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辯折群雄
2024-06-15 09:20:45
作者: 鳳歌
沖大師呵呵一笑,朗聲叫道:「有道是『客隨主便』,三位尊主是主人,不妨先派一位出戰。」
三尊對望一眼,聚頭商議,施南庭說道:「所謂『後發制人』,不如讓他們先派人馬,觀看形勢,因人用兵才是上策。」
花眠深以為然,揚聲說:「遠來是客,做主人的處處搶先,有失禮節。大和尚,還是你先派人出陣吧!」
沖大師笑道:「那麼和尚逾越了。」飄然跨出一步,高叫道,「和尚獻醜,就來打這一個頭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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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東島三尊大感意外,以他們的設想,對方三人之中,沖大師身為主帥,理應壓軸出場。如今他率先出陣,令三尊大大為難。第一陣是初戰,勝了大長志氣,敗了折損威風不說,還會影響後面兩陣。
施南庭想了想,叫過其他二人說:「這和尚的『大金剛神力』是真傳,你我三人均無把握勝過他。但此後兩陣,竺因風輕功高妙,正是楊尊主的敵手,明斗內力雖強,但說到料敵先機,比起花尊主遠遠不如。故而第一陣由我出戰,大金剛神力近戰無敵,我的暗器卻適於遠攻,以我之長,攻他之短,勝了固然是好,如果敗了,後面兩陣也可以挽回。」
「施尊主言之成理!」花眠擔心道,「這和尚外表和氣,內心詭詐,你和他交手一定小心。」
施南庭點了點頭,向前邁出一步,朗聲說:「大和尚,施某來會一會你!」
沖大師微微一笑,合十說道:「施尊主的『北極天磁功』武林一絕,當日仙月居一會,貧僧意猶未盡,今日正好全力請教。」
施南庭說道:「大師客氣了。」右手一抖,指尖丁零噹啷,出現許多精鋼錘鍊的細小薄片,聚在一起,化為一團明晃晃、光燦燦的精鋼圓球。
沖大師笑容斂去,長眉舒展,鳳眼顧盼流光,越發風神照人。施南庭與他目光一接,不但提不起絲毫敵意,反而生出了莫大的慚愧。單看這和尚的容貌風采,真如林中仙、月下佛,如果相逢於江湖之上,大可對坐品茗、圍棋論道、一洗凡俗、消盡塊壘,與之打打殺殺,真是大煞風景。
「施尊主請了。」沖大師聲音入耳,施南庭才如夢方醒,抬眼看去,和尚抬起右拳,徐徐送出,一股大力沉凝如山,奔涌直來。
施南庭腳踩奇步,避開正面,一招「南斗司命」,左手圈轉出拳,橫擊對手拳風,右手微微一招,手中鋼球散開,數十枚鋼片嗖嗖飛出。
拳勁相交,施南庭手臂一熱,篤篤篤後退三步。沖大師站立不動,變拳為掌,小臂畫一個半圓,呼地向下掃出,只聽叮叮噹噹,鋼片散落了一地,他上身不動,跟著向前跨出一步,眾人還沒看清,他已經身在半空,左腳有如天馬飛蹄,直勾勾踹向施南庭的咽喉。
這一腳快如閃電,卻無一絲風聲。施南庭使一招「北斗橫天」,雙臂上舉,抵擋來腿。手腳剛剛相接,施南庭便覺不妙,一股無匹大力從和尚的腳背上迸發出來,循著手臂沖向他的胸口。
施南庭喉頭一甜,幾乎吐血,借著沖大師的腿力,一個跟斗向後翻出,本想藉以消勢,誰知「大金剛神力」後勁無窮,施南庭身不由己,足足翻出三丈,雙腳還沒著地,沖大師如鬼如魅,飄然趕上,五指成爪,向他腰眼扣來。
施南庭右手抖出,射出點點寒星,鋼片忽集忽分,飛向沖大師的面門。
兩人相距咫尺,施南庭這一招既刁且狠,沖大師縱有飛天遁地的能耐,也難免不受損傷。只見他一擰身,整個人騰空跳起,手足摺疊,頭腦胸腹均埋入四肢,整個人化為了一個圓乎乎的肉球,鋼片射來,如中敗革,劃破月白僧衣,在肌膚上留下一絲絲淡白色的痕跡。
這一輪變化又快又奇,施南庭不及轉念,肉球滾動起來,帶著一股烈風,撞在他的胸口。這一撞力量之大,施南庭四肢百骸幾乎散架,越過數丈之距,直向山崖之外落去。
兩人過招奇快,場上眾人大多沒有看清,忽見施南庭墜崖,人群里響起了一片驚呼。
「噹啷」一聲急響,懸崖下飛出一隻鋼環,精白閃亮,扣住了一塊凸出的岩石。
沖大師舒展身形,飄然落下,看見鋼環,不動聲色。忽聽一聲銳喝,施南庭跳上懸崖,嘴角淌血,右手拽著一串鋼環,環環相扣,徑約尺許,環身刃口向外,看上去銳薄鋒利。
樂之揚一邊瞧著,忍不住說道:「奇怪,奇怪。」席應真隨口道:「奇怪什麼?」
「和尚的武功奇怪。」樂之揚頓了頓,「施尊主的兵刃更奇怪。」
「不奇怪!」席應真輕輕搖頭,「和尚是金剛傳人,他的三十二身相出自天竺的瑜伽術,全身上下扭轉如意,我若老眼不花,這一變應是其中的『脫胎雀母』。」
「雀母?」樂之揚怪道,「幹嗎不叫雞母、鴨母、鴇母?」
「你有所不知。」席應真說道,「這個典故出自佛經,相傳天地之初,孔雀為百鳥之祖,巨大兇悍,能食人畜,如來世尊在雪峰修煉,為孔雀吞噬,世尊剖開雀腹而出,故而尊孔雀為母,稱之為佛母孔雀明王。世尊在孔雀體內曾為卵形,出體以後幻化為人,方圓變化,自在如意。」
「有趣,佛祖還做過鳥蛋麼?」樂之揚笑嘻嘻說道,「這麼說起來,和尚要不剃成光頭,簡直就是對不起佛祖。」
席應真道:「剃光頭跟佛祖何干?」樂之揚笑道:「你看這大和尚的光頭,難道不像是一顆光溜溜的鳥蛋嗎?」東島弟子聽了無不鬨笑,沖大師一夥則對樂之揚怒目而視。
沖大師練有佛門六通之中的「天耳通」,十丈之內,落葉可聞,席應真語聲雖小,他也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暗暗驚訝,忍不住看了老道士一眼,心想:「這道人是誰,樣子落魄,眼光卻了得。」
但聽席應真笑罵道:「樂之揚,你這一張臭嘴,早晚要下拔舌地獄。唔,說到施南庭的連環,那也是大大有名,全名叫做『璇璣九連環』,出自當年的『天機宮』,施展開來奧妙無窮,你若有心,不妨好好瞧瞧。」
樂之揚聽到這兒,忍不住看了老道士一眼,心中的滋味難以言說。雲虛乘船一走,「逆陽指」無人能解,席應真可說必死無疑。本想這老道士一定灰心喪氣,誰知道他若無其事、談笑自得,從頭到腳也看不出一絲頹喪。
忽聽一聲長嘯,施南庭舞動連環,向前掃出,九個連環一旦抖開,渾如一條長鞭,凌空舒捲,矯矯不凡。
和尚豎掌於胸,目光明朗,等到鋼環加身,方才揮袖出掌,大金剛神力隨之湧出,有如一堵牆壁,連環擊在其上,發出噹啷異響。突然間,一隻鋼環脫出連環,「嗚」的一聲向前衝出,畫了一個圓弧,沖向沖大師的身後。
這一下迂迴詭譎,眾人無不齊聲叫「好」。沖大師長眉上挑,「嘿」的一聲,右臂有如無骨毒蛇,反掌圈回,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掃向鋼環。
神力所至,鋼環為之一盪,風掃落葉一般向外彈出。施南庭大喝一聲,手中的連環向前急送,飛走的鋼環去而復還,一如歸巢的鳥兒,噹啷一聲掛回連環,捲起一片白光,切向沖大師的腰脅。
樂之揚看呆了眼,轉念之間,忽又明白過來:這一串九連環是精鋼鍛鑄,施南庭注入「北極天磁功」,精鋼化為磁鐵,彼此相互吸引。脫出的鋼環被沖大師擊飛,但一受到磁力吸引,又立馬飛回連環。
九連環本是一件玩物,相傳是諸葛孔明所造,九個圓環曲折往復,把玩之人以拆解為樂。
施南庭拆解一環,不過牛刀小試,這時睜眼大喝,腳下步履生風,手中的連環大開大合,繞著沖大師遊走如飛。九個鋼環不時分開,忽而一環獨飛,忽而兩環比翼,時而三環齊飛,結成一個大大的「品」字。烈日之下,鋼環上的鋒刃寒光迸射,叫人膽戰心驚。
沖大師凝立不動,雙掌圓轉如意,鋼環左來左迎,右來右擋,神力所向,無不應手而飛。
兩人一靜一動,各展神通,那一串九連環尤其好看,分分合合,曲曲折折,合起來猶如銀練當空,分開來好似白雲出岫,更妙的是施南庭將「解連環」的法子納入招式,變化之繁,分合之巧,使人如行山陰道中,雙目實在應接不暇。
數十招轉眼即過,沖大師以逸待勞、以靜制動,任由對手變化,始終不容鋼環近身。施南庭東奔西走,漸漸力不從心,他當年練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險些死掉,幸為雲虛救回,但已落下病根,平時沒什麼,激鬥之時難免復發。他之前挨了沖大師一撞,已然牽動肺腑,此時游斗已久,氣血漸漸失控,再加上駕馭「璇璣九連環」十分費力,斗到此時,臟腑不覺隱隱作痛。
施南庭心中焦急,但看沖大師的神氣,不由心想:「這和尚胸有成竹,莫非知道我的底細?故意拖延時間,等我內傷復發?」想到這兒,手腕一抖,九個鋼環牽扯勾連,長蛇般連成一串,帶起一股疾風,掃向沖大師的左脅。
沖大師眼中含笑,左掌揮出,一股無儔大力撞上連環,激起一陣刺耳的鳴響。施南庭忽地雙目睜圓,大喝一聲:「九環齊轉!」九個鋼環應聲分開,嗚嗚嗚凌空旋轉,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化為一個圓陣,一股腦兒將沖大師圍在陣中。
沖大師雙掌連拍,掃開身邊連環,但鋼環附有磁力,去而復返,有如附骨之蛆。激鬥間,施南庭大叫一聲「合」,九個圓環向內聚攏,彼此勾連,化為了一條鎖鏈,將沖大師牢牢纏住。
鋼環外有鋒刃,摧筋斷骨不在話下,更何況九環加身,勢必將人切成碎塊。如是一般對手,施南庭也不願使出這一招「九環套魂」,可是沖大師武功太高,等閒的招式對他無用,情急之下,只好出此毒招。
眾人驚呼聲中,連環向內收攏,然而出乎施南庭的意料,鋒刃所過,沖大師僧袍開裂,肌膚卻無損傷,其中生出一股極大的潛力,鋼環非但切不下去,刃口還有翻卷之勢。
兩人四目相對,驀然間,沖大師長眉陡立,鳳眼生威,大喝一聲「開」,雙肩用力一晃,施南庭登時虎口崩裂,蠟黃的麵皮上湧起了一股駭人的紫氣。
「開!」沖大師又叫一聲,噹啷之聲不絕,鋼環吃力不住,節節寸斷,施南庭發出一聲慘叫,身子向後飛出,摔出一丈有餘,吐出一大口鮮血,登時昏了過去。
人群中一片死寂,花眠縱身上前,扶起施南庭,但見他雙眼緊閉、氣若遊絲,一把脈門,脈象也如一團亂麻。她忙從袖間取出一個藥瓶,倒出一顆淡黃色藥丸,塞入施南庭口中,度以真氣,不敢怠慢。
沖大師的僧袍破損多處,早有隨從送來一件新袍。他也不更換,隨手披上,洒然笑道:「善哉,善哉,手重了一些,只怪施尊主武學奇巧,我若不盡全力,一定應付不了。」
花眠盯著他杏眼噴火,楊風來怒不可遏,托地跳出人群,厲聲道:「閒話少說,下一陣你們派誰?」
沖大師笑道:「上一陣我方派人在先,為了公平起見,這一陣理應你方先出陣才對。」
花、楊二人均是一愣,此前的算盤全都打亂,花眠氣得咬牙冷笑:「大和尚,你還有臉說『公平』兩個字?」
沖大師笑道:「貧僧一向公平,半月前在嘉定,有人打我了一拳,我也還了他一拳,怎料他經受不起,居然當場死了,但為公平起見,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這番話中不無威脅之意,花眠忍氣說道:「你妄開殺戒,傷生害命,又算什麼佛門弟子?」
沖大師笑道:「文殊成道之時,橫掃十萬魔軍;南泉點化弟子,也有斬貓之舉。足見佛門之中並非一味慈悲,殺活自在,方為絕大智慧。」
他辯才無礙,縱是歪理邪說,也能講得無懈可擊。花眠無言以對,楊風來氣得直噴粗氣,大叫:「好哇,公平就公平,這一陣老子出戰,你們派誰來送死?」
沖大師不及回答,花眠搶先說:「楊尊主,你來壓陣,這一陣由我出戰。」不待楊風來回答,放下施南庭,裊裊起身,走向場內。
原來,她考量形勢,施南庭輸了一陣,己方不容再敗。楊風來的武功排在四尊末尾,對方一旦派出明斗,那是必輸無疑。自己比起明斗稍稍占優,至於竺因風,儘管不知底細,料也強不過沖大師,仗著龜鏡神通,也可與之周旋。
正盤算,忽見沖大師使個眼色,竺因風齜牙一笑,足不點地走了上來,一雙三角眼骨碌亂轉,盯著花眠上下亂瞟。
花眠心中不快,皺眉道:「你看什麼?」竺因風笑嘻嘻說道:「你們漢人常說:『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你這娘子何止風韻猶存,簡直就是大大的勾魂。鄙人見過不少美人,勝過你的倒也不多,要不然咱們打個賭,你輸了,便做我的姬妾,跟我回漠北享福如何?」
此話一出,東島弟子無不驚怒,豬狗畜生一頓大罵。要知道,花眠雖是女子,但為人外和內剛,位居四尊之列,執掌東島刑堂,島上的弟子見了她無不懼怕。竺因風色膽包天,竟敢當眾調戲,眾弟子深感受辱,叫罵聲驚天動地。
花眠一言不發,冷冷看著竺因風,沖大師見勢不妙,喝道:「竺因風,少說廢話,別忘了今日為何而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竺因風搖頭晃腦,得意洋洋,「大和尚,別當我不知道,你也是妓院裡的常客。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能做秦淮河的情僧,就不讓我說幾句情話嗎?」
他將花眠比做青樓女子,眾人更加震怒。沖大師暗暗心急,知道這小子貪淫好色,見了美女便想染指,自從進入中原,已經壞了不少良家女子的名節,換在平日,大可任他胡鬧,如今事關復國大業,萬萬不可惹起眾怒。想到這兒,冷笑道:「好啊,你只管說。剛才的話我要一字字告訴令師,說是此行失敗,全因你而起。據我所知,鐵木黎處罰犯錯弟子,都是割爛皮肉,釘在燕然山頂任由禿鷲啄食。貧僧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但那滋味兒一定不太好受。」
竺因風瞪著他麵皮發青,忽地乾笑兩聲,轉身說道:「方才言語得罪,還請小娘子見諒。」
花眠笑了笑,說道:「竺先生,打打殺殺沒什麼意思,我們換一個比法如何?」
竺因風見她巧笑嫣然,登時筋酸骨軟,心中為之蕩漾,色迷迷地說:「小娘子要比什麼,竺某一律奉陪。」
沖大師見他色令智昏,心中大為惱怒,欲要喝止,花眠已然開口說道:「好啊,竺先生,咱們就來比一比猜枚!」
「猜枚?」竺因風一愣,「這和武功有什麼關係?」
花眠一笑,柳腰微擰,玉手探出,從地上撿起了若干精鋼薄片,這本是被沖大師打落在地的,施南庭之物。
竺因風莫名其妙,又見花眠俯仰生姿、妙態畢露,登時心癢難煞,連吞了幾大口唾沫。
花眠看見他的醜態,心中暗恨,臉上卻是笑吟吟若無其事,隨口說道:「這兒有二十枚鋼片,你我各得十枚,藏在手裡由對方猜測數目,如果猜中,便可攻出三招,如果猜錯,便由對方攻出三招,這三招之內,另一方不得還手。」
竺因風微感遲疑,可是大話出口,覆水難收,忽聽沖大師笑道:「花尊主精通『龜鏡』之術,善能洞悉人心,區區幾枚鋼片,那還不是一猜就中?」
竺因風忙說:「對,對,這法子不公平。」花眠微微抿嘴,冷笑說:「竺先生不是說過一律奉陪嗎?敢情『出爾反爾』也是燕然山的高招?」
竺因風自命風流,最恨被女人小看,聞言雙頰發燒,把心一橫,大聲說:「誰說我出爾反爾?猜枚就猜枚,我就不信小娘子能看破我的心思!」
「這才像話。」花眠一揚手,鋼片嗖嗖飛出,散如星斗,灑向竺因風全身。
竺因風知道她在稱量自己,咧嘴一笑,雙手抓住,其勢快比閃電,眨眼之間就將十枚鋼片抓在手裡,掂了掂說道:「小娘子,題目是你出的,當然也由你先猜。」
「好說!」花眠含笑點頭。竺因風反手於後,鼓搗一陣,握拳伸出,笑嘻嘻說道:「請!」
花眠想也不想,張口便說:「左手四枚,右手六枚。」
竺因風一愣,花眠不但全數猜中,看她從容神氣,似乎真能看穿自己的心思,想到這兒心中暗凜,眼珠一轉,笑道:「不對。」右手中指一挑,將一枚鋼片彈入左手,手法快得出奇,自負在場眾人無人看清。
正要攤開雙手,忽聽花眠又說:「雙手各五枚。」竺因風變了臉色,左手小指一勾,又將一枚鋼片勾入衣袖,剛剛做完,只聽花眠笑道:「左四右五,還有一枚在爾袖中。」
竺因風張口結舌,緊緊攥著雙拳,再也伸不出去。花眠盯著他笑道:「竺先生,這一下可猜中了麼?」
竺因風心中打鼓,自忖再使手腳,也瞞不過花眠的眼睛,想到這兒,無奈點頭。
花眠笑了笑,從袖裡取出一枚鐵算籌,長約一尺,黝黑髮亮,口中說道:「竺先生,請接招了。」
竺因風心旌動搖,暗想這女子如果真能洞悉人心,那麼自己無論使出什麼招數,她都能夠料敵先機,加以克制,這麼一來,自己豈非穩輸不贏?
這個「猜枚」之法,正是要他自亂陣腳。花眠看得清楚,縱身而出,算籌化為一道烏光,直奔他的心口要害。竺因風心中一驚,正要揮掌反擊,忽又想起不能還手,稍一猶豫,鐵算籌已到了胸前。
竺因風品行不端,武功上卻有獨到之處,危殆中吸一口氣,胸口陡然下陷,下身端然不動,上身順著算籌向後仰倒,哧溜一聲,算籌掠過他的左胸,登時衣裳染紅,鮮血迸出。
花眠叫聲「第二招」,鐵算籌凌空一晃,帶起一片虛影,飄飄灑灑,一口氣點向竺因風六處大穴。
竺因風左右騰挪,閃過五記,忽然左肩一痛,算籌正中其上,擊破了護體真氣。竺因風半身軟麻,幾乎癱在地上。他後退兩步,還沒站穩,耳邊一聲疾喝,清如九霄鳳鳴:「第三招。」跟著烏芒破空,直奔他左眼而來。
這一招雷光電照,竺因風再不還擊,這隻眼睛定然不保。情急之下,顧不得什麼誓約,他雙手齊揚,擲出手中鋼片,其中帶了「無形弩」的功夫,鋼片去勢凌厲,有如勁弩所發。花眠縱然料到他的招式,面對漫天暗器,也只好掉轉算籌,將鋼片掃落在地。
竺因風一不做、二不休,大喝一聲,縱聲搶上,雙掌輪番劈向花眠。眾人見他不守約定,紛紛冷嘲熱諷。竺因風臉皮甚厚,充耳不聞,只顧埋頭猛攻。
楊風來怒氣衝天,大聲叫道:「這算什麼?燕然山的弟子,說話都是放屁嗎?」
沖大師笑道:「楊尊主罵得對,竺因風食言而肥,真是大大的無恥。」楊風來兩眼一翻,說道:「既然如此,這一陣算你們輸了。」
沖大師搖頭說:「他是他,我是我,萬萬不可混為一談。猜枚的法子,竺因風答應了,我可沒有答應。」楊風來怒道:「好禿驢,你要賴帳?」沖大師笑道:「賴帳也是竺因風的事情,又與貧僧何干?」楊風來不由氣結:「你們兩人不是一夥嗎?」沖大師道:「楊尊主糊塗了吧?燕然山、金剛門,風馬牛不相及,何時又成了一夥了?」
他東扯西拉,詭辯百出,楊風來空自氣惱,但也無可奈何。
鬥嘴的工夫,場上兩人已經打得難解難分,竺因風所練的「天刃」功夫,氣貫雙手,斷金裂石,雙掌大開大合,身法更是驚人,整個人化為一陣狂風,繞著花眠呼呼亂轉。
花眠卻如閒庭信步,忽左忽右,時前時後,看似從容寫意,但卻恰到好處。竺因風拳腳未至,她已轉身避開,右手算籌下垂,始終凝而不發,左手五指屈伸,儼然掐算計數,一雙秀目澄若秋水,冷冷瞧著竺因風的身影。
明斗冷眼旁觀,忽地高聲叫道:「竺先生當心,這是『鏡天』花鏡圓的『六爻點龍術』。」
竺因風應聲一驚,他聽師父鐵木黎說過,「鏡天」花鏡圓乃花家前輩高手,相傳他有一路「六爻點龍術」,以先天易數推算對手破綻,料敵虛實,一發即中,放眼百年之前,當真打遍天下無一抗手。
竺因風心有顧慮,出手稍緩,花眠鏡心通明,無微不顯,登時秀眉一挑,妙目睜圓,左手緊攥成拳,算籌閃電刺出,穿過竺因風的雙掌,奪地點中了他的左肩。
這地方不偏不倚,正是之前算籌所中之處。竺因風傷上加傷,半身軟麻,左手也垂了下來。花眠一招得手,不待他後退,晃身急上,算籌再出,虛點竺因風的咽喉「天突穴」。
竺因風身形後仰,右手格擋,誰知花眠不過虛晃一招,算籌陡然上移,啪地抽在他的臉上。
竺因風眼冒金星,滴溜溜轉了一圈,站立未穩,後心又挨了一擊,登時數傷齊發,撲通跪倒在地。東島弟子均感解氣,一迭聲叫起好來。
花眠大家風範,不為已甚,收起算籌笑道:「承讓、承讓!」正要轉身,忽聽沖大師嘰嘰咕咕說了一句,她心中好奇,掉頭看去,冷不防竺因風一跳而起,右手一揚,擲出一大團濃白色的煙氣。
花眠措手不及,忽覺異香撲鼻,登時頭昏腦脹。竺因風搶上一步,將她攔腰摟住,順手點了三處穴道。
事發倉促,楊風來第一個緩過神來,心中驚怒莫名,箭也似的向前竄出,雙袖抖出白綾,正要出手,忽覺有異,眼角餘光所及,看見一片白色的僧袍。
「賊禿驢?」楊風來心中咯噔一沉,急轉目光,只見沖大師站在一丈之外,斂眉袖手,含笑佇立。楊風來只一愣,忽覺一股大力從旁湧來,勢如洪水破堤,擊中了他的左脅。
楊風來擰身躲閃,但已晚了一步,對方掌力所到,咔嚓一聲,肋骨斷了幾根,整個人飛了出去,落地時「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他抬眼看去,明斗目光陰沉,正徐徐收回右掌。楊風來心中之痛更勝內傷,忍不住厲聲叫道:「明斗,你、你為虎作倀……暗箭傷人?」
明斗笑嘻嘻說道:「楊尊主不要血口噴人,說好了一對一,你怎麼出手襲擊竺先生?如果讓你得手,人家只會笑我東島恃多為勝,我阻攔於你,也是為了東島的清譽……」
「清譽?清你娘個屁……」楊風來氣得逆血上涌,眼前一陣昏黑。適才沖大師引他分心,明斗從旁偷襲,兩人一明一暗,分明早有預謀。楊風來吃了大虧,有苦難言,心中的氣悶難以描畫。
竺因風得意洋洋,在花眠腰間一摸,摘下一串鑰匙,嘩啦啦抖動兩下,笑道:「大和尚,是這個嗎?」沖大師點頭道:「不錯。」
楊風來怒道:「你拿鑰匙幹嗎?」竺因風獰笑道:「禿子頭頂的虱子,不是明擺著嗎?這一陣老子贏了,女人歸我,鑰匙也歸我。他媽的,你們連敗兩場,從此以後,都要尊釋王孫為主。」
花眠中了毒煙,神志依然清醒,聽了這話,幾乎落下淚來。這串鑰匙是雲虛臨走前所留,其中一把可以打開歸藏洞,洞中藏有機關秘圖,如果落入蒙元之手,必然攪得天下大亂。
她空自著急,卻又無可奈何,竺因風在她手下屢吃大虧,看這女子梨花帶雨,心裡淫念大動,獰笑道:「小娘子別哭,待會兒有你樂的。」
花眠怒道:「無恥之徒。」竺因風笑道:「好甜的小嘴兒,罵人也這麼中聽。」說著上下其手,胡摸亂捏,花眠自幼守貞,從未受過這樣的羞辱,登時羞憤莫名,幾乎昏了過去。
東島弟子見她受辱,叫罵聲震天動地,竺因風卻是無動於衷,罵得越狠,他越是來勁。眾人儘管憤怒,但卻投鼠忌器,除了叫罵以外,並不敢放手圍攻。
沖大師站在一邊笑而不語。他早已看得清楚,東島四尊之中,楊風來主見不多,施南庭一介病夫,明斗又加入己方,論及才智聲望,只有花眠可以領袖群倫。雲虛臨走之前將鑰匙交給她,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只要制服此女,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沖大師提議比武,不過是個幌子,眼看花眠取勝鬆懈,當機立斷,用蒙古話喝令竺因風擲出毒煙。花眠始料不及,登時中了毒手。楊風來上前救援,又落入沖大師的圈套,被明鬥打成重傷。這麼一來,東島三尊全軍覆沒,歸藏洞的鑰匙也落到了竺因風手裡,只待打開石洞,取出機關秘圖,蒙元鐵騎如虎添翼,必將突破北平、席捲天下,一雪當年的亡國之恥。
正在得意,警兆忽生,沖大師一揮手,掌風所過,擊落數枚金針。他轉眼望去,葉靈蘇望著這邊,俏臉蒼白如雪。沖大師不由笑道:「葉姑娘,金針不長眼,若是射中花尊主,那可大大的不妙。」
葉靈蘇一咬牙,按劍喝道:「和尚,放了花姨,如不然,我要你生死兩難。」
沖大師笑道:「姑娘口氣不小,有些事情說來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
葉靈蘇看了花眠一眼,忽地縱身而出,青螭劍光影紛亂,刺向沖大師的面門。沖大師身子略偏,讓過劍鋒,食指嗖地彈出,正中軟劍的劍身,錚的一聲,葉靈蘇虎口流血,軟劍脫手飛出。
這一劍本是「飛影神劍」的絕招,不想一招之間,就被對手彈飛了手中之劍。葉靈蘇不及多想,左手向前一揚。沖大師忌憚金針,飄然後退,冷不防少女手腕一轉,數十枚金針直奔竺因風。
竺因風自恃花眠在手,無人膽敢冒犯,誰知葉靈蘇不顧花眠死活,悍然發出金針。竺因風手忙腳亂,呼呼拍出數掌,全力掃落金針,同時抓著花眠跳向一邊。
他立足未穩,身後勁風忽起。竺因風不及回頭,對面的葉靈蘇一揚手,又發出了幾枚金針。
竺因風左手抓著花眠,只有右手可以應敵,如果抵擋金針,必定擋不住背後的偷襲,如果回頭抵擋,又不免為金針所趁,無奈之下,只好放下花眠,右手掃落金針,左手聽風辨位,狠狠抓向身後之人。
那人甚是滑溜,竺因風一爪落空,只抓到了一塊沾血的破布。他回頭看去,一個少年抱著花眠連連後退,肩頭衣衫破了一塊,露出五道血淋淋的爪痕。
花眠認出少年,驚喜交集,衝口叫道:「樂之揚……」叫聲未落,惡風壓頂,沖大師有如大鷹展翅,凌空一掌向下拍落。
花眠心往下沉,沖大師這一掌落下,十個樂之揚也沒了性命,她不忍細看,閉上雙眼,這時忽聽砰的一聲,四周勁風激盪,颳得麵皮生痛。
花眠心覺古怪,張眼看去,沖大師一個跟斗翻落在地,盯著這邊驚疑不定。花眠循他目光一瞧,只見席應真神情灑脫,袖手而立。花眠登時明白過來,必是老道士及時趕到,接下了沖大師的掌力。
沖大師來東島之前,已從明斗的口中探明了東島的虛實,放眼東島群雄,只有雲虛能夠勝過自己。但這道士突如其來,內力之精純,掌力之渾厚,只在自己之上。沖大師按捺胸中血氣,徐徐說道:「道長好本事,敢問法號尊名?」
席應真笑了笑,淡淡說道:「貧道席應真。」沖大師應聲一愣,「太昊谷主」席應真,乃是比肩其師淵頭陀的奇人,貴為帝王之師,統帥天下道教。說起來,此人本是朱元璋的方外至交,不知何以緊要關頭,突然出現在東島。
他心中疑惑,看了明斗一眼,目中不無責備之意。明斗暗叫晦氣,他本想席應真與東島是敵非友,又被困在星隱谷中,壓根兒沒將此人計算在內,故而也沒有告訴沖大師。
席應真看了看樂之揚的肩頭,忽地嘆道:「小子,你也忒膽大了,剛才這一下好比虎口奪食,你若晚退一步,抓破的可就是你的腦袋。」
樂之揚的肩頭仍在疼痛,不由強笑道:「我也是頭腦發熱,至於別的,也沒多想。」席應真看他一眼,點頭說:「好一個頭腦發熱。」
他一轉身,又向葉靈蘇說道:「小丫頭,你到底救人還是殺人?金針一撒一把,這又不是繡花。」
葉靈蘇咬著朱唇,臉色慘白。花眠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席道長誤會了。她自幼隨我長大,明白我的性子,花眠寧死不辱,與其受這淫賊的污辱,還不如死了乾淨。」
葉靈蘇眼眶一紅,淒聲道:「花姨,你若死了,我、我也不活的。」花眠見她神色淒涼,登時心中大痛,強笑道:「蘇兒,犯傻可不好,你青春無限,正當華年,別說什麼死不死的話。」
葉靈蘇低頭不語,花眠越發憐惜,想要掙起,才發現自己身在樂之揚的懷中。一股少年男子的氣息傳來,她登時心如鹿撞、腮染桃紅,低聲道:「樂之揚,呆著幹什麼?還不解開我的穴道?」
樂之揚應聲一驚,慌忙伸手解穴,可竺因風手法怪異,試了幾次全然無用。席應真上前一步,扶起花眠,伸手在她背上拍了兩下。花眠只覺熱流鑽入體內,登時沖開穴道,當下挺身跳起,誰知身子綿軟無力,忽又摔在樂之揚懷裡。她提振丹田之氣,卻是空空如也,花眠只覺訝異,席應真看她神色,心裡明白幾分,點頭說:「你中了毒,毒性未消,氣力不足。」
他轉過身來,向竺因風說道:「你用的什麼毒?」竺因風到嘴的鴨子飛了,心裡氣恨交加,咬著牙一言不發,沖大師卻笑道:「席先生聽過說『軟金化玉散』麼?」
席應真變了臉色,說道:「大和尚,你好歹也是金剛傳人,怎麼會用『毒王宗』的迷藥?」
沖大師笑道:「天生萬物,皆有其用。好比殺人,用刀是殺,用毒也是殺,又分什麼高下三等了?入不入流,不過偏知偏見,管不管用,那才是真材實料。」
席應真冷哼一聲,攤手說:「拿來。」沖大師笑道:「什麼?」席應真道:「當然是解藥。」沖大師搖頭說:「沒有解藥。」
席應真臉一沉,正要說話,沖大師截斷他的話頭:「席道長,你不是東島之人,今日之事與你無關。」
席應真大皺眉頭,心想:「和尚說得不錯,我不是東島的人,不好干預此事……」正遲疑,忽聽樂之揚說道:「大和尚,你也不是東島之人,人家選誰當島王關你屁事?照我看,你也應該放下鑰匙,閉上鳥嘴,留下這個姓釋的老小子,讓他自個兒爭什麼島王。」
這一番話說出了眾人的心聲,東島弟子紛紛叫好。沖大師皺了皺眉,正想著反駁之詞,竺因風卻是心頭火起,厲聲叫道:「小畜生,你是什麼東西?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樂之揚笑道:「我不是東西,我是你爹,老子說話,乖兒子聽著就對了。」竺因風大怒,瞪著眼叫道:「小畜生你再說一次?」
「說什麼?」樂之揚笑了笑,「說我是你爹麼?」
竺因風暴跳如雷,縱身欲上,沖大師攔住他道:「如此黃口小兒,不必跟他較真。」他揚起臉來,冷冷說道,「適才比武決勝,我方已經勝出,從今往後,東島之人,全都要尊釋先生為主。」
話一出口,罵聲四起,楊風來怒道:「禿驢,顛倒黑白麼?第二陣明明是花尊主勝了,姓竺的陰謀暗算,理應加以嚴懲。」
沖大師笑道:「那麼敢問楊尊主,兩人比武,站著的勝了,還是躺著的勝了?花尊主若能穩穩站住,我就算她勝出如何?」
花眠心中氣惱,冷笑說:「說好了比武決勝,你們用毒算不算犯規?」沖大師笑道:「沒錯,咱們說了比武決勝,卻沒說比武之時不能用毒。當年令祖『素心神醫』花曉霜也修煉過『九陰毒掌』,足見以毒入武,自古有之。」
花曉霜是花眠祖上的一位前輩,機緣巧合,練成過「九陰毒掌」的功夫。花眠一時氣結,不知如何回答,楊風來更是氣得兩眼亂翻,連連啐道:「放屁放屁,強詞奪理……」
明鬥眼珠一轉,呵呵笑道:「楊尊主,以我之見,花尊主先贏後輸,竺先生先輸後贏,大伙兒算是平手如何?」
楊風來聽了這話,怒氣稍平,點頭說:「你說這話,倒還有點兒人味!」明斗接口說:「所以說,三場比試一勝一平,楊尊主跟我再比一場,大伙兒一局定勝負如何?」
楊風來心中一凜,他的武功不及明斗,如今受了內傷,更是毫無勝算。正犯愁,忽聽樂之揚笑道:「楊尊主身體欠安,這一陣不必出陣。」
楊風來一愣,樂之揚沖他使了個眼色,搶先說:「這一陣由席道長代替楊尊主出戰,明斗,你要不應戰,那就是他娘的縮頭烏龜。」
明斗又驚又氣,衝口而出:「胡說八道,席應真是朱元璋的走狗,怎麼能代替東島出戰?」
樂之揚笑道:「竺因風不也是蒙古人的走狗嗎?怎麼能夠代替東島出戰?」
明斗硬著頭皮支吾:「他、他是受了釋先生之託。」
「這個容易!」樂之揚笑了笑,轉向花眠說,「花尊主,你可願意委託席道長出戰?」
花眠本以為大勢已去,結果樂之揚橫插一腳,大有把水攪渾之勢,想到這兒,忙說:「席道長肯出戰,花某求之不得,只不過……」她盯著席應真,心中拿捏不定,席應真在雲虛手中飽受折辱,若是記恨前仇,一定不會出手。
席應真微微一笑,拈鬚說道:「按說東島內爭,席某不應插手,但這和尚覬覦天機秘術,想讓元人捲土重來,貧道忝為大漢子民,決計不能坐視不理。」
這幾句話擲地有聲,東島眾人為之一肅。沖大師卻不動聲色,淡淡說道:「這麼說,席道長一定要架梁子了?」席應真道:「沒錯。」
沖大師點頭說:「好,第三場算我們輸了。」他突然認輸,眾人大感意外,席應真怪道:「大和尚,你打什麼主意?」
沖大師笑道:「明尊主不是說了嗎?前兩陣一勝一平,第三陣我們即使輸了,也是一勝一平一負,歸根結底還是平局。所以大伙兒再比一場,以三對三,兩局為勝,我方原班人馬出戰,貴方也請再派三人。」
眾人均是面面相對,席應真不由大皺眉頭,苦笑說:「你這和尚太難纏,看樣子,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
沖大師笑道:「不敢、不敢。」席應真又問:「你的法號是令師所賜?」沖大師道:「正是。」
「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只從法號來看,令師對你期許甚高。」席應真說到這兒,深深看了沖大師一眼,「和尚,你如此汲汲於勝負,未免辱沒了這一個『沖』字。」
沖大師笑道:「法號不過說說而已,所謂『人各有志』,家師志在佛法,貧僧志在勝負,道長與其尋章摘句,不如想一想派誰出戰為好。」
席應真掃眼看去,花眠中毒,施、楊二尊受傷,自己武功再高,也只勝得了一場。對面的三人武功均強,三尊尚且不敵,其他弟子更如以卵擊石。
正在猶豫不決,忽聽葉靈蘇說道:「席道長,我來試試。」席應真轉眼看去,少女小嘴微抿,桃腮蘊紅,秋水也似的眸子透出幽幽冷意。
席應真見過她出手,的確得了雲虛真傳,儘管火候未足,但也不容小覷,想了想,略略點頭。沖大師笑道:「好啊,算上葉姑娘是兩人,不知第三位是誰?」
席應真不及回答,忽聽樂之揚笑道:「第三位麼,就是你爺爺我了。」
老道士一愣,葉靈蘇也很詫異,說道:「樂之揚,你湊什麼熱鬧?比武拳腳無眼,可不是小孩子的把戲。」
「誰是小孩子?」樂之揚笑了笑,「我比你年長,我是小孩子,你就是奶娃兒。」
葉靈蘇雙頰緋紅,啐道:「你才是奶娃兒呢。乳臭未乾,不知好歹,哼,叫人打死了也活該。」
「好啊!」樂之揚拍手笑道,「那我臨死之前,可得喝一頓好奶,啊,不對,喝一頓好酒才對。」
葉靈蘇咬了咬嘴唇,輕聲罵道:「奶娃兒喝酒,虧你想得出來。」
兩人只顧鬥嘴,竟把強敵丟在一邊,竺因風望著二人,心裡無端生出一股酸意,忍不住叫道:「你們兩個鬧什麼?要打就打,爺爺可沒工夫看你們演戲。」
席應真點頭說:「樂之揚,小姑娘說得是,對手武功甚高,你要三思而行。」樂之揚微微一笑,說道:「道長放心,我自有主張。」
葉靈蘇見他胸有成竹,心中不勝疑惑:「這小子一貫奸猾,也許真有勝算也說不定。」
沖大師看著樂之揚,也是拿捏不定,暗想這小子搶走花眠,身法動若脫兔,頗有可觀之處,如今慨然出戰,難保沒有身懷絕技。正想著,明斗湊上來低聲耳語:「大師放心,這小子武功平常,不足為慮。」
沖大師心中大定,揚聲笑道:「席道長,貴方人馬已齊,大伙兒這就交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