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問心局

  聽到這兒，沈靈有些好奇了，繼續追問道：「這麼說來，除了能進到此地是一個考驗以外，還有別的考驗？」

  白夜捋了捋鬍鬚，點頭說道：「沒錯，當然，也就是兩個考驗而已，一個便是進來的資格，一個便是掌控無雙劍匣的資格。」

  

  沈靈嘆息一聲，「那便帶我去吧，我本就是為此而來。」

  白夜笑了笑，輕輕一揮手，三人跳下了斷崖，御劍飛下山谷。

  斷崖之下沒什麼植物，說是一片荒蕪也不為過，隱約能看到幾株即將敗亡的奇花異草，但最讓人在意的還是山崖之下，九座神像圍起來的至寶。

  剛一落到山谷，沈靈和沐沁棠立刻就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劍意，隨即便是那令人感到壓抑的可怕氣息，好像有萬鈞巨物壓著肩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沈靈抬頭看去，不遠處一個銀色的箱子上綁著九條鎖鏈，鎖鏈各自連接到山石之上，仔細一看，不就是此地的九座靈山嗎？

  沈靈忍不住好奇問道：「看這個樣子，無雙劍匣好似被鎮壓在此，並不像是被藏起來的宗門至寶。」

  白夜冷哼一聲，「小子，別瞎猜，難不成你還想懷疑這無雙劍匣並非我們無雙城之物嗎？」

  沈靈搖了搖頭，「倒也不是，只是覺得奇怪而已。」

  雖然沈靈嘴上沒有反駁，但心思卻是已經這般想了。

  白夜似乎也看出了沈靈的懷疑，當即笑著解釋道：「罷了，也不怪你多想，其實這些鎖鏈並非鎮壓之意，說直白一些就是為了防止被人盜走，這九條鎖鏈也是一等一的法器，無雙劍匣畢竟是我無雙城的立身之本，而且，你似乎誤會了一件事兒。」

  「什麼事兒？」對於這種事情，沈靈倒是極為好奇，當即追問。

  白夜繼續解釋道：「你應該聽說過一種名為寒江鎖的法寶。」

  這麼一說，此物倒有幾分像是楊玄痴當年最擅使用的那條寒江鎖。

  沈靈點了點頭，繼續追問：「這和寒江鎖還有什麼淵源嗎？」

  「沒有淵源。」白夜突然說道。

  沈靈嘴角抽了抽，「沒有淵源你提它什麼？」

  「這不是方便你理解嗎？要說寒江鎖和這九條鎖鏈比起來差了可不止是一個級別，本尊只是提醒你，這鎖鏈並非外力，他們本就是無雙劍匣的一部分，明白嗎？」

  聽到這兒，沈靈大感意外，不過走近一瞧才發現，確實如白夜所言，這鎖鏈和鐵盒子渾然一體。

  仔細一打量，這所謂的銀色鐵盒子也遠沒有自己想得那麼簡單，大小約摸著就和一個裝琴的琴盒差不多大，看起來像是純銀打造，但沈靈卻知曉，絕不沒有這麼簡單，材質也不會這般庸俗。

  上面的紋路和符紋極其複雜，憑著沈靈如今的修為倒是還有些看不懂。

  但隱約能感覺到其中神韻非凡，不免感嘆一句，「果真非凡品。」

  說著，沈靈轉頭看了白夜一眼，「我可以開始了嗎？」

  白夜抬手示意，「請！」

  沈靈一步步走向劍匣，神情格外專注，對於這種神器級別的東西，沈靈不敢大意，作為劍客的沈靈曾經也有降服仙劍的經歷，但仙劍的品級和神器可沒得比。

  能被稱為神器的東西，多少也和上古時代沾點邊兒。

  沈靈伸手輕輕觸碰劍匣，沒有遭到想像中的抗拒，此物雖是靈性內斂，也能感覺到其中蘊含了不俗的靈力，但似乎沒有想像中那麼重的煞氣。

  不過說來也是，這劍匣便是藏劍之物，若是接近劍匣能感受到匣中之劍的劍意，那便只能說明此物根本無法藏劍。

  所謂藏劍，重點便是一個藏字。

  劍者，殺器也，鋒芒畢露，傷人傷己，而作為收錄仙劍的神器，且還是能收錄無雙城歷代劍仙之劍的神器，若是連藏劍都做不到，那也當不起這神器二字。

  劍匣藏劍便是為了養劍，傳說無雙劍匣中的每一柄仙劍都還保留著當年原主人的心氣兒和劍意，等同於都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這跟說明此劍匣的不凡。

  但在觸及劍匣的一瞬間，沈靈只覺一陣寒意通過手指傳入手臂，隨即漸漸侵入身體，湧上腦海。

  喧囂，孤寂，仿佛一瞬間自己就被拽入了另一個空間。

  周圍倒懸仙劍，數以萬計，皆是均衡排列，雖無惡意，但所有仙劍的劍意凝聚在一起，比世間任何異象都要震撼人心。

  那並不是因為劍陣氣勢駭人，只是劍者陽剛，且皆為殺戮之劍，極不尋常。

  實則此景都不能算是劍陣，因為毫無規律可言，它們就像是隨意排列之劍，可那種氣勢猶如群山遍野的狼，你不去看它們的時候，也許它們各做各的，嬉笑打鬧。

  但你若是引起它們的注意，狼群齊刷刷一起看向你，那一瞬間的壓迫感就像此時沈靈看向這些劍一樣。

  「何為劍？」一道聲音響起。

  沈靈只當是這無雙劍匣的考驗，當即回答道：「手中殺人之器。」

  話音落，面前出現了一位女子，抱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孩童，母子二人皆是瘦骨嶙峋。

  「殺了他們！」冰冷的聲音響起。

  沈靈盯著面前母子，好似有些熟悉，好似又覺得陌生，但多年征戰以來，好像無數次見過這樣的畫面。

  戰亂之中顛沛流離，這樣的畫面見了太多，但沈靈也從不曾濫殺，至少不會對這樣的苦難之人下殺手。

  但轉念一想，因為身份和立場帶來的那些敵人中，也有很多被牽連的無辜之人，沈靈不再猶豫，抬手揮劍斬下。

  「本想不殺，但想了想還是該殺。」

  那道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感受不到你的情緒，為什麼這麼選擇？」

  沈靈意識到這應該類似於問心局，所以回答道：「人生於時，億萬生靈亦有歸途，有人孤苦一生淒涼而終，有人一生順風順勢大富大貴，這便是命數，若他們今日在劫難逃，那便是命數如此，而且，這只是幻境，殺了無非是斬去一道幻影。」

  「這的確是幻境，但那對母子亦是你記憶之中出現過的面貌，你的選擇會影響你的心境。」

  「是嗎？可我不覺得有任何影響。」

  「若是她們呢？」

  突然，沈靈只覺腦子一沉，眼前出現一位窈窕曼妙的少女，風情嫵媚，站在原地，歪著腦袋輕聲笑道：「沈靈，好久不見！」

  是葉靈謠，當年一別，至今再未相見，她的身邊牽著一個小女孩，而小女孩的相貌，沈靈看不清楚。

  正如剛才那個聲音所言，這幻境之中，只會出現自己見過的畫面。

  想來這就是自己從未謀面過的女兒，當即心頭一暖，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只是幻境，若要斬之，又有何懼？」

  「一往無前，有氣魄，你應是察覺到此為問心局，既是問心，問的便是你的本心，如若當真是活人在你眼前，你會斬了那對母子嗎？」

  「為什麼要斬？」沈靈問道。

  「若是她們擋了你的路呢？」

  沈靈想也未想回答道：「那我便繞路。」

  「若他們是當年禍亂天下之人呢？」

  「一對母子，怎麼可能？」話音剛落，沈靈便想到了大魏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一位太后和幼帝，這母子二人驕奢淫逸，也算是禍亂朝綱。

  想到這兒，當即說道：「那我便殺！」

  「若禍亂天下之人換成了那對母女呢？也就是你看到的葉靈謠母女。」

  沈靈只是思量了片刻，「那我便不殺。」

  「不關己則殺，事關己便不殺，這便是你心中正義嗎？」

  沈靈冷哼一聲，「我何時說過我是正義之人？我愛之人做不出禍亂天下之事，就算做了，那我也為她擔著，愛她護她，如若真的是無法立足於人世間，我便帶她歸老山林。」

  「此非大義，多有私心。」

  「我本非大義之人，我本是自私之人，準確來說，人性最根本便是自私，捨己為人者固然高尚，但我不願意做那樣的人。」

  話音剛落，那聲音沉默良久，若是有一日你為無雙城主，守護北方，卻逢天下大亂，舍無雙城可就天下， 舍天下可令無雙城安居一隅，你會怎麼選擇？

  沈靈想了想，「舍一處救一處本就是無聊的問題，我定是護我力所能及之處，我若在無雙城，那便竭盡所能護著無雙城，至於天下，能護則護，不能護，那別人死活，於我何干？」

  「小子，你可知歷代接受無雙劍匣問心局之人，都比更像正人君子，也更能當得起正道之名？」

  沈靈嘆息一聲，「心為正不就好了？這世間所謂正邪，多是由心而起，什么正道邪道，本是膚淺之名，雞鳴狗盜和尋常百姓比起來就是邪，但和殺人越貨比起來就算不得多邪，若世上只有雞鳴狗盜和殺人越貨之輩，那雞鳴狗盜便是正道。」

  「有理！你若掌無雙劍匣，意欲何為？」

  沈靈倒也沒有隱瞞，「我要去打敗一個人，此人若以我所言對善惡之評判，便不是什麼大惡，也非善人，只因我和他有仇，而眼下，我只想打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