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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出路(一)

2024-06-15 02:04:33 作者: 謝安年

  壞消息總是比好消息來得更快。

  隨王李煥篡權奪位,自立稱帝,不日之後,便要舉行登基大典。

  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眾人聽得人心惶惶。

  突然間,出了這樣翻天覆地的大事,著實讓人覺得心寒齒冷。

  朱家從不主動沾染官場之事,只是人不找事,事找人。朱家和阮家是親家,都是一衣帶水的關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辦法置身事外。

  

  阮家有難就等同於是朱家遭殃,何況,阮琳珞和太子殿下還被幽禁宮中,吉凶難測。

  朱老爺子唏噓不已,老天爺要變臉,誰也攔不住,他只是心疼阮琳珞,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經得住這麼的的磨難。

  朱錦堂正在養傷,原本家裡人並不想讓他知道這些糟心的事。可是,紙終究保不住火,該知道的,早晚要知道。

  朱錦堂得知此事之後,手掌重重地打在床上,惹得沈月塵心驚不已。

  她捧著他的手,護在胸前道:「大爺小心身上的傷口,好不容易才好了些,別功虧一簣了。」

  傷口癒合期間,最怕的就是反覆撕裂,或是感染。

  這會沒有抗生素,也沒有消炎藥。

  沈月塵每天都要懸著一顆心,生怕哪天一個不小心,朱錦堂在發起燒來。

  朱錦堂也知道,自己的反應有些過了頭,身上的傷口絲絲拉拉地疼,像是要崩開了似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蹙著眉躺在床上,抬眸看著床頂上的簾帳,陷入了一陣沉思。

  沈月塵也陪著他嘆氣,一想到,阮琳珞的處境,心裡就一陣陣收緊,緊張到不能呼吸。

  她的日子該怎麼過下去?太子又會如何?這樣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的日子,她到底能不能熬得過去?

  沈月塵的腦子裡有一大串的問號,一個連著一個,擠在一起,讓她覺得頭疼。

  朱錦堂不是一個坐以待斃,聽天由命的人。他腦子裡飛快地轉著各種各樣的念頭,可卻找不到任何一個方法,讓朱家能夠從這場大難之中,全身而退。

  既然退不了,便只能堅強面對了。不過眼下,他的這副不爭氣的身子,動不能動,行不能行,只有幫倒忙的份兒。

  往後的風風雨雨還多著呢,沒有一副好身體的話,便只能混吃等死了。

  想到這裡,朱錦堂緩緩放下手臂,不再輕易亂動,只是望著沈月塵道:「告訴陸大夫給我的藥加量,我得早點恢復如初起來才行。」

  沈月塵知道他心裡著急,只道:「大爺稍安勿躁,陸大夫已經給大爺換了方子,只要大爺好好靜養,再有十天左右就能下地行走了。」

  朱錦堂已經在床上窩了整整一個月,每天順從著大夫的治療,按說吃飯服藥,偶爾活動一下四肢手腳,也是小心翼翼的。

  養好身體是第一要緊的事。朱錦堂知道哪頭輕,哪頭重,所以聽了沈月塵的話後,也沒有反駁,只是點了點頭,道:「好,我聽你的,我不急,我不急。」

  如此這樣靜心地養了五六日,朱錦堂已經能夠下床行走了,雖然只有區區幾步而已,但對他來說已經是大大地不易。

  才走了一會兒,朱錦堂的額頭上便微微地見了汗。

  沈月塵拿起帕子給他擦了擦,見他蹙著眉頭,氣喘吁吁地樣子,不免輕聲勸道:「大爺要不先坐會兒吧,歇歇再走。」

  朱錦堂固執地搖了搖頭。

  他最是見不得自己這副模樣,活像是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廢人似的。

  沈月塵有些無奈地望著他,正要再勸,只聽外面的丫鬟稟道:「陸大夫到了。」

  朱錦堂聞言,方才肯坐回到了椅子上,他正想要見見陸長風呢。

  陸大夫進門之後,依然還是三件事,請安行禮和診脈。

  朱錦堂見他慣了他沒有表情的臉,還未等他號完了脈,就發問道:「休養了這麼久,我身上為何還總是提不起力氣來?」

  陸大夫號脈結束,方才睜開眼睛,道:「大少爺的身子之前虧損太多,加之又有血肉之傷,元氣不足。所以才會全身疲乏,動則頭暈心悸,虛熱氣喘。大少爺如今氣虛體弱,必須好好調養,好在少爺正值壯年,假以時日,一定能夠痊癒的。」

  假以時日……朱錦堂已經聽膩了這四個字,追問道:「假以時日是多久?」

  他不想終日窩在床上,什麼事都不做了。這個時候,家裡需要有個人主持大局才行。

  陸大夫見他語氣不悅,繼續淡淡道:「具體的時間,還得看大少爺的恢復情況,老夫才能慢慢做出決定。不過,欲速則不達,凡事若是求快,便會留下許多不足。老夫奉勸大爺還是不要急躁的好。」

  陸大夫就是這種人,永遠都是這樣平平淡淡,理直氣壯的樣子,讓人想發脾氣也發不出來。

  不過,陸大夫的醫術還是讓人信得過的。

  他知道,朱家發生了什麼事,也知道朱錦堂在著急什麼。於是,重新又把藥方子看了一遍,小心斟酌著改了兩味藥。

  「老夫將大少爺的藥方重新擬了一遍,湯藥還是一頓不落地喝,另外飲食上可以多做調整,注重食療。不過,用藥期間,切記不可以熬夜傷神,太過勞累。」

  大夫的話,總是要聽的。

  沈月塵從春茗的手中接過那碗漆黑的湯藥,送到朱錦堂的面前。

  朱錦堂滿臉厭惡地皺起了眉,但還是接了過去,一口氣喝了進去,隨後便是無聲的長嘆。

  又過了幾日,朱家人儼然一個個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隨時隨地留意著京城那邊的動靜。

  這天傍晚,門前緩緩停下一輛馬車,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朱元蘭和兒子阮仕林。

  朱家二老也已經好幾年,沒有和女兒先相見了,如今再見,不免熱淚盈眶,只拉著朱元蘭的手,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朱元蘭此番是逃難來得,帶著兒子阮仕林,回到德州暫避風波。

  這一路上,朱元蘭整日以淚洗面,哭得像是個淚人似的。

  老太太看著她瘦得尖尖的下巴,心裡就像是被針扎著一樣地疼。

  阮仕林也是形容憔悴,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微微佝僂著背,整個人看起來都無精打采的。

  老太太剛想發問,就見朱元蘭的眼淚差點掉了下來,便立即止住了話頭。

  「好了好了,這會到家了,咱們一起想辦法,總會有辦法的。」

  朱元蘭出嫁之後,前前後後也經歷了不少的事,可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六神無主過。

  她哭了一晚,老太太便陪著她抹了一晚上的眼淚。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把她送進宮裡去了……我果然還是太貪心了,太貪心了。」

  因為是丈夫是庶子,所以便卯足了勁頭,不甘輸於人後,事事想要爭出頭。結果,爭來爭去,反倒是白白害了自己的女兒和外孫。

  站得越高,摔得越重,這都是她的錯。

  老太太見她的嗓子都哭啞了,頓了一頓才道:「只要一天沒有消息,就一天還有希望。天無絕人之路,當初錦堂出事的時候,那麼長的時間都沒有消息,可最後還不是回來了。再等等,再等等看……」

  如今之計,唯有一個「等」字。

  二更時分,沈月塵請來給暄哥兒餵奶,雖然家裡有現成的乳母在,但她還是執意要餵母乳。

  暄哥兒這孩子長得太快,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胖得像個小肉球似的,抱在懷裡沉甸甸的。

  沈月塵輕輕地摸著他的小手,待他吃飽了之後,便抱起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慢地給他拍拍嗝。

  忙活了好一陣子,她才捨得把孩子交給春茗抱到小床上睡覺。

  沈月塵依依不捨地回到床邊,卻見朱錦堂不知何時已經醒了,睜著眼睛,看著她道:「你每天忙著照顧暄哥兒,還有照顧我,身子能吃得消嗎?」

  沈月塵微笑道:「妾身不累,那些費力氣的事情,都是下人們做的。我不過是站在一旁,挑挑錯兒而已。」

  她挨著他的身邊躺下,翻身面對著他,問道:「孩子今兒沒哭,大爺怎麼也跟著醒了?」

  朱錦堂微微沉吟道:「現在,全家上下誰能睡得踏實。」

  他看著她,慢慢地道:「京城的事情,一天沒有塵埃落定,咱們的心就得跟著多懸著一天。我不怕別的,只怕那隨王李煥是個面慈心狠的主兒,說一套做一套,最後還是要對咱們斬草除根。」

  朱家沒有官銜在身,按理就算受其牽連,最嚴重的,無非也就是抄家充公。但萬一要是株連九族的話,那全家上下,老老小小地幾十條人命,可就危險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呢。

  伴著朱錦堂的嘆息,沈月塵腦子裡忽地想起了皇后娘娘,想起了之前見她時,她毅然決然地神情,心中不禁多了一絲絲地希望、

  京城的勢力,盤根錯節,哪有那麼容易一刀下去,就能切個乾乾淨淨,一清二楚呢。

  阮琳珞那樣心思通透,不會輕易認輸的。

  不知為何,沈月塵總覺得現在還不是絕望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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