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報喪

  柳護衛是連城本地人，只是出身低微，在被夢飛歡提拔之前，一直都在軍中做些最底層的活兒，他的家人情況也與之類似，後來才隨著他的被提拔而漸漸改善了生活條件。

  慕九歌和戰狂瀾原本是想馬上出發去他家裡的，卻在路上遇到了孟公子。

  這一次，孟公子一改先前的謙卑模樣，哭天抹淚道：「柳兄，你死得真是太慘了，先是被夢飛歡給欺騙，又是為了旁人而死，這輩子也太苦了！」

  他一邊哭一邊佯裝站不穩往身邊的僕從身上倒，戲做得多少有點過了。

  

  慕九歌上前一步，嗅到孟公子身邊的僕人身上隱約傳來的洋蔥氣息也只冷笑了一聲：「沒想到孟公子跟柳護衛竟是舊相識？他護駕有功，乃是義士，我和陛下已經商議過，以軍中最高禮儀安葬，城中眾人，皆為其服喪三日。」

  她說這話之前壓根就沒跟戰狂瀾商量過，但他對此毫無意見，反而沉著臉替她助威，上前一步道：「孟公子若是真為柳護衛的死難過，就該去張羅這些事了。」

  連城畢竟不是皇城，若是想讓柳護衛儘快入土為安，確實還得指望本地人才行。

  孟公子到底是不敢直接跟皇帝撕破臉，不情不願的俯首道：「屬下遵旨，一定會讓柳兄風光大葬，並且為其照顧好家人的。」

  慕九歌和戰狂瀾心中沉鬱，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兩人等到阿七將馬車趕來，立刻相攜著走上車，然後沉默相對的坐了下去。

  最終，是戰狂瀾打破了沉默，他關切道：「你的手真得沒問題了麼？」

  「我沒事，只是皮肉傷，就是這樣子去柳護衛家中是不是有些不太好？」慕九歌心中愧疚，不由的就想的細了些，「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樣前去固然是夠快，但萬一他家中有小孩子的話，會不會被我嚇到？」

  說著，她目光落在被血浸透了的外裳上，開始思索要不要索性扯去這一塊布料，雖然血跡乾涸了的地方興許會有一點疼，但還是不要在救命恩人的家人面前失禮更重要。

  畢竟相比於已死的柳護衛，她這點傷根本算不了什麼，若是露在外面倒像是在強調什麼。

  「等一下。」戰狂瀾看出慕九歌心中所想，解開自己的披風遞了過去，「你把傷處擋住也就是了，到時候朕自會安撫好柳護衛的家人，讓他們能夠平安富裕的度過餘生。」

  慕九歌望著他的眼睛，竟是從中瞧出了動容與悲傷，但她還沒來得及看真切，他就又偏過臉去，擺出了一副堅硬到永遠不會被任何事情觸動到的樣子。

  「謝謝你。」她眼眶紅了一圈，是終於從險些喪命的麻木與恐懼中回過神來了。

  兩人很快來到了柳護衛的家門前，這是一處再平常不過的小院，與許多戶人家比鄰而居，院內的柴火垛得整整齊齊，牆上還掛著曬乾的蘿蔔乾，可見柳護衛的生活雖然不算清貧，卻也實在是跟大富大貴不沾邊。

  阿七立刻跳下馬去，很小心的叩響了木門，他從未乾過報喪的活兒，今天只能是硬著頭皮上。

  伴隨著吱呀一聲門響，從屋內走出來一名老嫗，她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門外見到這麼大的排場，登時怔在原地，磕磕絆絆的又往回跑：「媳婦兒，你快出來，怕是你相公出事了！」

  慕九歌聽見這聲音，心中一陣難過，索性掀起布簾走下車去，是要親自跟柳護衛的家人告知他殉職的事。

  她剛一站到院門前，就對上了一個姑娘的眼睛，模樣算不得很美，卻是個清秀佳人，一見到他們就含著淚問：「我相公應該已經不在了吧。」

  姑娘用的是肯定的語氣，她梳已婚婦人的髮髻，身邊還跟著個不過剛會走的孩子，應當是柳護衛的夫人。

  一旁的老嫗得知兒子死了，當即便哭暈了過去，幸好阿七及時將人扶進屋去了，並且不忘讓其他人趕快去找大夫。

  「是。」慕九歌感覺到戰狂瀾跟了上來，正與自己並肩站著，立刻反手與他交握好從中汲取力量，然後啞聲道，「他是為了保護我而死，陛下會……會給他極盡哀榮，照顧你們以後的生活。」

  說這話時，她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人死不能復生，再多的補償也無法換回柳護衛的一條命了。

  然而，柳夫人卻含淚到：「他上次回家來通我們告別時，我就想過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二位就是皇城來的貴人吧，我自小在鄉野長大，實在是不知道禮數，還請海涵。」

  柳護衛回家告別的那日，便是好不容易見到慕九歌與戰狂瀾的那一日，他早在那時就預料到了自己的死期。

  慕九歌連忙上前扶住要屈膝行禮的柳夫人：「不必拘泥於這些虛禮，是我欠你們家的。」

  柳夫人淚痕未乾，目光卻是堅定起來，她小聲道：「相公臨行前，曾將一樣東西交給我，說是若是有一日遇到京城來的貴人，就將東西給你們。」

  慕九歌跟戰狂瀾交換了一個眼神，示意護衛們都留在院裡，自行跟著柳夫人進了屋內。

  裡屋是他們夫妻兩個起居的臥室，在床頭有一個很隱蔽的小櫃，柳夫人將櫃門打開，又拔下髮簪充當鑰匙，這才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木盒遞給慕九歌：「這是我相公先前與夢城主來往的信件，她對我們家有再造之恩，還請二位貴人一定要找到她。」

  話未說完，她竟是要跪下請求慕九歌答允這個要求，幸好慕九歌眼明手快的將人扶住，傷口疼得一哆嗦也沒鬆開，而是沉聲道：「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完成柳護衛的遺願的。」

  孟公子雖然視慕九歌和戰狂瀾為眼中釘，但他們吩咐下去的事情還是不敢不照做的，翌日早上，便將辦喪事的準備都做好了，靈堂搭在府衙里，凡是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必須來送柳護衛最後一程。