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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三生忘情

2024-06-15 11:56:21 作者: 方竹

  血,他的血。

  段痕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流血,他已經數不清自己身上添了多少道傷口。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換了多少個對手,南宮涵、含鋒、天三少、梵天奇,還有許多他根本不知道名字甚至從未出現在他記憶中的人,他只知道那些人每一個都是高手,甚至是高手中的聖手。

  血泊,腳下的血泊。

  他從血泊中站了起來,身上的血流入腳下的血泊,沒過了他的足踝。

  「感覺到什麼了嗎?」第五天了,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問到這個問題。

  

  「沒有。」段痕此時的心思根本不在這個問題上,而是他手中的劍,他已經感覺到這把劍的封印已經越來越弱,展玄告訴他這封印可以維持七天,但他知道,如果繼續這麼戰鬥下去,只怕用不了晚上,這封印一定會消失。

  南宮涵又一次出現在段痕身邊,道:「現在,我是你的敵人。你只有這一次出手的機會,如果這一次你失敗了,就算我不殺了你,他們也會。」

  南宮涵是他的朋友,只有朋友會和他說這樣的話。

  星傑依舊握在手中,他已經能感覺到這把劍在蠢蠢欲動,劍舍利的封印只怕支持不了多久,他當然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也許只有一招……

  「已經是第七天了,你相信他可以嗎?」展玄手裡端著杯酒,卻始終沒有喝下去。

  白髮老者卻端著一個錫酒壺咕嘟嘟的喝了一大口,才說道:「如果他不可以,我們為什麼還要將這把劍給他,還要將鬼子給他,還要將這個重擔交給他。既然選擇了他,就相信他,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展玄道:「我當然也知道,只是……」

  白髮老者道:「沒有只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卻已經感覺到一股甚至讓他都為之震驚的感覺向自己靠近。

  噹啷……

  展玄手中的酒杯掉了下去,堂堂天行武者帝釋天的師父,卻居然會因為一種感覺而握不穩手中的酒杯。

  「三星聚合,這難道就是三星聚合之後的力量。」展玄暗暗問道。

  白髮老者道:「破軍的兇悍,殉星的無畏,魔星的無情,如果真的有那麼一條生命可以融合這三種特質並且能夠承受得住三星之力的反斥,那麼這將會成為世界上最可怕的生命。」

  「現在,這最可怕的生命就出現在了你們面前。帝釋天的師父,天下武道之源,我真的很想領教一下你的武道。」無為此時安然無恙足以證明他已經承受住了那兩副藥的藥力,完全吸收了三星之力。而在這之前他就有能力在一招之內殺死韋馱天易先生,此時此刻他又究竟強到了何種地步!

  劍,劍鋒輕輕滑落,白髮老者手中的酒壺卻被削去了一角,最下面的一角。酒全都流了出來,卻未流到地面,而是流到了白髮老者的手中。

  「這麼好的酒若是糟蹋了,豈不可惜。」白髮老者單手托著酒然後一飲而盡,又笑著說道:「你的劍法的確不錯,但只是劍法不錯而已。現在的你,不會是他的對手。」

  「是不是,要試了才知道。」無為挺起身,劍芒幾乎已經貼在展玄的眉心。

  他沒有躲,也沒有伸手去接,因為他發現這一切他都不需要去做,他只需要等。

  等待另一柄劍。

  ——星傑!

  段痕居然出現在了這裡,只有他一個人,他的手中的確握著星傑!

  第七天,他依舊能夠握著這柄劍。

  「我早就告訴過你,你該相信他的。」白髮老者又從懷中摸出一個酒壺,自顧自的喝了起來,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卻都沒了興趣。

  展玄身形一晃就出現在白髮老者面前,伸手奪過他的酒壺,笑道:「打賭,你覺得他們兩個誰會贏?」

  白髮老者道:「你覺得他們誰會輸?」

  「無為,這把怎麼會在你手裡?」段痕不認識面前這個人,卻認得他手中的劍。

  無為用他那仿佛被撕碎的聲音回答:「不只是這把劍,那個人的一切我都接收了。」

  段痕輕輕彈了下手中的劍,聲聲龍吟不絕於耳。

  「這個人曾經敗在我的劍下,你繼承了他的兵器和力量,是不是也繼承了他註定的失敗。」段痕的劍鋒已指向無為。

  無為道:「殺人,可不是用嘴的。」

  段痕不說話,他的劍凌空划過……

  劍鋒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卻包圍了一個世界。一個不屬於段痕也不屬於無為的世界,這個世界中什麼都不存在,這是段痕從這個世界中分離出的另一個世界。

  用劍分離的世界……

  「看到了嗎?」白髮老者眯縫著眼,卻露出了絲絲笑意。

  展玄卻怎麼會看不到呢,這不正是他還未來的對段痕使出的劍道之四!

  這一道不是無也不是有,而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連有和無的概念都不存在的世界。

  無為的劍想揮動,卻居然發現自己連該如何出劍都不知道,段痕的劍雖然在動,但他卻根本沒有出招,這把劍存在於他的視線,卻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中。他可以出現,但他的劍卻根本無法與段痕的劍相交,他的劍會陷入段痕劃出的世界,而段痕的劍會刺進自己的胸膛。

  「這,不過是那位區區天行武者的劍道之四,他還有二十九重劍道尚未使出。你認為你有幾分勝算?」段痕的劍從那個世界中抽離出去,一切又都恢復到了他出劍之前的樣子。

  「這是你的全力?」展玄看著這一劍,卻似有些失望。

  段痕道:「你認為這就是你對手的全力?」

  「你覺得自己已經有資格做我的對手?」展玄不由的站起身問道。

  段痕道:「你可以試試,不過要等我從這裡出來之後。」

  「只是,你沒有這個機會。」無為還是無為,聲音也依舊像是被撕裂的,但此刻他卻仿佛換了一個人。

  段痕道:「我現在不想再和你動手,我要去一個地方,夠膽你就跟來。」

  劍舍利在這一刻似乎被賦予了生命,四顆劍舍利連接成一顆四芒星,四芒星卻匯聚在星傑的劍芒之上。

  天地,仿佛在這一刻發出了輕聲的哭泣……

  哭泣因為悲傷,悲傷因為失去……

  「劍之禁地,終究還是被打開了。」展玄站在星傑最後消失的地方,也許他是在懊悔為何自己方才沒有一齊進去。

  白髮老者道:「不求第二留下了鑰匙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有人可以打開這裡,毀了那柄他也無法毀滅的劍。不然你以為憑不求第二的修為,會沒有辦法毀滅劍舍利嗎?」

  展玄道:「只希望他可以。」

  白髮老者道:「不管他可不可以,我們都幫不了他,咱們還是去喝酒吧。」

  展玄呵呵一笑,道:「三十年的極品花雕,我請。」

  白髮老者道:「熊掌、駝峰、猩唇、河豚,我請。」

  看來這兩人不但修為驚人,卻也一樣懂得享受生活。

  劍,劍的感覺。

  段痕走進這裡之後只看到空蕩蕩白茫茫的一片,無邊無際,根本尋不到盡頭,盡頭卻又仿佛就在眼前,腳下,甚至是身後。但這裡卻根本尋不到絲毫劍的蹤跡。

  這裡是劍之外一切的禁地,但這裡卻居然連劍都不存在,只有劍的感覺。

  「劍氣。」段痕低聲說道。這裡除了劍的感覺之外還有另一種感覺,這種感覺也屬於劍,一柄段痕似曾相識的劍。

  「是劍氣,但已經不是你所認識的劍氣。別以為在這七天裡成長的只有你一個而已。」無為走在段痕身旁,他卻不打算對段痕出手,也許在這個地方他需要段痕的力量吧。

  遠遠地,他們兩個同時瞧見一條消瘦的身影,人的身形影子投射到地面,卻如一柄驚世的劍……

  「不求第二的前世,三生曾經的情人,也許是三生曾經的情人。」昔殤終於知道自己的身,但他也只知道這麼多而已。

  「走!」三生忽然出現在昔殤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跟我走!」

  昔殤掙脫他的手,道:「去什麼地方?」

  三生道:「我要讓你記起你自己是誰,記起我是誰。」

  昔殤道:「記起來之後呢?」

  三生道:「記起來之後,一切就都能回到從前。」

  昔殤卻也不拒絕,道:「如果真的可以,也好。」

  衣服破了可以用針線修補,屋頂破了也可以用瓦片修補,只是如果記憶破了,該拿什麼來修補?

  昔殤不知道,三生卻知道。

  「忘川水,孟婆湯。」三生告訴昔殤:「其實忘川水真正的作用並不是將人的記憶洗去,而是將人的記憶修補,因為只有擁有完整記憶的靈魂才可以進入六道之中,靈魂輪迴之後的所以記憶會留在六道之中,忘川水也會從六道之中流回到奈河。只要找到忘川,讓你喝下一杯忘川水,你就能夠記起自己是誰,也一定會想起我是誰。」

  昔殤並不是很明白三生的話,但他也沒有問。因為他不在乎這些,其實有很多事他都已經不在乎,如果說還有什麼事能夠讓他掛心,就只有忘川在橋邊離開時的眼神。那一滴淚也許三生未曾看到但昔殤卻看得真切,他能體會到那滴淚的重量,也能體會到那份愛的重量。

  三生齋,忘川為了她而建起的樓閣。一切看上去都是成雙生對卻又形單影隻,就連樹上的落葉、書上的文字抑或是這裡那個主人的聲音、眼神、思想甚至靈魂,也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一直都是。

  「你說,你需要一杯忘川水恢復他的記憶,對嗎?」忘川背對著三生,他已發誓再不看這女子一眼,一眼便是罪。

  三生道:「你到底給是不給?」

  忘川呵呵一笑,道:「你要的東西,我怎麼會不給。左邊茶几上的茶壺裡就是忘川水,一杯就夠了,你也知道的,那種水如果喝多了,會有什麼效果。」後面的話他本不必說,也不想說,但他只是希望能夠讓三生多和自己說幾句話,希望三生留在他生命力的記憶可以多一點,一點也是好的。

  三生卻一句話也沒說,拿起那茶壺倒出一杯忘川水就遞給了昔殤。

  她的眼中只有昔殤,卻不知道忘川的心中只有她。忘川只靠聽和想就能知道三生此時的動作表情,因為知道,所以他笑了,笑的就如藏了千年的酒,沒有了絲毫的酒味,只有割喉的苦澀。

  忘川水清澈見底,恍若一汪被洗盡的記憶,看不到前世今生的因果輪迴,甚至看不到自己在其中的倒影。

  昔殤一仰頭就把這杯里的忘川水喝的一滴不剩。

  他的表情變了,變得很複雜,很難懂,其中至少包含著十七八種含義,但卻唯獨少了之前的茫然,因為他的記憶已經完整,因為他已經知道自己是誰。

  「想起來了嗎?」三生緊握住昔殤的手,她滿以為當這個男人的記憶恢復之後就一定能夠記憶起與自己的過去,但昔殤卻甩開了她的手奪門而出,朝一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向狂奔而去,霎時間便沒了蹤影。

  「為什麼?」三生呆立在那兒,她不懂為何他恢復記憶之後卻仍對自己不屑一顧,她更不懂他明明已經有了記憶,看自己的眼神卻與之前沒什麼兩樣。

  「呵呵……」忘川忽然笑了。

  「你在嘲笑我。」不知為何,三生對於忘川的態度就總像是一個地主對於佃戶的態度,總覺得忘川欠自己很多,即便用他的性命來償還也還不清。而忘川,卻居然也喜歡這種感覺,欠她的至少還能讓她記住自己。

  「我怎麼會嘲笑,我只是在笑他,明明眼前站著時間最完美最高貴的女子卻不懂得珍惜,當真算得上這世上頭號傻瓜,不是嗎?」忘川說完卻又笑了幾聲,自嘲的笑聲。他如何不是一個這樣的傻瓜,明明可以得到這世間任何一個女子,卻唯獨喜歡這個對自己不屑一顧的人。

  三生卻只是哼了一聲便拂袖而起。

  「用我的名字來為這裡起名,將我的名字寫進那副對聯,你不覺得這樣很幼稚嗎?」她在離開之前又說了這麼一句話。而直到她走後,忘川才苦笑著回答:「但這,卻是我唯一可以思念你的方式了,唯一……」

  「怎麼可能!」展玄手中酒杯啪一聲被捏得粉碎!

  白髮老者道:「不求第二的感覺,最原始的不求第二的感覺。想不到他居然這麼厲害,這麼精明。」

  展玄道:「他早已算準自己不會有來生,卻已算準了自己的前世,在前世便安排好了自己的一切, 不求第二啊,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攤開手掌,白色的瓷粉被風吹散。

  白髮老者道:「還好普天下只有這麼一個不求第二。」

  展玄卻道:「可惜這天下只有一個不求第二。」

  他們的話分明矛盾,但卻也說出了對方的心聲。

  白髮老者道:「但是現在,不求第二又存在了,不知是好是壞。」

  展玄道:「想不到這世上還有讓你擔憂之事。」

  白髮老者捻須而笑,道:「我不過是說出你的心事而已。」

  展玄又換過一隻酒杯,道:「你又不是我,如何知道我的心事。」

  白髮老者道:「你不是我,又怎麼知道我不知道你的心事?」

  展玄想再與他辯駁,白髮老者的酒杯卻與他的酒杯碰在一起,杯中的酒相互灑濺,展玄錯愕一陣,卻忽然仰天大笑……

  「是你。」說話的不是段痕不是無為,卻是沒有嘴甚至沒有一切感覺的劍。

  他的人是一把劍,聲音也如一柄劍,一柄能將一切割碎的劍!劍不容情,他也無情,他的聲音同樣無情。

  「你會說話?」段痕一時也為之驚愕。

  劍道:「只有在這裡,我只能感覺到劍,這裡卻到處充滿了劍的感覺。」

  「你為何會在這裡?」段痕又問。

  劍道:「找一把劍,等一個人。」

  「找什麼劍,等什麼人?」這次問的不是段痕,而是無為。

  劍背對著他,道:「不應存在的劍,不會再出現的人。」

  段痕道:「現在,找到了嗎?」

  劍道:「劍尚未找到,人卻出現兩個。」

  「你第意思,我們兩個都要死在這裡?」無為陰笑著問道。

  劍卻不再說話,無為身上黑色斗篷卻出現一道縫隙。

  「小心一點,只怕此時這裡已經全都是他的劍。」段痕的視線雖絲毫不離劍,但卻也能察覺到周圍劍氣的變化。

  無為卻冷笑一聲,道:「你還有心思擔心我,別忘了,我們是敵人。」

  段痕也被說的一驚,他才發現自己居然真的在擔心這個人。不知為何,明明知道是對手他卻居然真的會擔心他,這種感覺,他曾經有過,在面對南宮涵的時候……

  「只是你就這麼死了,我怕再找不到一個像樣的對手。」段痕自己也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發自內心,他只是真的不希望這個人就這麼死了。

  無為道:「我死不死與你又有何相干。」

  段痕道:「就算你死,也要死在我手裡才行。」

  「你們,都要死在我手中。」

  這句話劍並沒有說出,段痕和無為也不是聽到。

  而是感受,一種心被刺穿時才會有的感受,心被刺穿的同時這句話也流進他們心中。

  劍手中有劍,劍鋒原本不過三尺,但此時他的劍不顧一揮卻已仿佛將這個世界分成兩半!

  傷口,留在這二人面頰上的傷口,段痕的血是紅色但無為的血卻是黑色。一個人的體內若是積蓄了太多的毒,他的血如何還能和正常人一樣。

  這一劍不但割破了他的臉頰,也同時割破了他臉上的人皮面具,半張面具落下,露出他鼻子以下的臉孔,雖然還無啊分辨他的容貌,但他下顎的輪廓卻十分清晰,段痕只是瞥了一眼,卻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好厲害的劍。」無為摸著自己臉上的傷口,話語間滿是自嘲之意。

  段痕卻道:「不是劍,傷我們的不是劍。」

  「不是劍,那是什麼?」無為在傷口上輕輕撫摸,傷口隨即癒合。

  段痕道:「是感覺,受傷的感覺。我們只是感覺到自己受傷,但其實……」他已不需要解釋,因為他臉上的傷口居然消失了。

  「想不到這個世界還有這樣可以影響人心智的劍術,當真神奇。」無為此時卻絲毫不像那個浸在血污池中猶如惡魔一般的怪物。

  段痕道:「不是劍術,是這個世界。他已經將自己融入這個世界,也將這個世界融入了自己,現在他的劍就懸在我們的頭上,只要他高興,我們馬上就會身首異處。」

  無為道:「那我們是不是輸定了?」他雖然這麼問,但卻絲毫感覺不出他有一丁點的擔心,反而是覺得自己已經勝券在握。

  段痕道:「要不然,你先試試,然後我來。」

  無為道:「也好,順便讓你看看我的劍法之中,是不是會存在什麼破綻,也好在你殺我的時候,更有幾分把握。」這話,他卻不像是在說笑。

  劍,無為之劍。

  曾經令鬼哭神嚎天地色變的劍!

  劍鋒,揮落!

  段痕看到的卻不是劍鋒,而是一隻猙獰異獸,渾身浴血,狀若惡魔。呼號著便朝劍狂奔而去!

  段痕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劍法,這已稱不上是劍法,而是將人引往地獄的招魂幡!

  可是,這招魂幡還未招到魂卻已支離破碎。

  劍,卻未動。

  無為的這一招根本不是被劍破解的,而是被這個世界,被這個劍的禁地所破解。

  劍已與這個世界融為一體,所以可以說,段痕與無為此刻就存在於自己的身體之中。

  「怎麼樣?」段痕在笑,卻不是嘲笑。

  無為道:「很厲害,真的很厲害。不過……」

  「你有了對策?」段痕很好奇。

  無為道:「不需要對策,雖然很厲害,但是好像還差那麼一點。」

  段痕道:「那我就看看,你比他多那麼的一點。」

  無為露出的嘴唇微微向上揚起,他的劍也隨之而起。

  這是劍,不是劍招,而是劍道,段痕曾經用來擊敗他的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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