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回 百魔齊哭
2024-06-15 12:00:36
作者: 方竹
一天,整整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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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人雖然一整天都坐在床上,此刻看上去卻都要比原本憔悴的多,也消瘦的多。
南宮涵心中暗笑道:「已經第九番了,他也該醒了。」
是的,梵天奇說若想將段痕體內的邪氣洗鍊乾淨,至少要用他體內的佛心將段痕體內的力量洗鍊九番才行。現在,已經是第九番,而且第九番也很快就要完成了。
「把最後的希望給我!」不知何處傳來的聲音,一道身影撞破山壁,站立在段痕與南宮涵身旁,卻居然露出一絲驚喜的笑:「主人只說讓我取回那最後的希望,卻沒有說我居然還會遇到這兩個人,我估計現在要殺你們,應該是易如反掌吧。」
說話的不過是個十三五歲的孩子,一雙眸子看上去更是清澈無比,宛如一顆透明的水晶一般。任誰看,這都不過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但此刻他卻是一個將生殺掛在嘴上屠夫,更是一個要將那最後希望占為己有的強盜。
梵天奇聞聲而來,他的感覺從未錯過,但這時他卻判斷不出來的究竟是個什麼人,不由問道:「你是什麼人,誰讓你阿來的?」
那小童道:「我,我是我師傅的徒弟。」看他的表情天真爛漫,絲毫不像是有意和誰抬槓一般。若不是破門而入,若不是出口不遜,梵天奇倒真的有些喜歡這孩子。
梵天奇道:「你的師父是誰?」
小童道:「我的師父就是我的師父,還能是誰。」
梵天奇道:「那你的名字呢?」
小童道:「我的名字,師父沒給我取名字,師父一直叫我野娃。」
看這孩子生的清秀可人,卻有這個一個名字,梵天奇聽了卻不免有些心疼。但同時他卻也知道,這孩子縱然有極高實力,但心智卻尚未完全。原本對手是一個這樣的孩子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因為這樣的孩子容易對付;但同時這也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因為這樣的孩子,也極不穩定。
梵天奇靈機一動,問道:「那你可曾聽過旁人怎麼稱呼你的師父?」一問著實巧妙,就算這小童只管他師父叫師父,旁人總不會吧。
卻不想野娃道:「別的人?別的什麼人,在我們那裡除了我和師父之外,只有小黑。」
梵天奇道:「就是小黑,小黑怎麼稱呼你師父?」
野娃道:「小黑,小黑是師父養的狗,你說他會怎麼稱呼我師父。」
被野娃這一問,梵天奇卻也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野娃道:「算了,現在沒工夫和你閒聊了。師父還等著我回去呢。」
梵天奇道:「但卻不知野娃小友來此所為何事?」
野娃道:「找最後的希望,還有殺了那兩個人。」
南宮涵在旁苦笑一聲,道:「大哥,你這耳朵這麼靈,怎麼他的話你聽不到。」
梵天奇道:「我只是不敢確定,一個這般天真爛漫的孩子,為什麼會把這打啊殺啊的掛在嘴邊。還有,兄弟,先別說話,專心幫他治傷。」
野娃道:「打便打了,殺便殺了。怎麼了,師父說如果見到這兩個人一定要殺,要是有誰不讓我殺,我就連那個人一同殺了。」
梵天奇道:「那你不妨先和我過幾招,因為我就是那個不讓你殺他們的人。」
野娃上下打量了一眼梵天奇,道:「你是獨臂,還是瞎子,我不和殘疾人打。」
梵天奇笑道:「但如果你不打倒我,你就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也不能殺了他們。」
野娃雙手去抓自己的頭皮,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才又說道:「好,我和你打,但我不會占你的便宜。」便從懷裡取出一條手帕系在眼睛上,又將自己的左手背在身後,插進腰帶里。
梵天奇似乎感覺到了他在做什麼,不禁暗暗發笑,道:「想不到小小年紀便有此俠義之風,長大後也定然是人中龍鳳。」說話間,手中已出現一道豪光,這是一把劍,一把由他的魂魄凝練而成的劍。
野娃的手中也握著一件兵器,那是一把刀,一把藏在袖子裡的刀,通常這樣的刀都並不會很長,但一定會很鋒利。刀在手,梵天奇已經感覺到刀身之上所散發出的寒意。相傳世間有柄寶刀名曰:招露。只因刀性極寒,出鞘之時刀身之上便會凝聚露水。此刻野娃手中的短刀比起招露,絕不遜色。
「我要出招了。」野娃橫刀胸前,提醒道。
梵天奇道:「我已經準備好了。」其實他很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當他走進這裡的時候。只是當他發現來到這裡的不過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心中卻有些不忍。靈系一支的人本就不喜歡殺生,更何況對手只是一個孩子。梵天奇此刻心中只想教訓一下這孩子也就罷了,若真要他下重手,他卻絕對辦不到。
刀光,一閃。
那由魂魄凝練而成的劍卻竟斷成兩截,還未落地卻已消失無蹤。而梵天奇也應聲倒地,倒下時那身體,竟也被劈成了兩半!
梵天奇居然就這麼死了,被一個孩子一刀劈成兩半。誰會想到一個孩子的出手竟會如此之快,快到不可思議,又有誰能想到一個孩子的出手竟會如此之狠,狠到讓人不寒而慄!
血流遍地,血腥味瀰漫開來。而眼見大哥被人殺死,南宮涵心中如何還能平靜,大喊道:「大哥!」可這一喊難免牽動體內真氣,大吼一聲,真氣外泄,若在平時這也不算什麼,但此刻他丹田之處猶如空谷,真氣已散在五臟六腑,任脈諸穴,這一喊之下卻只感覺頭昏腦脹,四肢沉重,就如同灌了鉛一般。
雙臂無意識的下沉,卻讓他的手離開了段痕的背心,就在這一瞬加,段痕的身子猛地一挺,一口淤血噴出,人隨即倒在床上,不省人事。而南宮涵卻也不好過,胸口如遭雷擊,丹田卻滿脹如鼓,只覺得一股真氣無處宣洩,隨時要破體而出一般!
野娃看了這兩人一眼,道:「看來你們是活不久了,師父說過,當你的度死後快死的時候,一定要給他致命一擊。因為快死的人,往往都會拼死一擊,那樣的一擊最要命了。」他說話的語氣依舊沒有變,依舊如一個未經世事的孩童。
然後,他舉起了刀,森寒的刀身閃著寒光,只要這寒光落下,段痕與南宮涵必定身首異處!
「我早已說過,我已是你心中的障礙,你闖不過也毀不掉。」大善的聲音依舊安靜祥和,盤膝坐在那白衣人面前,那白衣人竟然怎樣也闖不過去。闖不過,便毀,但這白衣人的劍對於大善而言,竟是沒有絲毫用處。
「我終於知道,」白衣人退了一步,說道:「屠善無間,根本不可能打敗你,就算加上那隻沒有用的大鳥,也一樣不可能將你囚禁在這裡。而你現在留在這裡,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你心甘情願的留在這裡。我卻又不懂,究竟是是什麼能讓大善捨棄西天安穩之地,甘心在此。」
大善道:「不為何,只為我該留在這裡。」
白衣人道:「留在這裡,阻止我,不讓我得到百魔劍,是嗎?」
大善道:「不是。」
白衣人道:「不是?那是為了什麼?」
大善道:「將百魔劍交託與可交託之人。」
白衣人道:「難道我不是可交託之人?」
大善道:「不是。」
白衣人道:「我不是,難道還有別人嗎?」
大善道:「有。」
白衣人道:「誰?」
大善道:「不求——第二。」
白衣人冷笑道:「不求第二,一個早就死了的人。」
大善道:「不求第二,永存天地。輪迴不滅,天道不滅。」
白衣人道:「我倒要看看,你的天道能不能救了你的命!」
雙掌齊出,直轟大善胸口。但卻見大善胸口騰起一「卍」字,字體旋轉猶如風車,將白衣人這掌力攪散至無形。但當掌力消失,那字跡也同樣消失,消失的竟然還有攔在這裡的大善!
「區區大善,不過如此。」白衣人走過這一條路,那裡面哪裡還來的三萬六千隻鬼魔,那裡不過只剩下一堆枯骨而已。那是魔的骨頭,是自古以來死在這裡的鬼魔留下的骨頭,現在他們留下的,也只有那一堆骨頭了。
白衣人走過去,信手拿起一根骨頭卻啪一聲將其捏碎,骨頭斷成兩截,慘綠色的骨髓流淌到地面,猶如一隻傷心的瞳孔滴下的淚。一根骨頭折斷,這裡所有的骨頭竟然全都折斷,數不清幾千幾萬根骨頭破為碎片,其中骨髓卻匯聚一處。
慘綠的骨髓匯聚一處,越發的慘越發的綠,最終卻凝成一塊墨綠色的磐石。
磐石足有五尺來高,表面清一色儘是墨綠一片。白衣人微笑一聲,將手按在那磐石之上,磐石表面登時出現道道龜裂斷痕,就如被烈日烤乾的大地。裂痕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深,終於,一塊枯石脫落,緊接著又是一塊。
當枯石落盡,藏在其中的赫赫然是一把劍!
一把原本慘綠顏色,此刻卻已將綠色褪盡只剩下一片慘澹顏色的劍。
慘澹,究竟什麼樣的顏色能算得上慘澹?
白衣人拔出這把劍,劍的顏色便成了白色,慘澹的白。
也許任何一種顏色都有成為慘澹顏色的可能,只是看什麼人塗抹這顏色。
「百魔齊哭,魔髓凝淚,百魔劍,原來這就是百魔劍。」拔起這把劍,用身上的白袍裹好。十天約定,現今不過才第二天。
「他們死了?」有聲音在問,聲音傳自門後傳來,門卻仿佛已經在世界的盡頭。
野娃站在門前,手裡捧著那枚巨卵,那最後的希望。在門旁臥著一隻黑色的狗,想來這就是野娃口中的小黑,小黑並不是很高大,就算站起來也不過三尺來高,此刻臥在一旁顯得極為溫順。
「回稟師父,」野娃站在距離那扇大門五尺遠的地方回話道:「他們沒死。」
門後那聲音道:「你打不過他們?」
野娃答道:「不是,正當野娃準備動手的時候,有一個人出現將他們劫走了。但是他們兩個已經受了重傷,就算被劫走也該活不久了。」
「難道忘了我說的了,」那聲音說道:「一個人就算已經奄奄一息,也一定要給他致命一擊。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確定他已經死了。一個人只要還有呼吸,對你就還有威脅。」
野娃道:「是,弟子謹記。」
「一個人?」門後那聲音又問道:「你剛才說有一個人將他們劫走,那個人很厲害?」
野娃道:「不,只是很快。」
「有多快?」
野娃道:「比我所知的任何一個人都快,比閃電都要更快。」
「多少年,我到底睡了多少年,這些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聲音感嘆著,又說道:「野娃,你先下去吧。你取回這最後的希望,當記一功,山後有一顆火棗樹,許你摘下三十枚火棗分十天服下。三十枚火棗,至少能幫你填上九十年的修為。」
野娃拜道:「謝師父賞賜。弟子告退。」便飛一般趕去後山,後山的確有一棵樹,火一般的樹,樹上的葉子如火般鮮紅,而且所有的樹葉竟都是朝上生長。樹上結著果子,如棗一般大小的果子,只是這果子半紅半藍,卻是少見的很。
樹長得十分茂密,野娃只是一抬手便摘下了一枚火棗,正要放在嘴裡卻又自言自語道:「師父讓我分十天吃下去,也就是一天三顆,也就是早中晚各一顆,現在午時已過,要吃的話也只有等到晚上了。」就又仰起頭,一枚枚摘著樹上這果子,口中卻還喃喃數道:「二、三、四……」
兩張床,一張寒冰玉床,一張火山石床。床上躺著兩個人,兩個看上去好像已經死透了的人。的確,此刻南宮涵與段痕全都是面色慘白,有出氣沒進氣,不是死了又是怎樣。
元格七殺看著這兩個人,七滅與殺破狼竟全都站在他這一邊。
南宮涵躺在寒冰玉床之上,周圍還在冒著陣陣白煙,稍微靠近一點都會覺得寒氣逼人。而段痕躺在火山石床之上,周圍也有白氣升騰,只是這白氣卻是灼人的炎熱。
元格七殺在這兩人床邊繞了一圈又一圈,終於說道:「你們三個,難道這就是你們所說的禮物?」
貪狼道:「沒錯,難道他們還算不上是一對上好的禮物。」
元格七殺道:「兩具屍體,算什麼禮物。」
貪狼道:「如果真的只是屍體,你也不會動用這至陰與至陽的兩張寶床來救他們的命。」
元格七殺卻道:「這兩張床只能保住他們的命,要救他們……」
貪狼道:「如果連你都救不了他們,還能有誰能救他們?」
元格七殺道:「只是救了他們,我有什麼好處?」
貪狼道:「你想要什麼好處?」
元格七殺道:「我要的,只怕你們給不起。」
貪狼道:「但我也知道,你根本什麼都不需要。救活他們,就算是為了報恩,他們也至少會幫你做一件事,你不覺得用他們兩個對付屠善無間,是最有把握的事情了嗎。」
元格七殺又瞥了一眼這兩個人,笑道:「你說的似乎很有道理,讓我真的忍不住想要去救他們。但是憑我一人之力救不了他們,我需要你們三個幫我。」
「我們三個?」貪狼道:「我們三個怎麼幫你?」
元格七殺道:「殺破狼可說是最為兇險的星象,我要借你們的兇險,幫他們渡過生死關。」
元格七殺看了那兩人一眼,道:「死亡本是一件極苦之事,經歷過生死的靈魂本都該充滿恐懼。但他們不同,他們早已經歷生死,他們的靈魂也早已超脫輪迴。只是此刻受傷太重,死氣大盛,這才無法繼續活命。」
貪狼道:「所以,想要救活他們,首要的就是驅走他們身上的死亡氣息。而要將死亡氣息驅逐出體外,就需要另一股比死亡更為可怕的氣息。也就是我們殺破狼局身上的兇險氣息,對嗎?」
「對,」元格七殺說道:「因為你們的兇險,遠比這個世界的死亡更為可怕。」
如果元格七殺這樣的人想殺一個人,那個人想要活命定是極難,但若這樣的人肯出手救一個人,那麼那個人就算想死也死不了。
不消一個時辰,段痕終於緩醒過來,只是他身上的傷痛卻並未因為經歷過一次死亡而痊癒,反而更加嚴重。而南宮涵似乎傷的比段痕更重,二人修為相當,但他卻比段痕晚了一刻醒來。
段痕環視四周,視線最終落在身後的元格七殺身上,發現救治自己的竟然是元格七殺,段痕蹭一下跳了起來,這一跳卻又牽動五臟六腑,渾身上下又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元格七殺道:「小子,蠻有活力的嗎。剛醒過來就能活動,但你這一身的傷,就不管了嗎?」
段痕捂著心口,疼痛依舊在朝渾身蔓延,但段痕卻仍強撐著說道:「就算死,也不用你管。」
元格七殺道:「你不用我管,難道你也不管他了嗎?」他,當然就是南宮涵,南宮涵躺在另一張床上,雖然他也醒了過來,但卻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看他的表情定然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只是他想如段痕一般的捂住胸口,都辦不到。
元格七殺又道:「他是為了救你才傷成這樣,你當然可以放著他不管,任其自生自滅。然後你,也去自生自滅。當然,你還有另外一個選擇,就是讓我來幫你們醫好身上的傷。當然了,你們會欠我一個人情,不過我不會讓你們欠太久的。」
段痕道:「要我做什麼事,說罷。」
元格七殺道:「果然聰明,不過不是要你,是你們,這件事只有你們聯手才有可能做到。」
段痕道:「他的主,我做不了。」
元格七殺卻道:「如果連你都答應了,他不會不答應的。別怕欠我人情,因為這人情你欠定了,你可以不顧及自己的生死,但你卻不能不管他吧。」
段痕哼了聲,道:「便是答應了你又能怎樣,便是你要我殺盡天下人,但只要還了你人情,我也可以再殺你,替天下人復仇。」
元格七殺笑道:「不愧是段痕,我相信南宮涵一定說不出這樣的話,你果然比他更狠。」
段痕只覺一股痛意直衝天靈,腦袋幾乎要被這股炸開,人又摔在地上,昏了過去。
暗香居之中,第十二暗依舊等在大廳之中,他當然是在等那個人。雖然約定的日期是十天,但他知道,如果那個人有心去做的話,根本用不上十天。算算日子,今天他該回來了,而且就在這個時辰。
果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遠遠地飄來,帶著一股慘澹氣息,飄來。
第十二暗道:「想不到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白衣人將百魔劍交到他手中,道:「只是怕你等得太久了。」
第十二暗道:「想不到隔了這麼多年,你的動作還是這麼利落。」
白衣人道:「這是活命的本事,怎麼能擱下。看看這把劍,是不是你要的百魔劍。」
第十二暗道:「你做事,我信得過。」雖然口中這麼說,他卻還是解開了這包袱的節。百魔劍就在其中,他的眼已綻放出光芒,他相信那個人不會讓自己失望。可是,當這把劍完全呈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眼中的光芒卻在瞬間蕩然無存。
白衣人當然看得到這細微變化,問道:「這把劍,難道有什麼不對?」
第十二暗道:「這把刀,你是怎麼得來的?」
白衣人將始末講了個詳細,才又問道:「這把劍難道有假?」
第十二暗道:「並非有假,只是尚不完全。」
白衣人道:「不完全,那還缺什麼?」
第十二暗道:「百魔劍,顧名思義,是要百魔精髓。但這把劍中的魔髓卻是死的,根本發揮不出絲毫威力,需要一個活著的魔,將他的骨髓灌入劍中,才能真正喚醒這把劍的威力。」
白衣人道:「我當是什麼事,咱們約定十天,還有八天,八天後,我會帶著一把完整的百魔劍來見你。」
離開,離開之時那被第十二暗握在手裡的劍卻跟著他一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