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夜逛

  他的身上很髒，他知道，他一路北上尋她每天只敢睡一會功夫，他沒有洗澡的時間，連吃飯都是在趕路中完成的。離開了京城，他用最快的速度將江夏城裡的事情處理好，然後就一路北上追尋她的蹤跡。

  他不知道她要去哪裡，但是他計算過王彥信報的距離，他發了瘋一樣的到處找她，可是到處都沒有她的蹤跡，他都已經找的快有點絕望了。眼看著距離他回京的規定日期越來越近，他若是再找不到顧雨綺就只能在明日打轉回王府復命。

  蒼天見憐，他到了夔州之後，無意之中聽到有人談起了城南梁府，說起了那梁府的女主人和小姐的樣貌有多美。

  

  城南梁府，他知道顧雨綺的母親就是姓梁，找人一打聽，可巧這戶姓梁的人家就是搬過來不久的，杜夏感覺到自己的心又開始激烈的跳動。他白天的時候已經悄悄的潛了過來，他看到了張嵐，看到了趙武，他的心瞬間就飛了起來，她果然在這裡。

  杜夏第一次體驗到了什麼是度日如年，什麼是如坐針氈，他自打出京以來第一次巴望著太陽快點落山。

  真的等到夜裡，他在顧雨綺的窗外徘徊了好久，一直都不敢驚動她。

  他本是想看看她，知道她一切安好就足夠了。

  在江夏的時候，她不讓他見離別前的最後一面，而現在，她也不需要知道他來了，因為他害怕看到顧雨綺眼中流出半點不悅的情緒。

  他找了她好久。。。。

  當他看到顧雨綺站到窗前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了，從暗處蹦了出來，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嚇到她，所以事先就準備好了防範的措施。

  當他的手捂在她的唇上的時候，他的心似乎都要融化了一樣。

  她的眼神之中迸發出的欣喜讓他瞬間覺得之前自己吃得所有苦都值得了。

  她若安好，便是晴天。

  他被她拉到床上，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這是她的床，四周都帶著她身上溫暖馨香的氣息，叫人沉醉。

  他好奇的打量著四周，想看看大家閨秀的繡床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卻猛然發現自己的身上太髒了，被他按過的白色絲被上赫然有幾道黑黑黃黃的痕跡，他心裡一陣的惶恐，馬上縮手縮腳，想要將自己團成一個團。

  胭脂在外面，他不能發出半點響聲，只能儘量的少碰觸顧雨綺的床鋪。

  可是他還是惹她不高興了。

  心深深的沉了下去，他也垂下了頭，他輕輕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強忍住心底泛起的酸楚之意，「你不願意看到我嗎？」他輕聲的問道，隨後默默的嘆息了一聲，他站了起來，「我只是來看看你，現在看到了。我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他本就應該看她一眼，確定她安好就馬上離開的，了無痕跡。他不想成為她的負擔，更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十分的討厭。

  他回眸看了一眼自己做過的地方，白色的絲質錦被上已經被他身上的土染的有點變色，他忙想幫她將那灰塵拍掉，卻又怕自己的手太髒了，反而將被子染污，一時之間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杜夏從來沒覺得有這麼難過過。

  「為什麼要來？」顧雨綺站在他的面前，望著站在自己身前那侷促的少年，再一次開口問道。

  少年愕然的轉過臉來看向顧雨綺，「我。。。。」他我了半天卻是我不出其他的話語。他要怎麼說？因為擔心，因為害怕，因為思念？是了。是思念！

  「為什麼？」顧雨綺執著的問道，她的雙眸緊緊的看著少年那雙黝黑的眸子，好像得不到她想要知道的回答，她就不會放過他一樣。

  「因為。。。因為我怕你出事。」少年被她灼灼的目光逼的無所遁形，只能垂著眼帘，讓他纖長的睫毛覆蓋住他漂亮的眼睛，他就和做了壞事的孩子一樣抬不起頭來，不敢看顧雨綺。「我在王爺的桌上看到了一個飛刀，是隨著王彥的書信寄去的。我問過別人，那是轉生閣的暗器。我怕你出事，所以來了。」

  房間裡頓時沒了聲音，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凝固，顧雨綺深深的看著眼前的杜夏，他儼然已經是一名出色合格的暗衛，顧雨綺不知道他在她的身邊潛伏了多少時間，以她的功力，她竟一點都沒察覺到他的存在。

  雲恪不可能單獨給杜夏放假讓他來看自己，雲恪警告過她，叫她不要去招惹杜夏，不准她再見杜夏。

  她做到了，可是杜夏現在來了，就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帶著一身的風塵僕僕。

  顧雨綺不可能沒看到自己的絲被讓他身上的塵土沾染，他是趕了多少路才從京城找到這裡？

  「就因為怕我出事嗎？」顧雨綺凝聲問道。

  「我。。。。」杜夏猛然抬起了頭，看向了顧雨綺。

  眼前的少女一襲白色的紗衣，墨發隨意的垂在她的身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美感。她比前兩個月見的時候似乎更美了幾分，那種天然去雕飾的美，讓她艷麗逼人的眼眉柔和了下來，瑩瑩的燭火映在她光潔的肌膚上，帶著一種朦朧的秀麗。

  他看著她，而她也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目光深沉如海。

  杜夏很想和她說，他來，因為他思念她。可是話都到了嘴邊，還是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顧雨綺看著杜夏，看到他的唇張了張，最後還是緊緊的抿在了一起。她的心也似乎驟然的一松。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但是她知道她很害怕從他的嘴裡聽到別的話語。

  「什麼時候走？」顧雨綺默默的在心底長嘆了一聲，放柔了聲音，算了，她也不想去管他為什麼來了，重要的是他來了。他怕她出事所以來看看她，以朋友的身份出現在她的面前。

  顧雨綺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明天天一亮。」杜夏也鬆了一口氣，眼前少女眸中那種咄咄逼人的目光已經不見了，他真怕再被那樣的目光注視下去，他會老老實實的將心底所有的秘密都說出來。

  常師傅說，身為暗衛不能動情，因為動情就會軟弱，軟弱就會被人抓到軟肋。

  直到剛才，杜夏明白了一件事情，顧雨綺就是他的軟肋。

  「那麼快。」顧雨綺喃喃的道，「那你今夜要睡覺嗎？」

  「我不想睡。」我只想看著你，後面半句杜夏沒有說出來，而是憋在了肚子裡。

  「你餓了嗎？」顧雨綺又問道。

  「我。。。。」杜夏一遲疑，他應該是很飢餓的，但是一看到顧雨綺，似乎飢餓的感覺也跟著煙消雲散了一樣。現在被顧雨綺這麼一提，他的肚子很不爭氣的咕嚕響了一聲，杜夏頓時就羞紅了臉。他真的一直都沒好好吃東西，一直在趕路。

  顧雨綺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她如此的聰慧又哪裡不知道杜夏為了找她經歷過什麼，還從沒有一個人會為她做到如此的地步。而他做到了，只是因為她在他年幼的時候因為自己的私心而出手援助了一下。

  顧雨綺瞬間覺得自己很慚愧。她之前對他做的一切不過是因為自己已經洞悉了他的未來，為了讓自己這一世過的更好些，所以才出手的。而他卻將她真正的放在了心尖上。

  他就如同一塊通透的水晶，而自己的心卻如同最暗沉的泥沙一樣。

  「我帶你出去找點東西吃。」顧雨綺拉起了杜夏的手，他的手很粗糙了，帶著絲絲的冷意。

  杜夏的心猛的一顫，感覺到她柔軟滑膩的手緊緊握住了他的大手，那種感覺真的叫他震撼的連話都說拔不出來。

  「你。。。不生我氣了嗎？」杜夏小心翼翼的問道，他很是不自在，他身上真的很髒，白天趕路汗水和塵土都混合在一起，現在他身上的味道一定非常難聞。而她卻乾淨的如同朝露一般，身上帶著醉人的馨香。

  「我哪裡會生你的氣。」顧雨綺長嘆了一聲，眸光淡了幾分，她只會生自己的氣罷了。

  他太好，而她太壞。。。。。。

  「我。。我身上髒。」杜夏鬆了一口氣，顧雨綺不生他的氣就好。剛才他真的是嚇死了，就怕她說出叫他滾蛋的話。

  「走吧。去洗一洗。」顧雨綺笑著說道。

  「我自己去就好。你等我。。。」杜夏一喜，飛快的說道，說完之後他就遲疑了，不放心的又問了一句，「你會等我嗎？」

  「恩。我在這裡等你。」顧雨綺笑道，他越是這樣，她的心底就越是酸澀。不過她還是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對他笑著。

  少年的眸子瞬間變亮，「我很快。」說完他快步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如同黑豹一樣輕靈敏捷的躍出，馬上消失在黑暗之中。

  顧雨綺呆呆的跌坐在了自己的床邊，眼睛直直的看著微微打開的窗戶，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她不是傻子，又怎麼看不到少年眼底對她的思暮之意。

  若是雲恪這一世不是重生的，她和雲恪再無交集，那她一定會欣然的接受，並且沾沾自喜。而現在，雲恪註定不會放過她，她若是還招惹杜夏，心底背負的就是濃濃的罪惡感。

  明明什麼都不能給他，卻還給他希望，給他期盼，這樣不是欺騙他嗎？

  可是面對他那樣的目光，面對不遠千里，不畏艱苦前來尋她的杜夏，她又怎麼能將絕情的話說出口。

  天啊！顧雨綺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她應該狠狠的將他趕走才對，為何剛才會心軟。。。。。。。杜夏有著大把的美好前程，自己又怎麼能成為他未來的絆腳石，阻礙他的發展呢。

  可是她真的說不出口啊。

  顧雨綺糾結的要死，恨不得扯斷自己的長髮。反覆的思量，顧雨綺還是長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他都專程來看她，至少要先盡一下地主之誼。至於絕情的話，就等明天天亮的時候再說吧。

  那時候他也要走了，顧雨綺也猜到他的時間不多，所以將話留在那時候說再好不過了。

  走了走了，一走百了，希望時間會沖淡一切，等他再見她的時候，對她形如莫路。

  顧雨綺站了起來，取了一件外衣穿上，然後隨意的將長發攏了攏扎了一個髮辮。

  等顧雨綺收拾好自己的時候，聽到窗子口又傳來了杜夏的聲音，這次他沒進來，而是站在外面小聲說道，「我好了。」

  這麼快，顧雨綺忙丟下梳子，快步走到窗邊，果然，換過了一身衣裳的杜夏渾身清爽的站在她的面前，他的長髮也都洗過了，發尾還在滴著水，他光潔的皮膚上也還殘留著水珠，晶瑩剔透。

  「我們出去找點東西吃。」顧雨綺也從窗戶口跳出，拉著杜夏的手躍上了自己家的房頭。

  身邊傳來杜夏身上好聞的皂角味道，他們相攜著幾個起落就越出了梁府的大院。

  並肩走在空闊的街道上，杜夏的心情好極了，他的唇角一直都是上翹著的。

  他不時的偷眼看著自己身邊的少女，她似乎有心事的樣子，不過她肯陪他出來，這已經比什麼都好了。

  夜已經深了，夔州城裡也沒幾家飯店是開門的，他們並肩走了好久才看到街邊還有一個麵館亮著燭火，門板才上了一半。

  顧雨綺取出了一塊絲巾遮擋住自己的面容，她之前那麼高調的亮相，沒準會有人認識她。

  杜夏也不願意顧雨綺的容貌過多的被人注意，因為她的樣子生的太漂亮了。

  兩個人快步走了過去，「老闆，還做生意嗎？」顧雨綺問道。

  「做做做。哪裡會不做，只要有客人就一直做。」老闆是個身材不高的中年人，熱情的招呼著，「兩位要用點什麼？」

  「有什麼拿手的，只管拿上來就是了。」顧雨綺笑著說道。

  「好好好，剛好我做了滷味，給二位切點過來。」老闆馬上點頭說道，「再來兩碗雞湯麵，可好？」

  顧雨綺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了杜夏，杜夏馬上點了點頭。

  對於他來說，吃什麼都無所謂，重要的是顧雨綺陪著他。

  很快一盤碼的整整齊齊的滷味被端了上來，接著就是兩碗熱騰騰的雞湯麵。

  杜夏這才感覺到自己真的餓壞了，他不好意思的朝顧雨綺笑了一笑，輕輕的說了一聲，「我開始吃了。」見顧雨綺點頭之後，他馬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這些日子，他都快不知道真正的食物是什麼味道的了，一直都是趕路趕路趕路，實在餓的急了就啃兩口乾糧，隨便喝點水。如今這小店裡面的麵條和滷味對於杜夏來說不茨於山珍海味。

  他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顧雨綺並不餓，馬上將她面前的那份也推給了杜夏。

  杜夏不好意思的接了過來，還是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這位小娘子有福氣啊。」在一邊看的興致勃勃的老闆笑眯眯的說道，「你家的相公這麼年輕，還這麼能吃，幹活一定是一把好手。」

  兩個人頓時尷尬在當場，杜夏的心裡又喜又羞還有點擔心顧雨綺會生氣，他想解釋，又捨不得解釋，他只能深深的將臉埋在了碗裡。

  顧雨綺的心頭划過了一絲酸澀，但是她也不準備去解釋什麼，如此的深夜，兩個人相攜外出，如果不是夫妻還不知道要被人想成什麼。

  見顧雨綺既沒有解釋的意思，又沒有生氣的徵兆，杜夏的心底被滿滿的甜蜜所浸透，就連埋在海碗裡面的臉上都帶著一個大號的傻笑。

  他三下五除二的將麵湯都喝乾淨，這才感覺自己有點飽了。

  顧雨綺是覺得很吃驚，他這麼能吃，飯都吃到了哪裡去了，看他的肚子絲毫沒有鼓起來的意思，腰身依然是那麼的窄緊。

  唉，有一種人干吃不胖，真是氣死人了！

  「你不吃點嗎？」杜夏這才想起來顧雨綺將自己的東西都給了他了，一直坐在這裡看著他吃，不好意思的開口問道。

  「我又不餓。。。」顧雨綺笑著說道，隨後一轉眸對老闆說道，「多少錢啊。」

  「不多不多五十文就夠了。」老闆忙笑著說道。

  五十文，真的不貴啊，顧雨綺剛要去摸自己的荷包，就見杜夏拿出了一點碎銀子放在了桌子上，「給。」

  「我。。。」見杜夏已經搶著付錢了，顧雨綺剛要開口說她來，就被杜夏拉著走出了小店。

  「祝你們小兩口和和美美的。」老闆從半開的店鋪之中探出身子來打著招呼。

  杜夏也朝他揮了揮手，心情好的簡直要飛起來，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接下來去哪裡？」顧雨綺問道。

  「我不知道啊。」杜夏微微的一怔，有點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夔州城他不熟悉，第一次來。「你累了嗎？」杜夏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的心底十分的矛盾，他怕顧雨綺累了，所以希望她回去休息，但是又怕顧雨綺回去休息了，就會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這真的叫杜夏不知道怎麼辦才好。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