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三個光頭

  進倉化療的時間就像是凝固了的豬油，掛在陶瓷罐子裡，極其緩慢的下落。

  糯糯晚上一聲一聲的「媽媽，我疼，我難受」，就像是一把鈍刀子用力的挖著他的心。

  這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她怎麼能不愛、不痛，她甚至和神明乞求，她願意讓自己的壽命減半，來換取女兒的健康。

  每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眼睜睜的看著掛瓶里的藥水，一滴一滴的落下。女兒就在她身邊躺著，到後來痛苦的連聲音都發不出，她就摸著女兒的頭，一下一下數著點滴落下的次數。

  她儘量讓自己不哭，在糯糯面前，她就像一個樂觀充滿著希望的發光體，她要用自己微弱的光來照亮女兒正經歷的黑暗時刻。

  倉里手機是可以用的，她和阿普發著信息，互相加油打氣，他們三個就像石榴籽一樣緊緊的包裹在一起。這樣似乎能夠積聚最大的能量，幫助糯糯度過這次難關。

  第一縷太陽光透進室內，江際白就醒了。

  她第一時間就是去看女兒。

  女兒還是迷迷糊糊的睡著，偶爾口中喃喃自語，像是夢話，江際白低下頭靠近她去聽，卻發現她喊得永遠是「媽媽……媽媽……」

  她心裡酸了又酸，但還是揚起笑容，用溫柔如水的聲音輕輕哄著她：「媽媽在呢，媽媽就在你身邊，你別怕，媽媽一直都在……」

  

  到了上午，糯糯一些清醒，可以開始進食了。

  但喝下去的粥沒半分鐘就全部吐出來，她只能靠著掛營養液維持身體機能。

  阿普一直等在門外。

  江際白和糯糯吃的飯菜都是他特地找專業的營養師做的，然後他親自送進來，一日三餐，天天如此。

  雖然他見不到自己的愛人和女兒，可是他還是固執的守在門口，隔著一面牆，不做任何事，就是守著她們。

  江際白知道阿普就在外面。

  每次的飯菜送進來，他都會寫一張表示愛意的紙條或信箋。

  她沒想到他中文字和他的英文寫的一樣好，只是中文字穩重大氣，英文字飄逸浪漫。

  江際白坐在糯糯的床頭，糯糯半靠在媽媽的懷裡，雖然身體上很難受，但能和媽媽在一起，似乎這種痛苦也變得可以忍受了。

  「糯糯今天覺得怎麼樣？」江際白將糯糯圈在自己的懷裡，給她最大的安全感。

  糯糯勉強笑了一下，「媽媽，我還好……是不是……爸爸又來信了……」

  江際白笑了笑，抽出床頭柜上被消毒過的信紙。

  「你這個小機靈，又被你發現了。想不想聽爸爸寫了什麼？」

  「想。」糯糯微微掀起眼氣，看著粉紅色的信紙上掛著一道彩虹微微笑了。

  咳咳，江際白清了清嗓子，溫柔輕靈的聲音就像漂在空中的細雨，一點一點落在燃燒成焦土的心上，給快死亡的草苗帶去甘霖。

  「兩個我最親愛的寶貝……見信如晤。今天的陽光很好，空氣也很清新，還有一些微風，這個季節去夏威夷島最好玩了，我們可以穿著泳衣在沙灘邊漫步，也可以在淺海浮潛，還可以戴上氧氣瓶到大海和海豚共舞……我最親愛的糯糯和白白，我已經把行程都安排好了，連潛水教練都安排好了，等你們出來，我就帶你們去……」

  糯糯嘴角一直噙著笑，眼睛裡似乎出現蔚藍的大海和跳躍出水面的海豚。椰林樹影，水清沙白，波浪翻滾，她和爸爸媽媽一起在銀白的沙灘上追逐嬉戲。

  「糯糯，你是個勇敢的小勇士，每當你過了一天，爸爸就為你準備一枚小勇士徽章，等你出來的時候，估計能有30顆，每一顆都是不一樣的哦……」

  「親愛的老婆，你辛苦了，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但是我現在不告訴你，等你出來，自己看……」

  「還有好多話想和你們說，不過，要留點明天再給你們說……我最最最最親愛的疼愛的白白和糯糯，我永遠愛你們！」

  落款是阿普飄逸的古英文斜體——Apollo。

  江際白讀完阿普的信。

  房間迅速安靜下來。

  她和糯糯都沉浸在阿普為他們編織的美夢中，但這個美夢並不虛假，他們知道這個美夢一定會成真。

  「媽媽，再讀一遍好嗎？」糯糯輕輕的說道。

  江際白又拿著信紙，認真又溫柔的再讀了一遍。

  糯糯聽的很專注，她覺得自己的病一定會好的，她一定要去海上看那隻愛跳躍的海豚，還要和爸爸到水中去找小丑魚，在沙灘上找寄居蟹……她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去做呢……

  江際白讀完了信，將信紙整整齊齊的疊起來，統一放在抽屜的透明盒子裡，裡面已經有小小一打的信紙了。

  「要不要和爸爸視頻一下？」江際白笑著問。

  「要！」糯糯的聲音有一些拔高。

  她知道糯糯最喜歡和爸爸視頻了。

  視頻很快被接上。

  畫面里出現一顆光溜溜像蛋一樣的東西，占據了整個手機屏幕。

  「爸比！」糯糯叫了一句。

  然後就看見那個蛋慢慢的上升，然後翻了一面，出現的竟然是阿普的臉。

  母女兩人都驚呼了一聲！

  「阿普！」

  「爸爸！」

  「你也剃光頭了！」

  阿普在鏡頭裡笑的很燦爛，他將鏡頭稍微拉遠一點，問道：「怎麼樣？我這個新髮型酷不酷？」

  江際白和糯糯大聲笑著，紛紛很捧場的說：「酷！爸比你太酷啦！」

  「阿普！你好帥，帥呆了！帥炸了！」江際白也誇張的表揚他。

  阿普更得意了，他將鏡頭360°調轉，全方位地展示他的光頭。

  「糯糯，人家家庭是穿情侶裝，而我們一家人是情侶髮型，要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出去逛街，回頭率一定100%！」

  「哇哦！那我就是整條街最靚的仔！」

  「對對！你就是整條街最靚的仔！沒有人比你帥！」

  一家人笑作一團，大家都哈哈大笑的看著彼此的光頭，悲傷的情緒也被沖淡了許多。

  視頻聊了好久，最後阿普還給糯糯看了她養的小鸚鵡，她高興的不得了，因為她的小鸚鵡波利已經學會了好多話了！

  糯糯聊著聊著眼皮都耷拉了下來，她在阿普的晚安曲中悄然睡去，嘴角還帶著甜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