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甲區病號

  春雨綿綿，連續下了一個多月。

  最近，喜歡下雨的牛細毛，心情格外的好——加上他找到了一份滿意的工作，走起路來都哼著小調。

  月薪4500、五險一金，還有年終獎。

  

  至於工作性質嘛，咳咳，就有點……

  但是，他願意。

  工作的正式名稱叫青雲精神病醫院護工，通俗點說，就是管理青雲精神病院那群瘋子的吃喝拉撒，還包括打人……不好意思，話多了點。

  不過，還不到二十歲的牛細毛同學，還是個很有抱負的人……他的夢想就是早日到「丁區」工作，因為，那邊差不多有一萬塊錢一個月。

  青雲精神病醫院坐落在梅城的青雲山腳下。

  這所醫院和普通的精神病院略有不同，這所醫院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病區。

  丁區是特殊病區，醫院規定，五年以下的醫護人員禁止進入，所以，牛細毛同學的理想一時半會可能還實現不了。

  青雲精神病院招聘護工的要求非常嚴格，霸得蠻、耐得煩、吃得苦，是應聘成功的基本條件。

  但是，這三個條件，牛細毛似乎都不符合。

  據招聘人員私底下說，他被入選的原因很簡單，這個崗位，已經有三十年沒有年輕人報名了。

  牛細毛被安排在「甲區」工作。

  新來的，得有個適應期，在甲區工作，相當於熱熱身。

  更關鍵的是，別把這個年輕人嚇跑了。

  「想當年，本尊巡遊四海，廣施雨露，布道財運，所到之處，財源滾滾，國泰民安……」

  「陳太忠，該吃藥了！」

  長得略為有些肥胖的護士謝夢雲走了進來，手裡端著藥盒。

  「我不是陳太忠！這名字，既粗俗又無文采，怎麼配得上本尊仙體？吾乃文財神比干，爾等凡藥，別拿來丟人現眼！」

  72號病人陳太忠，原本是第一中學退休教師，教歷史的，在這裡已經有十個年頭了。他屬於躁狂型精神病。

  謝夢雲是新來的護士，每次發藥到這裡，就會被陳太忠卡殼，他死活不肯吃藥。

  牛細毛走了過來，大聲說：「財神爺，你錯了！這藥，不是凡藥，乃藥神李時珍親手所制，此女更不是凡女，她乃何仙姑是也，你還不趕緊吃？」

  牛細毛工作了十幾天後，發現病人吃藥確實是個難題，一味的強勢威逼，不一定都靈，有時候進行適當的角色扮演，順著病人的思維而來，效果倒是不錯。

  果然，陳太忠眨了眨眼皮，似乎略有所思，接著，眼睛一亮，一伸手，從謝夢雲手中搶過藥丸，往嘴裡一送，咽了下去，然後，一個拱手：「多謝仙姑厚愛！等我突破封印重回天庭，必將重謝。」

  本來，按規矩，牛細毛這樣做是不對的，他應該樹立專橫、威嚴和暴力形象。

  謝夢雲沒有責怪牛細毛，光是甲區就有兩百多號病人，四個護士照管，要看著每一個病人把藥吃下去，本身就不是一件輕鬆的活。

  等謝夢雲走後，陳太忠馬上黏糊了上來，對牛細毛說：「老牛，你真知道我是誰？」

  牛細毛一邊整理床鋪，一邊回答：「知道啊，你不就是財神比幹嗎？」

  「好好好，老牛，還是你有慧眼。我看你啊，年少聰慧、骨骼清奇、天賦異稟，今後一定大有前途！」

  對於精神病人的讚美，牛細毛當然不會當真。大有前途，呵呵，早日到「丁區」，這才是牛細毛最切合實際的理想。

  「財神爺，你別叫我老牛，還是叫我小牛吧。」牛細毛才高中畢業，在家宅了一年，二十歲還不到，就加一個老字，很不習慣。

  「好，那我就叫你小牛吧。小牛，等我衝破封印，恢復修為，一定讓你發財，發大財，發很大很大的財。想當初，本尊巡遊四海……」

  陳太忠信誓旦旦之後，又開始大發宏論，說得是唾沫橫飛，臉色潮紅，激情四射。

  牛細毛哪裡聽他胡扯？早已經來到54床旁忙碌了。

  54床病人是一個重度抑鬱病人，他被束縛在床上。

  本來，這個病人應該送「丙區」的，但考慮到他的自殺方式有些特別，成功的概率幾乎為零，所以，就留在了「甲區」。

  他是一個無主病人，從進院到現在，還沒講過一句話。在進來的半年時間裡，他已經有過二十六次自殺經歷，但每一次都半途而廢。

  半途而廢的原因每次都一樣，用牙刷割腕，這難度確實超乎了他的想像。

  陳太忠還在那裡滔滔不絕。他從來不缺聽眾，十幾個病人每天都會認真地聽他給人財運的神奇經歷。

  等陳太忠發現牛細毛不在了的時候，急忙丟開他的聽眾，衝到牛細毛身邊：「唉！小牛啊，你怎麼走了？」

  牛細毛頭也懶得回，「你沒見我有事嗎？快回到你床位上去！」

  「小牛啊，別看我修為被封，送你一點財運，你以為是一件難事？」說完，抓住牛細毛的手，在他手心裡畫了幾下，「這是個『發字訣』，今天之內，我讓你發一筆橫財。」

  牛細毛冷冷地笑了聲：「多謝了。」

  陳太忠「嗯」了一聲，嘿嘿笑了幾聲，似乎滿意了，回到病床，又開始了滔滔不絕的講述。

  「牛細毛，去幫一下趙醫生，36床需要做電療。」謝夢雲在走廊上喊。

  一聽電療，牛細毛也是腳下一軟，這治療方法，太嚇人了，真的不人道。

  36床也是一個躁狂型精神病人，姓孫，名昊，堅稱自己是孫悟空，經常在病房裡大鬧天官。

  這病人本來也應該關在「乙區」或者「丙區」，但家屬強烈要求留在這裡，加上他又是個不缺錢的主，醫院還接受過他家的捐贈，所以，就留在了甲區。

  對付這種病人，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給他做電療，半個月一次，電療之後，他就會老實得像小貓。

  自從牛細毛來到醫院之後，他就成了趙醫生的得力助手。

  這倒不是因為他的力氣大。牛細毛的相貌並不威嚴，體型也不夠高大，要在病人面前做到所謂的「不怒自威」，那根本就是扯蛋。

  但是，牛細毛有辦法。

  「孫悟空，我乃如來是也，你難道又想壓在五指山下？」牛細毛冷喝一聲，孫昊馬上就乖了起來。

  牛細毛把他按在電椅上，束縛好，趙醫生一摁開關，接下來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和激烈的顫抖，這恐怖的場面，牛細毛看了一次之後，再也不願看第二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