帶上的。其實他的眼睛跟秦野一樣，都是黑色，墨玉一樣，夜空一樣深邃的黑色。

  這些話，跟視頻中他對穆子易說的一模一樣。

  騙子。

  全都是騙人的。

  蘇雲琅突然想哭，胸膛中有什麼東西漲得滿滿的，馬上要爆炸開來。四年前她嫁的人，是秦野，四年來守護的人，也是秦野。秦野他一直是黑色瞳仁，為了偽裝成秦桑的樣子，才故意帶上灰色隱形眼鏡！

  可是，他把她騙的好慘，把全世界騙的好慘！蘇雲琅突然想起來，四年前安娜普納，秦桑宣布秦野死訊時，臉上那種隱忍又悲傷的神情。可是她當時也太傷心了，很多細節沒有留意到，

  而等她恢復理智，以懷疑的眼光打探秦野時，秦野已經習慣了偽裝成秦桑，他的偽裝，變得越來越真實，越來越天衣無縫。

  或許秦野並沒有刻意偽裝，他就是像視頻中說的那樣，把自己完全當成了秦桑。他背負著世間最沉重的承諾——替秦桑活下去。

  用他的身份，他的眼睛，看著這個世界。

  視頻一公開，更多問題湧現了出來，如果四年前死去的是秦桑，那秦桑為什麼會死？

  秦野和秦桑怎麼完成的身份交換，在施宏強眼皮子底下掉包？

  秦野又為什麼要偽裝成他的哥哥，為什麼隱瞞對施宏強的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