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羅旗

  「臭小子，把你今天捕得魚交出來！」瘦小的羅旗緊緊抓住手中的魚簍，面露難色地看著站在自己對面耀武揚威的牛大狗。牛大狗一步步地朝著羅旗逼近，羅旗低著頭，身體不由自主顫抖著，想要向後退去，剛一動腳，肩膀就被兩隻手從後面給緊緊地抓住了，羅旗頓時動彈不得。

  不用回頭，羅旗也知道抓住自己的肯定是牛大狗的兩個跟班，牛小三和牛小五兩兄弟。

  羅旗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魚簍內幾尾猶自奮力地掙扎著的小魚，就像此時羅旗惶恐不安的內心一般。碰到這樣的局面，羅旗知道，今天肯定又是白忙一場。羅旗想想家裡那個自打記事起就臥床不起的父親，不禁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

  「拿來吧！看在這幾條小魚的份上，今天本少爺就饒了你，以後識趣點，這個牛家村早晚都是本少爺說了算！我們走！」牛大狗一把從羅旗的手中搶過了那個魚簍，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當先向村子內走去。

  牛小三和牛小五看到牛大狗離開後，臉上陰沉一笑，手掌猛一發力將羅旗扔了出去，然後快步向牛大狗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羅旗摔倒在地，等三人全部離開之後，這才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向著村西頭自己家那間破舊的茅草屋走去。

  走在村中的小路上，看著村內到處升起的炊煙，羅旗心中不禁越想越是氣憤。很多次了，牛大狗仗著自己是村長的小兒子，拉攏牛小三和牛小五兩兄弟，組成了一個為非作歹的鐵三角，沒少禍害像羅旗這樣外來戶家的孩子。

  今天也算是羅旗倒霉，好不容易在村子外面的小河內釣到了幾尾小魚，羅旗心中歡喜，好幾天了，終於可以給臥病在床的父親煮一碗香噴噴的魚湯。沒想到，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些得意忘形的羅旗沒有注意四周的情況，結果不知不覺中被牛大狗三人堵住了去路。

  「沒想到，哎！該死的臭狗，還有那兩個討厭的狗腿子！早晚有一天…」羅旗恨恨地咬了咬自己的牙齒，在心中默默地發誓。

  

  看了看遠處若隱若現的茅草屋，羅旗轉而向著旁邊的小樹林走去。羅旗家是村中的外來戶，所以住處也是相當的偏僻，旁邊的這個小樹林更是羅旗從小到大最常去的地方。

  「希望那隻該死的臭鳥出去覓食了，不然今天晚上可真得沒什麼吃的了！」羅旗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那塊傷疤，心有餘悸地嘀咕道。

  羅旗走進樹林之後，一改剛才畏畏縮縮的樣子，輕手輕腳地向著樹林中間那棵最大的老榕樹走去。

  這棵大榕樹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總之在羅旗的記憶之中這棵大榕樹一直都是如此的茂盛，吸引了附近許多的鳥兒前來築巢。但是自從去年起，大榕樹上來了一隻奇怪的鳥之後，這大榕樹上就只剩下了這麼一隻鳥築巢了。

  所以羅旗討厭這只不知名的鳥已經一年多了，因為自從這隻鳥來了之後，羅旗的口糧就減少了很多。

  走到大榕樹的附近，羅旗一眼就看到了那只在鳥巢之中動來動去的怪鳥。羅旗嘴角不禁浮現出一絲苦笑，但是想想今天的晚餐，羅旗還是從自己的褲腰帶上面拿下來那隻彈弓。

  羅旗將自己的身軀隱藏在周圍的一棵樹後面，從地上摸起了一個小石子，然後用手中的彈弓打了出去。嗖，小石子準確地打在鳥巢上。

  「咕咕。」怪鳥叫了兩聲，然後從鳥巢裡面飛出來，在鳥巢周圍四處盤旋著，似乎在尋找膽敢冒犯自己領地的混蛋。但是此時羅旗已經趴在了小樹的後面，腦袋上面還用自己之前在路邊摘下的一大片芭蕉葉給遮住了。怪鳥上下飛了幾圈之後，沒有發現什麼情況，又叫了幾聲之後重新飛回自己的鳥巢裡面。

  羅旗暗叫一聲好險，上次不小心被怪鳥啄破了右手，嚇得羅旗好一段時間都不敢再進這個小樹林。還好這隻怪鳥似乎只喜歡呆在大榕樹上，所以羅旗也不怎麼擔心會在外面遇到怪鳥。

  過了一會，羅旗覺得差不多了再次拿起彈弓打了一下。這次怪鳥似乎被激怒了，折騰了許久之後，才不甘地回到了自己的鳥巢之內。羅旗有些被嚇到了，沒想到這隻怪鳥還是這麼凶。

  其實羅旗中午倒是吃了一個饅頭，還是村北頭的蘭兒偷偷塞給羅旗的。只不過魚簍被牛大狗那伙人給搶走了，所以羅旗想要摸兩個鳥蛋給自己的父親做晚餐。這次怪鳥折騰了好久才重新回到自己的鳥巢內，只不過此時天色已然不早，樹林之中的光線也更加地暗淡，再加上羅旗刻意的偽裝，所以怪鳥一直都找不到羅旗這個始作俑者。

  看了看逐漸變得暗淡的光線，羅旗心中也不禁升起一絲擔憂，父親還在等著自己回去呢。想到這裡，羅旗不禁再次拿起了手中的彈弓，第三次，怪鳥心中的憤怒似乎徹底地爆發了出來，羅旗躲在芭蕉葉下面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過了好久知道聽不到任何聲音的時候，羅旗才露出了自己的腦袋，看向了鳥巢。

  但是此時怪鳥似乎也已經不在鳥巢裡面了，應該是折騰累了，所以前去覓食去了，羅旗不禁鬆了一口氣。但是羅旗並沒有放鬆，經過幾次的交鋒，羅旗知道這隻怪鳥也相當的機靈，即便是覓食也應該就在附近。

  羅旗往大榕樹走了幾步，把手放在嘴巴上，假裝了幾聲鳥叫，這時羅旗果然看到遠處一個黑影向遠處飛了過去，羅旗知道怪鳥此時才算是真正地離開了。於是羅旗走到大榕樹下，再不遲疑，手腳並用，很快就爬到了大榕樹的頂端，羅旗一隻手探進鳥巢一抓，感覺之中似乎抓到了一大一下兩個鳥蛋，但是此時不是細究的時候，羅旗順著原路爬了下來，然後邁開步子，就向樹林外跑去。

  羅旗剛剛跑到小樹林外面，就聽到小樹林內傳來了怪鳥憤怒的叫聲，羅旗得意的笑了笑，然後就向自己家跑去。

  剛沒走進自家的茅草屋，羅旗就聽到屋內傳來了父親的咳嗽聲。羅旗懂事起，父親便是如此臥床不起，至於母親，羅旗根本就沒有什麼印象。每次羅旗問起自的己母親的事情，父親便是一副沉默不語地表情，追問的緊了，父親便會粗暴地打斷羅旗的問話。

  羅旗聽到父親的咳嗽聲，便加緊幾步，然後走進院子，推開了茅草屋。進屋後，羅旗就看到父親，一隻手支撐著身體的重量，一隻手捂住胸口。羅旗的父親是一位面色蒼白的中年男子，由於長期患病在床，所以顯得很是憔悴，只能從眉宇之間隱隱看出其當年也是一位英俊的少年郎。

  「父親的病情似乎越來越嚴重了。」羅旗心中暗嘆一聲，然後走進過去，一邊扶住父親，一邊對父親說道，「父親，你身體不好，怎麼不好好地休息，起來做什麼？」

  「旗兒，今晚怎麼回來的這麼晚？是不是又在外面和別人打架了？」父親一邊咳嗽著，一邊盯著羅旗說道。

  「沒啊。今天就是去小樹林多玩了一會，這不，父親你看，我還摸到了兩個鳥蛋，等下，我們可以做晚餐吃了！」羅旗說著，然後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了鳥蛋。

  但是拿出來的瞬間，羅旗就傻眼了。其中一個是鳥蛋沒錯，但是另一個小一些的卻不是鳥蛋，而是一塊橢圓形的石頭。

  羅旗生氣的將石頭仍在了一邊，然後說道，「那個臭鳥好端端的弄塊石頭在鳥巢裡面做什麼？害的我白高興了一場！」

  父親看著羅旗氣鼓鼓地樣子，笑了笑， 然後又嘆了一口氣，說道，「旗兒，這麼多年苦了你了。」

  羅旗聽到父親的話之後，眼角不禁開始濕潤了起來，這些年，雖然羅旗一隻也能體會到父親對自己的關切之心，但是父親卻很少跟羅旗說這些話。十年了，羅旗十歲了，第一次聽到父親這樣對自己說話。

  看著父親蒼白中帶著暗青色的面龐，羅旗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絲不妙的感覺。最近父親的言行舉止開始越來越古怪，十年的朝夕相伴，羅旗對自己的父親很是了解，但是羅旗知道父親的脾氣，不想說的事情，父親是肯定不會開口的。

  「父親，我把這個鳥蛋煮給你吃吧。旗兒剛才在河邊玩累了就在河邊烤了一條魚吃，所以回來晚了。以後旗兒會早點回來陪伴父親的！」

  羅旗轉過身去一旁開始生火做飯，到身後不時傳來父親嘆氣還有咳嗽的聲音，羅旗不敢回頭，怕自己一回頭眼角強忍的淚水就會忍不住流下來。

  晚餐也沒什麼好做的，羅旗將那個自己費了好大力氣才摸來的鳥蛋給父親煮了，還有就是將屋內剩下的最後一點白米煮成粥，給父親盛了一碗，羅旗自己也喝了一點。

  吃完飯後，父親將羅旗叫到了自己的床前。羅旗面露疑惑地小心地盯著父親，羅旗感覺父親年輕的時候肯定也是一個風神如玉的男子，只是這麼多年父親一直臥病在床，羅旗每天吃完飯之後還要給父親熬藥，但是父親的病情卻似乎在一天天加重，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

  「旗兒，爹爹知道這麼多年了，你一直都過得很不開心。但是旗兒，我這都是為了你好。好多次，其實爹爹也知道你經常在外被人欺負，但是小不忍則亂大謀，雖然旗兒你這樣過得辛苦一些，但是至少可以安安穩穩地過些平靜的日子。咳…咳。」

  羅旗看著才說咳嗽不已的父親，心中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在羅旗的回憶中自己一直都是一個沒有娘親，父親也是個藥罐子的窮苦孩子。

  也許是清苦的生活使得羅旗過早的體會到了這種世態炎涼吧，羅旗一隻都是一個性格堅韌的孩子。日子雖然過得苦，但是羅旗過得還是很開心，因為羅旗知道父親其實是很愛自己的，羅旗一隻想，再等幾年自己長大一些就可以進山打獵了，這樣就可以多換幾個錢好為父親抓藥，只要父親的病好了起來，羅旗也就可以安心的守著父親過一輩子了。

  羅旗拍了拍父親的後背，等父親將手從嘴巴上面拿下來的時候，羅旗不經意地看到了父親手掌裡面的一抹嫣紅，羅旗內心中的不安變得更加地嚴重。

  想了想，羅旗開口說道，「爹爹，其實旗兒已經長大了。旗兒可以照顧自己，也可以照顧爹爹，這麼多年來，旗兒也知道父親過得很苦，但是為了旗兒，父親也一直堅持著吃藥。只是旗兒很想學習武藝，這樣將來旗兒就可以去打獵賺錢，可以更好的贍養父親！」

  父親看了看羅旗尚顯幼稚的面孔，然後略帶傲氣地說道，「旗兒，記得父親的名字，羅成天！」

  「羅成天，羅成天。」羅旗默默地念了兩遍，然後記在了自己的心裡，雖然羅旗不知道父親為什麼今天會忽然告訴自己父親的名字。

  「其實，你的母親沒有死！」羅成天接下來的這句話徹底讓羅旗驚呆了。對於自己的母親，羅旗似乎只記得那個溫暖的懷抱，除此之外，羅旗沒有一丁點的印象了。

  「爹爹，我的娘親現在何處？」羅旗抓住自己父親的手臂情緒激動地喊道。

  咳、咳，羅旗看到繼續咳嗽不已的羅成天，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情緒實在是過於激動了，但是羅旗卻不能不如此，一直以來，羅旗都希望自己也是一個有娘的孩子，很多次，羅旗都很是羨慕地看著別家的孩子有娘疼，有娘愛，如今終於聽到自己母親的消息，羅旗自然是不能放過這麼一個重要的機會了。

  「旗兒，雖然你的母親還在人世，但是爹爹卻不想讓你去找她！旗兒，你還記得幾年前，你第一天去村裡的武堂就被別人扔出來的事情嗎？在這個偏遠的小山村，你不學武，至少還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但是你如果學藝不精，卻很容易連自己這條命都丟掉了。咳。爹爹希望旗兒你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爹爹相信，這也會是你娘親的心愿。」羅成天說完之後，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

  羅旗忽然變得很怕，很怕自己父親也會離開自己，但是既然羅成天今晚選擇告訴羅旗這些事情，羅旗知道羅成天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爹爹，但是旗兒，卻很想學武。至少旗兒可以保護自己，可以保護爹爹。旗兒也知道父親是為了旗兒好，所以這幾年旗兒一直也沒有再提過這件事情。但是旗兒卻真的很想學武，旗兒不想就那樣窩囊的活下去，旗兒想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羅旗說完，抬起頭看著羅成天，年少的臉上滿是堅毅。

  「旗兒，你有這樣的想法，爹爹很欣慰，這說明我的旗兒將來會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但是，哎。」羅成天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到這裡，只是不住地嘆氣，羅旗看到羅成天一臉無奈的樣子，心中冒出一絲不忍，也就沒有繼續去追問。

  忽然，院子內似乎傳來了一陣風聲，羅成天朝門外看了看，然後走下床，對著羅旗小聲說道，「旗兒，等下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要說話，小心呆在屋裡。爹爹來了一個老朋友，爹爹要出去和這個老朋友交談幾句，你乖乖的呆在屋裡。」羅成天說完之後，不待羅旗回答就走出屋子，羅旗看到父親走到門口的似乎，肩膀用力一掙，叮叮，地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響聲，似乎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羅成天回過頭看了羅旗一眼，羅旗忽然發現父親的臉上似乎閃現過一抹不正常的紅光，但是羅成天很快就走出門去，羅旗也沒有在意。

  等羅成天走出屋子之後，羅旗走過去，發現門口的地上有很多細小的銀針。羅旗拿著銀針走到了油燈下面，隱隱的，羅旗看到針尖上面還有有淡淡的血絲，回想起今晚發生的一切，羅旗心中的不安變得更加強烈了。

  想到這裡，羅旗不禁悄悄地打開了房門，看著外面空無一人的院子，羅旗頓時將羅成天剛才所說的話，忘在了腦後，然後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